車前後車内都不見莫向北,車子自然還停在原處。我左右看了看,忽而視線定住,在馬路的對面莫向北正扶起一個摔倒在地的男孩,那男孩正哇哇大哭着,哭聲引來男孩的媽媽跑過來,原來是對面煙酒店的老闆娘。
看了片刻我便忍不住過馬路往那處走,到近處聽見老闆娘尖着嗓子在質問:“我們家糖糖都說了是你把他推倒的,你這麽大一個男人怎麽還欺負小孩呢?”
莫向北不理會他,隻低頭盯着被老闆娘拉在身邊的男孩問:“是我推你的?”
老闆娘把身體往前一攔,态度極橫地道:“幹什麽,你還想威脅不成?”我實在聽不下去,快步走到跟前,“大姐,是你孩子不小心摔倒了他幫忙扶起來的。”
老闆娘轉過頭來将我上下打量,“你是誰啊?要你來多管閑事。”我也不懼這種蠻橫,隻晃了晃手中的手機道:“很不好意思,剛才我不小心拍了視頻,隻是就事論事道出我看到的事實。另外,”我指了指馬路旁的道路監控,“你如果還不信,這裏也還有探頭。”
那老闆娘頓時眼神縮了縮,竟是不敢讓我打開手機給她看視頻。
氣氛尴尬了兩秒,忽而她一巴掌打在男孩頭上,并怒罵:“你個熊孩子,讓你胡說八道!”我的臉沉了下來:“大姐,即便是孩子有什麽不對,你也無需這樣劈頭就打,最好的方式還是以身示教。”老闆娘聞言蠻不講理地說:“我管我家娃,要你一個外人來插什麽嘴。”她也不等我再開口,拽着又被打哭了的男孩往店裏走。站在這裏,還能聽見店裏面孩子的嚎哭聲,頓停了幾秒轉身而走。
走至馬路中間時猛的被後拽了一把,一輛飛嘯而過的車子擦着我身體過去,驚出我一身的冷汗。而拽住我的莫向北也一臉沉怒,等走過馬路到車前時他就斥喝:“走路不看車的嗎?”
我也是驚魂未定,回頭看了看馬路中間,假如剛剛他慢一步拉我可能就......
見我低頭不語後他也平息了怒意,轉移話題:“剛才你那樣還挺少見的。”
“什麽挺少見?”
“你的脾性素來平和,除了對我時,極少見你對别人有這般尖銳的時候。”
什麽叫除了對他時?而且我剛才還不是爲了幫他。想及那對老闆娘母子就心底發悶,口中不由道:“以後别去她家買煙。”他聽後失笑着問:“你怎麽知道我是過去買煙了?”
之前每次晨跑過後我上樓換衣服,等到下來時路邊便多了好幾個煙頭,可見他基本上都會在我上去後停留好些時候,然後在我下樓前離開。他這随地亂扔煙頭的壞毛病從前就有,第一次見時我走過去了還是回了頭,默默把他留下的煙頭都撿起來再扔進附近的垃圾桶内。
今兒下來車門邊不見有煙頭,很明顯是煙抽完了臨時去對面買去了,才碰上那檔子事。
這些事不想對他說,轉過視線看向别處了道:“不是說戒煙了嗎?”
他倒是坦言:“又抽上了,有時候煙這東西不算是瘾,而是一種執念,想起時便克制不住,就像對人一樣。”
是否有在暗示什麽我不想去想,走到車後把背在肩上的包放進了後備箱。
車子先開去了墨豐的停車場,他說要先上去換個衣服問我一起上去不。見我搖頭也不勉強,落了句“在這等我”就下車而走。這次車子沒有停在電梯口,轉眼便被其它車子遮擋了他的身影,他看不到我頓如散了架靠在座椅上的樣子......
莫向北的速度很快,再度走入視線時他換了一身黑色的西裝,也隻是拿了一個輕便的包和一台筆記本電腦。他上車後眸光先劃過調換座位到後面的我,也沒多說什麽隻淺聲問了句:“等急了?”我讪讪而應:“沒有。”
車子開出墨豐,直接往城外而行上了高速。
音樂聲打破了車内的沉寂,是他開了電台功能,某電台正在做音樂節目。突聽他邊開車邊道:“如果無聊,就把我電腦開起來先看看這次項目的計劃表。”
我隻得把他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又再進入那個工作郵箱,目光上下掃了眼确認是第一封郵件。打開看了數分鍾,原來是一個度假村的開發項目,嘉橙是以數字科技爲主,就我所知之前并不會接觸到旅遊或地産類,是墨豐的經營類目嗎?
他大約知道是我會如此想,從觀後鏡裏看我沉思時便道:“這是個贊新的空間,無論是嘉橙還是墨豐都沒觸及過。這次過去先實地考察一番,如果可行就會打入這個市場。”
“可是這項目在雲南。”
我的意思在明朗不過,從這裏到雲南起碼有兩千多公裏,他不會瘋了要開車過去吧。
聽我這般說他輕笑:“你可以當作是一趟自駕遊休閑旅行,沿路慢慢開過去這個提議也是可以考慮的。”一聽他這話就知道本來不是這般安排,敏銳而問:“是要去哪做中轉?”
我看見觀後鏡裏他挑了下眉,眼神微微訝異,随即便淡了眸光輕語兩字城市名。我心頭一震,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要回去?”
他的嘴角劃過嘲諷的弧度,語聲淺薄:“有何不可?”
怔怔看着他在那鏡中反射的神情,心裏頭有着隐隐作痛,讷讷而問:“你有幾年沒回去過了?”他靜了一瞬,輕答:“離開後便再沒回去過。”
就是說他離開帝都那座城市整整有五年了,哪怕他與陸少離攜手創業使得墨豐這座大樓悄然而立,哪怕如今他已将嘉橙吞并,他也從未再踏上那片土地,是因爲那裏承載了他此生最大的仇恨與痛苦。
我從不認爲他善良,以德報怨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存在,而且是那樣的情仇,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放下。隻是心頭感覺深深震愕,這次回去他是準備動手了嗎?
即便對帝都這座城市我也有着極深的恐懼,但近些年在國外也總還是會關注那邊的動态,比如,秦豐集團。這個原本歸屬于他的公司,在他因爲我而被迫退出,又經曆了後來的動蕩波折後,大廈依然屹立不倒。
忽而想到一個事心弦浮沉,眸光凝向鏡中便與他視線對上,他道:“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别吞吞吐吐。”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胡亂猜測,索性攤開來問:“李晟與帝都的那兩家有什麽關系?”
清晰地看到他眸光一閃,有什麽情緒在其中快速掠過,轉而他沉聲反問:“李晟找過你?”
如此敏銳的思維當真隻有他了,我不過提及李晟的名字就被他抓住了訊息反過來逼問,幸而我也不想再瞞就點了頭。莫向北見狀隻似笑非笑地說了句:“他待你倒是不同。”卻并沒來追問李晟與我說了什麽,我估摸着以他緊密的思維想必已然猜到。
果然聽見他頓了片刻後道:“顯然你已經知道他目前就在那座城市,那就是說他将我和他的全部計劃都告訴了你,可有聽他提過姑父?”
我點了下頭,李晟在發給我的短信中提過,當時我也十分疑慮,但怕李晟懷疑而不敢問。
這時前方是一個服務站,他把方向盤一打往服務站内行駛,車子停下時他回過頭來,“坐前面來,老看着上面跟你說話太累。”我默了一秒,推門下車換到了前座。
于是莫向北再驅車上路,餘光中見他面容沉鹜線條冷硬,再開口時語聲中含着一抹冷意:“猜猜李晟那姑父姓什麽。”
我沉了沉念,問:“陳?或者沈?”
他諷笑着贊:“蘇蘇,你很聰明。他姑父姓沈,正是你想的那個沈家。你一定想不到最後的赢家是他們,姓陳的固然還身處權力場内,但也不過是強弩之末,接連幾件大事發生已是砧闆上的魚任人宰割;楚家最是狡猾,懂得功成名就之後的明哲保身,早早退出了舞台;于是這杆稱有了新的折點,也就是沈家,除去打進權力場内,也真正将秦豐吞下。從某一種角度而言,我對沈熹挺佩服的,是個足以能與我爲敵的對手。”
“你意思是說這些都是他的布謀?可是他當年不也坐牢了嗎?”
他譏笑出聲,然後道:“當初我也有過一時疑惑,一個步步爲營多年如此工于心計的人,怎麽可能會如此容易就把自己給埋進了坑裏,後來才知道這個人比我想象得都狠。他可以把自個都算計進去,未達目的不惜一切也不計任何代價。”
我想了想,又問:“還是不太明白,當初你說他成爲了棄子被沈家推到人前,故而才坐牢。假如這本就是他謀劃好的,那目的是什麽?還有你不是說他被保釋之後就失蹤了嗎?”
“秦豐這塊肉他惦念已久,吃進去了焉有吐出來的道理。以他這副心機,過了這五年沈家必然已經是他在主掌大權,不過是像我一般退居幕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