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見到樹林的那頭出現一個魁梧的身影,伴随着一聲怒喝:“誰在偷楊梅?”那人就牽着狼狗蹿進林中朝我們的方向沖過來。
“快跑!”手腕一緊就被莫向北拖着往回跑,因爲除了那魁梧大漢外還有條兇猛的狼狗在追,所以我本能地撒開了腳跟着莫向北朝前而奔。跑出了林子又跑過綠潭,一直跑到溪水的下遊才不聽見狗叫聲了,莫向北一停下來我就彎下腰直喘氣。
等緩過氣來才擡起頭問:“我們爲什麽要跑?”
他倒是跑了臉不紅氣不喘的,還挑着眉回我:“不是聽見那人喊的了嘛。”斂了眼框中還剩下不到一半的楊梅,一臉可惜地道:“早知道該拿個袋子裝起來的。”
“偷?那林子不是英嫂種的嗎?”
“離得這麽遠,英嫂怎麽可能跑過來種這麽大一片果林,是那邊山頭的村民種的。”
我欲哭無淚,長這麽大也沒偷過東西,今天卻被他慫恿诓騙了來偷人家的楊梅。偷也就罷了,關鍵是被抓了現行還被狼狗追,還跑得如此狼狽,真真是無語。
“怎麽,看你這懊惱的表情是想把餘下的半框楊梅還回去?”
我一聽這話想也沒想道:“當然不可能,還回去了我剛才不是白被狗追了。”他說:“也是,那附近還有一片草莓地,要不咱們再過去采一些草莓把框子填滿了。”
我的回應是掉頭而走,再不要聽他這種滿地是坑的建議。可走出幾步發覺方向是錯的,這是往那狼狗根據地去了,回頭時對上促狹的眸光。
沒有再回村子,到得某個岔路口随着莫向北而走,沒過幾分鍾之前我在尋覓的公路赫然入了眼,而他那輛黑色的車子四平八穩地停在空地上。這時楊梅框子已經交到了我手上,低頭看了眼裏面還剩的半框楊梅,也不用問那楊梅酒的事了,顯然是他胡亂編派的理由。
來到車前時我還是問了句:“就這麽走了?不需要跟清姨和英嫂打招呼嗎?”
他沒有停步地走至駕駛座門邊,輕斂了我一眼回:“英嫂知道我上過墳,又帶她去念過經後就會走的,至于她,打不打招呼都一樣。”
看着他鑽身入車内,不由心頭歎息。車開的路上不免想,其實雲清固然讓人同情,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爲自私。早年的那段是情緣還是孽緣我姑且不去論斷,但因爲這些而抛棄老父與兒子隻身入佛門,随後又在遭受重創時摒棄一切,她或許是替自己尋了一個安全港,可是餘下還活着的人呢?除了生受家破人亡之痛,還要費盡心思爲她辟這麽一個地方。
如果這是向佛的佛心,那我對那佛門永遠鄙夷。
心頭一沉,我又想太多了,這些事到底與我是沒多大幹系了。
在那山野裏來來回回的,等啓動車子時已經是中午,莫向北隻開出半小時就停在了一家挂着農家樂牌子的飯店前。他叫了三個菜,等候期間我看他走出門去到車邊,回來時手上拿着那半框楊梅,進門便讓店老闆洗了泡一下。
生意上門,老闆自是不會推辭,等到菜都上齊時洗幹淨的楊梅也送了上來,隻是框子不見,用了一個小盆子裝。店老闆還說假如我們喜歡吃楊梅,不妨去他們後面的楊梅林去摘,或者替我們摘上幾斤包裝好了帶上路。
莫向北轉過頭問我:“還想再去摘嗎?”
見我搖頭,他似笑非笑着勸:“放心,這次肯定不會再有狼狗來追你了。”我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撚起一顆楊梅塞到嘴中,酸中帶甜,果肉飽滿,口感很是不錯。吃完一顆後把子吐在桌上了才緩緩說:“有些東西最開始會心心念念,但當時的心情被破壞後,再去取也不會是原來那種滋味了。”
他嘴角的弧度漸漸斂去,幽眸看着我,“你何時成了哲學家了?道理一套一套的。”
最後他還是問老闆買了五斤楊梅,并且讓洗好兩斤用鹽水泡過,上車時他把那餘下三斤放在了後備車廂裏,洗好的就擱在手邊。
竟不知他如此喜歡吃楊梅,沿路邊開車邊吃着,很快那兩斤楊梅就見底了。但他也沒有再來試圖與我搭讪,上午潭邊的輕松平和以及後來偷楊梅時的笑鬧,仿佛随着我們離開那個地方就都消失了。
也許這便叫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車廂内氣氛太過沉悶,我翻出口袋中的手機想找本書看看來打發時間,卻見竟有兩個未接電話。習慣把鈴聲調成靜音振動,但是這兩通電話一個是昨天夜間,一個是上午潭邊,我卻因睡着都沒感覺到震動。來電顯示是同一個人,但号碼很陌生。
我略一遲疑,還是發了條短信過去:有事嗎?
對方回得很快,立即有信息傳過來:季蘇,是我李晟,這是我在B市的号碼,你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我沒有立刻回複,因爲目光落在那座城市名上,忽而擡頭凝向前面莫向北的側臉。不是我敏感,而是B市這座城市太過敏感了,它不僅僅因爲是帝都,更因爲曾經這座城市埋沒了我所有的情感。猶然記得那晚在會所裏,李晟被他們放倒在地上,而他強勢地來灌我酒,當時我問他們與李晟有什麽仇?他沒有正面回答我,但是陸少離卻說了句:離得這麽近怎可能沒關系?
離得這麽近,不過三百公裏而已。所以李晟說會離開幾天是去了帝都,他去那爲了什麽?莫向北爲何明明已經将李家推了入了河,吞并了明知是空殼的嘉橙,又還牽着李晟這條線不放?是否答案就在這裏!
手上傳來震感,我低下頭去看,是李晟見我一直不回應又發來一條:怎麽不回話了?不方便?我連忙打字:不是,手機剛才信号不好,你的信息到這會才收到。
想了想又發了一條過去:你怎麽去B市了?
李晟:過來找我姑父商量點事,等Martin動手開始操作時這邊就也要部署了。
我的手輕顫了一下,打字都不太利索了:部署什麽?
感覺即将觸及到某個秘密,離了就一步之遙,等着手機震動時的心都是懸在那的,多一秒都是煎熬。也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這次李晟比上次回複的時間要長,是在詳細陳述着他部署的内容,還是......我這般直白的問法引他起了疑心?
終于手機再次震動,他的信息回了過來:季蘇,之前我不是跟你提過那件事嗎?在手機裏也說不清,等我這邊安排好了回去再跟你細說。現在墨豐這條大魚已經上鈎了,暫且先再養養,免得陸少離起疑心撤退。不跟你說了,剛才姑父打電話過來找我談事情,有時間了我再給你電話。
我将他這條信息反複看了好幾遍,确認他言辭裏沒有對我有懷疑才暗松了口氣。
到底,李晟的姑父是誰?
車停時我還沉浸在思緒中并無察覺,突聽莫向北的聲音從旁傳來:“你在想什麽?”
立刻回過了神,轉頭便見莫向北在車門邊,而車門已經被拉開了。對上他的視線時眸光閃爍了下,輕聲回:“沒什麽。”
我鑽出車子見已到了停車場,便以爲是回到了公司。想及昨天還餘留的評估報表,一會上樓了還得做完交給他。可走進電梯就覺不對,嘉橙大廈的樓層一共是25層,而這部電梯顯示最高數字是18層,難道是走了另外一部電梯隻到第18層?
我站在角落悄悄看了一眼莫向北,見他神色平靜如常,沒有半分異樣,而且他按的就是18層。很快就抵達樓層,但電梯門開後卻又有一道金屬門緊閉,而在金屬門上安置着一個密碼鎖和指紋儀,隻見莫向北按上拇指在指紋儀上掃描後,就聽到一個機器聲音說:“指紋認證正确,請輸入密碼。”
他按下四個數字時,我心中微動,用的竟是......我的生日。
門被開啓,一個寬敞而現代化的辦公室呈入眼内。首先我腦中閃過肯定的判斷:這不是嘉橙。嘉橙的18樓正是莫向北的運營部,斷然不可能是眼下這幕場景。
而且從樓層立體來看,這個辦公區雖然以開放式格局鋪設并且空間很大,但不足以鋪足一整層。果然見莫向北走至那張大的辦公桌後的牆上一按,那面牆闆就向一側移動。我看見了裏面的格局,是獨具簡約風格的居室,與會所那間有着異曲同工之處。
原來他将這整座樓層一分爲二,一半是居所,一半則是辦公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