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蹙了下眉,還是按了接通鍵。李晟的聲音在那頭随響:“你人呢?”
“我有些事要處理,晚些再回公司。”
他一聲諷笑,然後道:“你這是比我還大牌啊,讓甄國明來給我借口稱是要等重要的郵件,結果你等郵件等得人都跑出去了?”
旁邊有個輕沉的詢聲傳進手機:“誰呢?”
李晟也肆無忌憚地就在手機旁回應:“我爸請回來的一個花瓶。”赢來對方一聲嗤笑。
花瓶?我輕輕咀嚼這兩字,悠然而笑。這位太子爺似乎對我印象不太好,是因爲我不是他欣賞的類型,還是......我的出現打破了現有局面的陣地?
對于不尊重者我覺得也沒有必要待以尊重,所以給與的回應是直接按斷電話。
杯中咖啡見底,我揚手喊來小妹又替自己續了一杯。或者這個下午可以在這間咖啡店悠閑度過,畢竟在與嘉橙簽署的合約裏有一條我特意加上去的,那就是——我是有權合理支配自己的時間。
這回手機倒是安靜了下來,也還了我清靜。不過這清靜沒延續太久,一刻鍾後随着服務員齊聲喊“歡迎光臨”,便聽見李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看見沒?我就說她那邊的音樂是這咖啡廳的吧。”
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再見的一瞬被記憶牽扯着拉得很長很長。
他就站在李晟的身後,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沒有打領帶,西裝脫了挽在右手臂上。短發幹淨利落,膚色白皙,身形颀長卻顯得尤爲清瘦。
原本我在初見李晟時将他的相貌冠以傾城之名,但與他站在一起,不是說容貌有任何遜色,而是那種氣度決然不同。安靜凝視間,仿佛這五年從未消逝,但仔細看來又覺得改變得其實挺多的。他的臉型輪廓可能因爲清瘦的原因而比原來更深了,眉眼裏淡淡的神色,眼睛中少了一些熟悉的光芒,隻剩未知與陌生。
微垂了眸,避開了那道目光。
這就是剛才我在門外聽着依稀熟悉的嗓音卻轉身而走的原因,我怕與他距離越縮越短,怕他迎面走來卻與我插肩而過,然後并未認出自己。
沉澱了五年,終究還是在重相遇的這刻某些腐爛了的東西被翻起。
事實上我有想過千百種與他重逢的場景,甚至對那千百種重逢的開場白都作了深刻研究,可這份熱情随着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地被磨滅,再到不作無聊的遐想。
而當這刻真的來臨時,我發現所有預設的都是白費,因爲隻是一個淡漠的眼神就讓我無言以對。心頭浮出一股對李晟的惱恨,既然不屑地将我稱作爲“花瓶”,那就各自爲營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又何必一定要把他帶來面前?
惱恨歸惱恨,還是不得不應付已經走到跟前的兩人。
李晟說:“既然撞上了,你倆就不妨認識下吧。他就是中午給你提過的Martin,她是我剛剛給你提的......”我截斷了他:“花瓶。”
李晟聞言也不覺尴尬,隻笑了問:“玩笑話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
我搖了搖頭,明眸灼灼而視并不示弱:“當然不會,即使是也證明李少對我顔值有肯定。”
李晟失笑,不置可否地落座在我對面。就剩了我與他站在當前,眸光略轉,我伸出手:“你好,我是季蘇。”他低眼掃過我的掌,随即輕輕一握便松開,“Martin。”
Martin,馬丁,寓意——戰神。
還有一個寓意是......莫。
心中輕輕歎息,滾過那三字:莫向北。
我将手輕垂在身側,等他也落座進椅内後才道:“抱歉,因爲一些私事耽誤了工作,現在我得趕回去把進度拉一拉,就不打擾兩位雅興了。”
李晟蹙起了眉:“上班第一天你又有什麽工作進度需要拉的?”
我回答的滴水不漏:“李少,四點鍾左右我與李總約好了視頻會話,六點鍾之前我要完成一份簡報。”有意看了看手機時間,然後禮貌地颔首:“兩位慢坐。”
轉身潇灑地走出他們的視線,腳下看似輕盈,實則拽着手機的掌卻十分緊。
回到酒店已經天黑了,與李修成視頻對話是假,但做好一份簡報發到李修成的油箱是真的。走進酒店大廳時有些心不在焉,早上離開時因爲忘記拿門卡,所以要去前台補要一張才能進門,在前台工作人員做完登記後拿了備用卡往電梯間走。
目光并未特意流轉,隻是無意中的一瞥并快速劃過,等走到電梯前時我忽然頓住腳步,緩緩回過頭。大堂的某個偏角安置着幾張皮沙發與一張茶幾,專爲顧客準備的歇腳處。
從我這處的視角而看,那處沙發上側坐着一個人,他雙腿交疊在一起,穿得還是下午那件黑色襯衫,西裝被随意地擱在扶手上。膝蓋上攤開着一張報紙,他正低着頭專注而看。
這一幅等人的畫面使我原本安份之極的心髒,以加速了一倍的心率狂跳起來。
忽而身前的電梯“叮”的一聲傳來,門緩緩打開,一位明眸皓齒的年輕姑娘從電梯裏走了出來。她左右張望了下,目光凝于那處沙發嘴角便彎起柔媚的弧度,大步朝那走去。聽見腳步聲,他微微擡起了頭側看過來,因爲視角的關系,剛好那位白衣女孩擋住了他的視線。
我看到她走至他跟前愉悅地問:“等很久了吧?”
“還好。”沉沉緩緩的嗓音若有似無地飄來。
我回轉視線走進電梯内按下鍵,在門即将關上的一瞬依稀清冷的目光相對,電梯開始上升,而我嘴角牽揚一個不經意的弧度。
回到房間把包擱在玄關,又脫了外套來到洗手間。一邊卸妝一邊看鏡中的自己,其實我們都變了,多年以前我從不會在這張臉上多描畫,至多是塗個口紅就出門了。而今,精緻的妝容變成了我的面具,職業的套裝成了武裝的外衣。
目光移至脖頸間,那處銀色的鏈子突兀地露在光裸處,念及剛剛那一幕,我将它取了下來,輕輕摩挲了下五角星芒的吊墜,随後把它放進了行李箱内。
我想,這條項鏈自己再也不需要了。
記得有一次我走在費城的街頭忽然感覺脖頸處空落落的,擡手一摸發現項鏈不見了,我驚急地把那條很長的路重走了一遍,最後是在路邊的草叢裏找到它的。它因爲戴得久了有磨損,于是銀鏈斷了,我被迫爲它換了一條新的銀鏈,而斷的那條也沒有遺棄,還安靜地擱在我的行李箱内袋之中。
梳洗完躺下時,目光停留在白色雕花的天花闆上有些晃神。
後來便睡着了,模糊間好似回到某一年的夏天,那天是周末,午後睡了一覺醒來發覺天都黑了,頓感空落落的,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就看見他坐在那處,不由喚他名字,他聽見了轉過頭來,寵溺的眼神使我瞬間心安。
但是我在清晨醒來時除了空寂安靜的豪華房間,再沒有一處溫暖。
我決定找間公寓暫時落住,哪怕有心想找李修成談違約事宜也不想繼續住在這麽一個沒有溫度的地方。另外,因爲心理原因吧,感覺鼻間似萦繞了一股極淡的煙味。這煙味與初次李晟在車中吸的相似,與記憶中的味道相似。
給甄助理打了個電話請假半日,之所以不找李晟緣由是我本受聘于李修成,既然父子關系微妙那就不去淌那池水。本想自己在網上找地方,但實在是半天時間太過倉促,還是給秦淼打了電話咨詢。
時至中午,租房問題便搞定了。不問還不知道,原來秦淼那妮子投資了一幢樓當包租婆呢,我隻消拎包就可入住。看過那公寓,從房型到大小都符合我的審美,便二話沒說敲定了。
與李修成一席談後,最終還是罷了我違約的心思。一來李修成開出的條件确實誘人,他甚至願意在一年後割讓10%的股份給我讓我正式成爲嘉橙的股東,前提是這一年裏嘉橙的管理機構能夠在我的領導下完善并且利益增長值有15%。
也問清了他與李晟之間,以及Martin的事宜。李修成說與這兒子之間确實有點間隙,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是傳統派,希望能夠以沉穩的方式來推動公司的發展,而另一個則是激進派,想要大刀闊斧地改革并且大膽地增設投資項目。所以兩父子在這問題上有了分歧,便立下賭約,爲期一年裏看誰的政策更能爲公司帶來利潤,之後決策權就歸誰。
而Martin,也就是他,是李晟半年前請回來做金融投資的,這半年裏獲得的效益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