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看了眼答:“應該還沒,昨晚睡得有些遲。”
“那我先把湯給擱裏頭,等他起來再喝。”步履輕快地越過了我,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她以往工作中一直使用的香水味道。
我恍然想起當初遇見莫向北時他偶爾也會噴範思哲的香水,後來漸漸就沒有了。曾聽說過使用香水是一種禮儀,它代表了個人的品味。微微晃神的功夫,聽到身後腳步傳來,楚橋走到了我身側直截了當道:“我們談談好嗎?”
我讪然而笑,應了聲:“好。”
于是兩人走出和室,一前一後走在花園小徑上。
是楚橋先開的口:“第一次見你時你很狼狽,當時我以爲你即使有些特别,但也至多是暫時吸引了阿北注意的其中一個,後來果然你們分手了;但是半年後他再遇見你又和你在一起時,連我也感到訝異了,奇怪你身上究竟有什麽魔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吸引他。”
我自己也覺得納悶,與莫向北的這場愛情假如不是由他主導的話,不可能會走到今天。固然我對他會有心動,因爲他那光鮮亮麗的外表以及氣度應該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擋得住,但也就僅止于心動了,我不會向他靠近,所以當初排斥着那種生活。
從未與他讨論過這問題,甚或問過他但他沒有答。到底那會他瞧上了我什麽?臉蛋?他圈子裏能見到的美麗姑娘應該多的是,男人固然以色選人,可我一來沒驚豔到那種程度,二來皮相吸引的注意通常不會太長久。學曆?這個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來想,我真是想不出他那腦回路到底在打着什麽算盤,總不至于是瞧上我的臭脾氣吧。
正自腹诽中,楚橋再次開口打斷了我思緒:“我并不待見你,應該你也有所感。怎麽說呢,倒也不是有多讨厭你這人,是習慣了一種氛圍與圈子而對外來異類的排斥感吧。就好比在紐約時,哪怕我再擔憂阿北也不可能會躺在酒店大堂睡覺,那處人來人往的,讓陌生人看見自己的睡相很不雅。”
我蹙蹙眉,大約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她想說的是我們不是同一類人,所以理念也不同。
就好比我聽着她的話心中也不認同,在明确認知莫向北可能出事而我身在異國語言不通又無處可尋的情況下,酒店是唯一的希望。隻想着守到楚橋回來打聽他的情況,哪裏會去想雅不雅。另外,我認爲禮儀是在有條件與能力下的産物,沒了那前提也就沒了所謂的講究。
我不想對這件事多作評價,各自爲營,接觸的環境和理念不同,無可厚非。但是我必須得問:“陳華濃帶走他時你知不知道?”
楚橋頓住步子回轉身來,“華子哥是與我先接觸的,這些年他和阿北總是鬥而我周旋在其中,可是沒想到那天晚上他突然把我扣下不放,到第二天才放我離開,但我聯絡不到阿北了,直到當天晚上我才接到華子哥的電話。”
我聽她此時對陳華濃的稱呼親密,可當時她來紐約找莫向北時卻是直呼其名,而且态度是嚴正以待。我不由詢問:“你跟陳華濃究竟是什麽關系?”
楚橋微默,嘴角隐約彎起弧度但不像是笑,而是一個極細微的表情,可能連她自己也不察覺,她說:“如果不是阿北這邊出事,理論上我會與他結婚。”
我怔住,之前聽陳華濃口口聲聲提稱楚橋是他的女人,就連那次鴻門宴也是楚橋坐在他的内側,俨然兩人一副情侶狀,但而今形勢突然急轉變成楚橋與莫向北是一道的了。
另外,她在那句話上加了一個前提——理論上。這又是何意?
應是見我臉上的疑惑,她淺聲解釋:“是我說得不清楚,莫、陳、楚三家本是同枝連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是小南與阿北,而我與華子哥,但那年小南出事成爲了引發内部矛盾的導火線,于是各自的命運都向不同的軌道偏離。”
婚姻成爲利益的紐帶,這就是這個圈子的生存法則嗎?那麽......感情呢?
楚橋聞言失笑:“說起感情,若論發小的話阿北與華子哥最鐵,小南童年不在我們大院長大,即使後來回來了也與他們有着隔閡。至于我,不是他們那個大院的,隻偶爾會跟着爺爺過去,但他們大男孩也不會帶我玩兒,反而跟小南是女孩子能走到一起。後來的事應該阿北有跟你說過,四個人算是分崩離析天南地北的散了,因家族關系我攻讀的是商學院,在校時就開始在秦風實習,慢慢爬到了阿北助理的位置,之後的狀态大抵就如此。哦對了,中間我曾去紐約進修過一年,華子哥很照應我。你問的感情大抵就是如此。”
忽然覺得楚橋的态度有些蹊跷,她所講以及表現的并不像是含着妒意的女人。而她無論在講陳華濃還是莫向北,都是以同一種語調在陳述,無分厚薄。
我遲疑了下,将問題透明化:“那麽愛情的成份呢?”
楚橋平靜地看着我,反問回來:“愛是什麽?”我怔然在原地,失語中。她說:“如果你說的是電視上、小說裏的那種愛到山崩地裂的狗血愛情,我隻想對你說——活在虛妄的世界還是早一點清醒的好,這也可能是你與我們的不同,可能正是你的這種不同與異類,讓阿北對你迷戀忘返吧。不過最終他還是回到了軌道,這也正是他該走的一條道,以他的能力與魄力加上莫家殘存的勢力以及我們楚家的背景,即便不是權利場也将會在商場占據一片天。”
與她說話,我似乎總在無言而對。
還是理念問題,她所傳達出來的思想是利益、權謀唯上,感情其次,至于愛情并不在這規劃裏。可能山崩地裂的愛情确實誇張狗血,但像我此刻揪心、難過、擔憂、沉痛等層層湧入的情緒,不是愛情又是什麽?
也或者,她理念裏诠釋的愛情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上,有過發小的經曆與成年陪伴,情感平衡,這便是了。
兩個理念不同的人本來不該再溝通下去了,因爲根本溝通不了,可是我的執念依舊促使我在問:“現在你是選擇了莫向北,那陳華濃怎麽辦?”
她給我的答案很現實:“陳家出現了頹勢,與他結姻親意義不大。并且這些年我爲阿北工作,與莫叔也走近,情感上還是比較偏向于他。但是你知道剛才阿北與我爺爺在談什麽嗎?”忽然她将話題轉至主題還有些不适應,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他跟我爺爺談判,想以手中掌握的資源來換楚家的支持,同時他還許諾願意爲楚氏集團做資金投資顧問三年,要讓股價市值翻三倍。你知道翻三倍是什麽概念嗎?”楚橋這問其實并不真要我回答,隻是丢來一個引子,加重她後面所說的情形:“意味着他要将海外投資的資金全部抛入市場來運作,他要拿他全部身家來換一個自由。”
我的心頭狠狠顫動了下,繼而心率失控而跳。
楚橋垂下眸,“後面我沒再去聽了,我爺爺不會同意的。楚家伸出的手不可能這麽簡單收回,尤其是當阿北将他的實力展露人前時。不過我很震驚他竟願意爲你做到如此,他是真的變了,變得我一點都不認識了。”
我極力忍住才沒讓眼眶裏的酸意湧出,心裏已經難過的一塌糊塗。
他告訴我他還有退路,這就是他說的退路嗎?賭上所有身家來換自由!莫向北,你真的很可惡!
我見過他以JM之名在那綠色數據世界裏骁勇善戰的樣子,并不清楚那爲他累積了多少财富,但可以肯定那是他最後的底牌。而今他把這底牌拿出來,除了因爲雲清的失蹤讓他不淡定外,更是一早就打算好的吧,所以他會跟我說他還有退路。
他早就決定萬不得已時,就拿所有的一切來作籌碼,那麽之前他借助楚家震赫陳沈兩家不過是他的權宜之計。所以,這一步步其實都按照他所預設的在走,但偏偏陳華濃把我和雲清給帶回了京城。
忽而楚橋的聲音打斷我的沉想:“到了。”
我下意識擡起頭,剛才一直是她走在前我在後,并沒多去留意周遭環境,這時才發現我們來到了一個僻靜處,而前方十幾米外有一間玻璃屋。
屋内被用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的,完全看不到裏面。
我奇怪地看向楚橋,這是什麽地方?之前從他們話中得知她爺爺也在這家療養院修養,難道就是此處?我沒有動,有過一次被沈熹囚禁的經曆後對任何人都心存防備,并且在我看來不可能會發生的事在他們眼中都是小兒科。我不想再成爲别人威脅莫向北的籌碼。
但就在這時,楚橋忽然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清姨應該在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