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就是莫向北是知道的,然後沒有意見?既然如此,那麽我也無可厚非。她說澳洲那邊的妹妹應該就是陸少離的母親吧,正自念轉間她突然道:“小蘇,我找你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澳洲?”
這回我完全怔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眼露迷茫。
她又說:“其實你還年輕,可以去外面看看,或者繼續讀書,對你自己也都是提升。”因爲常年禮佛的關系,她講話的語速很慢,口吻也很平靜。
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口中吐出:“是他的意思嗎?”
“不是。”她低聲否決,卻道出另一個隐情:“是我來之前少離跟我交代的,他應該已經在那邊了,會爲你安排好一切。然後,請你不要告訴阿北。”
我再無言。沉坐在那連雲清何時走的都不知,當擡起頭看見對面那空位時嘴角咧了咧露出諷笑,看吧,不是我将龜殼蓋在身上就能逃得過的,阻力仍在。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莫向北,回去之後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但半夜時分手機鈴響特别驚鹜。莫向北從沉睡中驚醒過來,接了電話隻聽片刻就臉色大變,鞋都沒穿就往室外沖,我急急追出去看到他已經在門邊穿鞋,連忙問:“發生什麽事了?”
他看了看我,說:“沒事。”可他明顯腳下鞋子都穿得慌張,甚至身上都還穿着睡衣,我跑過去拉住他,“至少換件衣服再出門。”
他點了下頭快速走回卧室,不過兩分鍾他就又出來了。裹着的大衣裏頭隻換了件襯衫,我欲言又止看着他經過身邊,出門時他似想到什麽又回過頭對我道:“蘇蘇,你也去換衣服,我們一起去。”聽他這麽說我立即跑回房用最快速度換上衣服,披了一件長到腳的羽絨服跟着他一同出門了。
車子開得飛速,我擔憂地時時看他。
當車子停在療養院門前時心頭一個咯噔,難道是老爺子出事了?一路進門穿梭花園,我的步履緊緊跟随心中也十分焦慮,前方和室依稀仍亮着燈光,那抹昏黃像是心頭的暗影。
走至門前就聽見老爺子的吼聲:“怎麽可能找不到人?她下午就出去了,你們給我說沒看見,都是當的什麽心?”
我蹙起眉,老爺子沒事啊,可此時已經是深夜他爲何還在這暴跳如雷?到底出了什麽事?莫向北與我進門老爺子就看見了,立即急切地走過來道:“阿北,你快讓人查查機場那邊的記錄,有沒有你媽離京的信息,還有火車站那邊,你都快讓人查!”
莫向北安撫:“老爺子你先别急,把事情仔細說給我聽一下。”
旁邊的人立即将經過陳述,而我聽着卻暗暗心驚,此時已然獲知雲清自下午出去後就再沒回來過,時間剛好就是去找我的那個點。就是說雲清來找了我後便失蹤了?
她會去哪?回H市?不,不可能,她當時的口吻是來勸我幾天後一同去澳洲,她沒有半點要回H市的意思。
沉思間聽到莫向北的嗓音在傳來,我茫然擡起頭,隻見他正握着手機在打電話,但是依稀言語不像是在交代人查機場與火車站的記錄,反而像是跟誰在急。
“陳華濃,你給我聽着,人是你帶回來的,你如果不把她給安安全全地帶到我面前,我不在乎跟你們拼得魚死網破。”手機蓦然被摔出去,砸得粉碎。
我驚駭地看着他,從沒見他如此暴戾過。可是,這件事我不得不說:“莫向北,我下午見過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他一個箭步沖過來拽住我的胳膊,那力道抓得我生疼,但他像是并沒發覺,沉聲而問:“你下午見過誰?”
“清姨。”
“什麽時候?”
“就是你們說她離開的差不多時間點,她來羅晟事務所找我。”
“她找你幹什麽?”
我默了下,雲清讓我不要告訴他那件事,再開口是:“她說澳洲那邊聯絡了一位腦科專家,想帶老爺子過去做檢查。這個事她不敢和你說,拜托我來勸你。”
老爺子痛聲而道:“糊塗,我都一把老骨頭了,還去什麽國外找腦科專家啊。阿北,她肯定不是自己走了,你給我備車,我要上他們陳家親自要人,就是拼着我這條老命,也不能讓那陳東平欺負了她。”
老爺子急急往門外沖,但被莫向北喚住:“外公,或許是她自願呢。”
老爺子回轉頭目光驚愕地瞪着這邊,而莫向北的臉上從剛才的震怒變成嘲諷:“她以佛爲借口躲了我們父子這麽多年,不就是爲了他嗎?當初她發誓說絕不再踏上這寸土,而今她不還是回來了?别找了,找回來也是沒了心的人。你看,這麽多年她從沒認過我,陳華濃一去找她就跟着回來了,到底,心在陳家啊。”
老爺子神色怔忡,最終還是長歎了一口氣。
夜晚,無心睡眠。
莫向北一直站在陽台上,身影寂寥。他們話中隐約透露的意思我已經大緻能猜到了,那天變故發生時人群中爲首的中年男人應該就是陳東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很可能就是陳華濃的父親。記得莫向北曾告訴過我,雲清姐妹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卻最終嫁給了不同的人,然後一個遠渡重洋一個皈依佛門。這到底是一段怎樣的孽緣我不想去多問,可無形中對莫向北以及陸少離造成的傷害卻有目共睹,他們不相信愛,認爲愛是世間最奢侈自私的産物,恐怕都是因爲這件事。
其實莫向北也就是嘴上硬,後面他把砸碎的手機撿了起來拿出裏頭的卡,問我要了手機插上後打了好多通電話。然後就一直站在陽台上抽煙,我有想走進去陪他,但被老爺子喚住了,老爺子對我搖着頭說這時候讓他靜靜,有些事還是要他自己想通。
我想問雲清的事,但張了張口還是把到嘴邊的話縮了回去。
陳華濃在天亮時分過來了,莫向北走出來就是一拳揮了上去,但這次陳華濃躲開了,他一臉懊惱地道:“都跟你說了不是我這邊帶走的人,你還來?”
莫向北怒喝:“如果不是你把她帶回來她能出事嗎?”
陳華濃頓時理虧,目光躲閃地朝我這處看了眼,忽然道:“你把她一直安在身邊,有沒有想過可能是楚家?”我心頭一跳,他的意思是......
莫向北的目光也向我看過來,隔着幾米的距離,裏頭深冷難辨。然後轉身他就拿出手機撥号,此時差不多是淩晨五點半,大約隔了十多秒對面才接起來。
隻聽莫向北低沉了聲問:“吵醒你了嗎?”
聽這語氣我大約知道他打給的是誰,難言的轉開視線,但耳朵卻沒法關上,聽着那處他的嗓音傳來:“嗯,沒什麽事,就是想跟你爺爺一塊喝個早茶,你也過來吧。”
挂斷電話後莫向北就走向我,拉着我走到和室門邊道:“你在這裏等我。”我想了想說:“我還是先回公寓吧。”但他搖頭:“你就在這裏,幫我看着老爺子,我怕他一激動又發病。我去另一頭跟楚國華探個底很快就回來的。”
忽聽陳華濃在後道:“一起過去吧,上回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跟楚老爺子打招呼。”
莫向北不置可否,但也沒反對。于是兩人并肩往林中深處而走,應該楚橋的爺爺也在這家療養院裏修養,與老爺子一般是這種獨立的和室。
但雲清的失蹤會是與楚橋有關嗎?剛才陳華濃的意思很昭然,莫向北沒有忌諱地将我留在身邊,至今楚橋也沒出面來說過什麽,但不代表她家族背後的人會視若無睹。雲清的失蹤如此蹊跷,依照莫向北之前的判斷在當下局勢時,按理沈陳兩家都不可能再輕舉妄動,而陳華濃也否決了他那邊的可能,那麽就隻剩楚家了。
這就叫......欠了的終歸是要還的,莫向北想依持楚家的勢力和沈陳兩家抗争,那便由不得他性子。這本就是雙赢互補的關系,而我是其中的阻礙。
老爺子到底年歲大了熬不住,進屋去躺着了。我抱緊了雙臂站在門前,卻仍然擋不住這寒意,感覺今年的春天特别的寒涼,哪怕東日徐升,陽光也照不到我這裏。
園中花樹叢影裏依稀走來一人,我眯起眸試圖聚光了看清,但等真的看清時卻心緒湧動。
莫向北說,他很快就回來。可是,回來的卻不是他,而是,楚橋。
今天她的裝束與往常有些不同,看慣了她穿着正裝的樣子此刻見她一身運動裝感覺像是換了個人,但走近過來的眉眼卻比尋常更清亮。
她的手上拎了一個保溫瓶,視線在到得近處時就落在了我身上,平平緩緩,無驚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