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他就讓我跟着那徐醫師學按摩理療手法,然後要我接手這項工作。又安排護士萍姐放假,把她照料他起居生活的工作也交給了我,這也就罷了,關鍵是老人家不但脾氣火爆而且很難說話,無論我怎麽做他都能找到錯處然後把我轟罵一頓。
夜裏終于将老人家安頓就寝後,我真是常常呼了一口氣。
剛回到被臨時指派的卧室就接到了莫向北的電話,聽他含笑調侃的口吻問我如何時就覺來氣,磨了磨牙出口卻是:“很好。”
莫向北悶笑,語調輕松地說:“蘇蘇,外公就是一個人孤單久了,好不容易有個人陪着頭幾天肯定會比較亢奮一些。”聽他這麽說後忽然我的怨氣變淡了,有些奇怪地問:“不是有徐醫生和萍姐在嗎?”
“他們确實跟着外公很久了,不過總歸是隔着越線。外公有否讓你接替他們的工作?”
我不由訝異:“你怎麽知道?”他的聲音裏透出開心:“每回我過去看他,都是要接手這些事的,也當是給徐醫生和萍姐放假了。”
心中微動,他意思是......這個折騰了我一下午直至晚上的老人其實并沒有把我當外人?
莫向北又低語了句使我心頭泛酸:“蘇蘇,代我陪陪外公好嗎?”
我沒法拒絕這樣軟語的他,輕嗯出聲。
挂了電話後回想這幾天,發覺自己越來越能随遇而安了。
當血淋淋的“小南”被簇擁離開而我被冷落于酒店時,陰謀拉開序幕,即使當時我不願意上沈熹的車相信他也有辦法将我帶離,因爲本身目标就先鎖定了我;後來我的發難導緻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出乎沈熹意料但也沒偏離方向,最終還是按照他設定的局走下去了;我被囚禁,幾乎沒有任何反彈情緒就接受了,恐怕連沈熹都覺訝異我是最乖最不鬧的囚犯;再到醒來回到莫向北身邊,除了最初看清是他時激動不已外,之後心緒都算平靜亦認可。
是心理承受能力變強了吧,我默默地想。也應該是當我決定跟着莫向北來京時就已經做好各種可能遭遇壓力的心理準備,隻是“壓力”比我想象得還要來的猛烈。
這個夜晚我在思緒翻飛裏模糊睡去,感覺就隻閉了下眼再睜開天光已經發白,可身體疲乏想再躺一會。忽聽室外傳來動靜,我心頭一跳,老人家起了?
睡意頓消,掀開被子立即下地穿衣,等我拉開門走出去時果然見老人已經站在陽台上在那做着伸展運動。聽見我這邊動靜回頭過來,拉長着臉丢來一句:“小年輕起得都還沒我老頭子早。”
經過昨晚與莫向北的談話,我面對老人的刁難沒了怨怼情緒,沖他微微一笑了道:“馬上就好。”跑進洗手間快速洗漱,到結束也不過五分鍾,走進陽台詢問:“老先生,你要什麽時候吃早飯?想吃什麽?”
老人向我瞪眼:“我老嗎?”
......昨天因爲一直面對面交流并不存在稱呼問題,用得都是“你我”,剛才是随口而喊并沒多想,隻好順着他的性子問:“那我該叫你什麽?”
“阿北叫我什麽你自然就叫我什麽了。”
我愕然,他意思是讓我随莫向北叫外公?張了張口硬是沒叫得出口,臉卻沒來由的先紅了,尴尬地轉開眼,“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說完就掉頭匆匆而走,等出了和室才想起并沒問他要吃什麽,這個療養院應該有專門供應飲食的食堂吧。
但我在那花園裏轉了好久都沒找到路出去,幾處看着有道往裏走卻都是死路,最後隻能繞回了和室。見老人家正坐在門前的躺椅裏眯着眼看我,臉上微有得意,等我走近時問:“早餐呢?”我稍稍有些狼狽地回道:“沒找到出去的路,還有,你早上喜歡吃什麽?”
老人嫌棄的表情:“真是沒用,不要吃外面那些東西,早上肯定都是白粥,我要吃面。”
“那我去買。”剛轉身就被他喊住:“你是故意不聽我說話嗎?我說了不要吃外面那些東西。”所以呢?我朝和室内看了看,這裏難道還有廚房?
确實是有廚房的,它設在了最裏面的空間,昨天我忙得像陀螺也沒時間參觀。而且廚房裏不僅設備齊全,連冰箱裏食材都是滿的,看樣子應該每天都是萍姐親自在做。
我并不知道老爺子有沒禁忌的飲食,所以不敢随便往面裏加食材,再加上早上還是吃清淡一些吧,于是就剝了小菜心和加了個荷包蛋在面上。等我把面端到已經早已等候在桌前的老爺子面前時,早就做好了被他嫌棄和刁難的準備,卻沒料他看着那碗白湯面數秒,什麽話都沒說就拿起筷子吃起來。
當我在桌前坐下時,老爺子擡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前的另外一碗面,我的并沒有荷包蛋和菜心,就撒了一點蔥花在裏面。
後來我想了下,覺得他眼神的意思是給他少放了蔥花,等一碗面見底時果然聽他道:“明天早上還吃這,跟你的一樣就行了,别搞那些花俏的東西。”
看他離開的背影我聳聳肩,如果荷包蛋與青菜搭配都屬于花俏,那我也不知道什麽叫樸實了。不過第二天早上我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就隻給他面裏撒蔥花。當然這種好說話的時候是難得而珍貴的,大多數時老爺子還是難纏的,甚至早上還規定我得六點以前起床——陪他一起晨練。漸漸我發現老人其實很健忘,前面說過什麽後面轉身就可能忘記了,會又來唠叨我一遍,也漸漸體會到莫向北那句話:其實他很孤獨。
莫向北是周末過來的,看見他從遠處走來時我就忍不住心率變快。耳邊傳來不滿的語聲:“作啥眼巴巴的樣子,在這裏還虧待了你啊。”
我斂回眸笑着回應:“沒有的事,就想看看他有給你帶什麽來。”
老爺子輕哼:“臭小子沒良心的,從不會帶東西給我。”可當莫向北走近,見他手裏拎了個盒子時眼睛不由發光,也顧不上我了起身而迎問:“阿北,你帶什麽東西來了?”
莫向北勾起唇角故意道:“又不是給你帶的。”老人頓時失望地耷拉了臉,并且惱羞成怒地低喝:“有事沒事往我這裏趕着過來作什麽,還怕我欺負了你的小姑娘不成?”莫向北也不怕他惱,徑自越過我們走進室内,把手上的木盒子給擱在了桌上。
在他的眼色下我走上前打開那木盒,卻見裏頭原來是一副乳白色的木頭象棋,看着很是精美。老人遠遠飄過來一眼,眼中露出欣喜面上卻還強自壓抑着,我暗暗覺得好笑,這爺孫倆還真是一對活寶。
給老人找台階下有意去問莫向北:“你怎麽拿來的是副棋子,我又不會下棋?”
旁邊腳步聲立即走近過來,“聽見沒,她都不會下棋你還給她帶象棋,給她也是暴殄天物。”話落間已經拿起一顆棋子在手上摸了摸,又道:“小子,敢不敢下一盤?”
莫向北眉眼一挑:“誰怕誰?”
于是兩人落座在陽台開始大戰,我也落得清閑,給他們一人泡上一杯茶就自個也捧着茶杯在那邊觀戰。觀棋不語的道理我懂,所以我也就是偶爾給他們添添茶水。
有盤棋剛下沒多久,莫向北就起身拍了拍我腦袋說:“替我一會。”看他往和室深處走應該是去洗手間,我也沒多想就執起一顆棋走了起來,等幾步棋後老爺子邊走邊漫不經心地道:“不是說不會下棋嗎?”
心頭一咯噔,呃,都忘記自己之前的推托之詞了。
我想了想道:“在旁邊看你們下了這麽久,學了點皮毛。”老爺子落下棋子,又道:“那看來你還挺有天賦的,一坐下來就知道布殺局吃我車。”
額頭冒起黑線,嘴裏連聲稱:“僥幸,是僥幸。”
後面下得我連連冒汗,想要假裝送吃一隻“馬”吧,被老爺子指着讓我悔棋,不放水放開了下吧老爺子的臉色又越來越黑,一盤棋下來以老爺子一步“馬後炮”把我将死會終結。
我剛大呼了一口氣,就聽對面道:“再來。”
還來?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久去不回的莫向北不知何時早已站在了那,到這時才走近過來道:“老爺子,你就算棋逢對手也得讓人喘口氣啊。徐醫生已經過來了,你先過去檢查吧。”老人有些不樂意地道:“檢查什麽啊,身體總歸是那樣。”
話雖如此說,卻還是聽話地起身離開了陽台,我往那處望确實看到徐醫生在門邊等候。不由詫異地問:“他們要去哪做檢查?”
“前面大樓。每個月都會有一次全身檢查,今天剛好我有空就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