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在看着我将那一罐燕窩都吃掉後,他才起身而走,當他走到門邊時又頓住步子回眸來看我,半響他問了句:“你明天還想吃燕窩嗎?”我下意識地搖頭,他笑了笑說:“好。”
大約是他離開後半小時我就開始感覺腹痛難忍,一度我都懷疑他在那燕窩裏下了毒藥,可我不信他真的目無王法到如此,後來昏昏沉沉的出了一身冷汗,人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窗邊依稀站了人影,起初我以爲是沈熹便轉開了目光,但下一秒我一點點把視線往回移,直至凝定那道身影。颀長而挺拔的身形,熟悉的輪廓,英俊的側臉,是我産生了幻覺嗎?
當那張臉似有所感地扭轉回頭目光相對時,我的大腦已經當機,隻能愣愣地看着那越來越近的身影直到跟前。
“傻了?”暗啞的嗓音帶了沙沙的流感抵進耳膜,含着令我心顫的寵溺口吻。
我出自本能地一把抓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卻輕喚:“莫向北......”不過是時隔三天,卻恍如隔了一世紀沒有見他一般。他順着我的力道坐在床沿,離得近了我才看清他整個樣子,不能說是狼狽,可眼底的血絲以及微微長出的胡渣都昭顯了這三天他過得并不好,心中鈍痛。
這時才發現自己并不是在原來那間病房了,這意味着——我刑滿釋放?
原來沈熹最後那句問話是含了深意的,包括他給我送燕窩的舉動都是他刻意爲之。想起昨晚後來的腹痛,我問保持沉默的人:“是不是昨天晚上沈熹給我吃的燕窩有問題?夜裏我感到肚子很痛,後面就沒知覺了。”
莫向北似怔愣了下,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過了片刻後才見他搖頭:“燕窩沒有問題,你肚子痛是因爲得了腸胃炎。”
微微一怔,竟是這樣?那當時真是我想多了。
我将臉靠近他的掌,仰視的角度看着他輕聲問:“是不是因爲我而付出了很大代價?”莫向北終于淺淺一笑:“傻瓜,沒事的。他們從我這裏得到的,終有一天會還回來。”
我也不由露出笑來,這樣的莫向北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自命不凡也高調而強勢。
“給我說說這幾天的事吧。”我如是要求。
莫向北卻道:“先不急,既然醒了就起來吧,我帶你去見個人。”微感意外,但還是順從地起身,昨晚的不适似乎對我并沒影響,應該是莫向北已經讓醫生爲我挂過點滴了,手背上還有針孔的痕迹。
起來換了一身衣服,應該是他帶來的。看見那件米色的同款大衣我就忍不住嘴角彎起,這男人的強迫症真是嚴重,到底還是沒放過這件大衣又偷偷把它給買回來了。
他給我在裏面配了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羊絨長裙,再穿上這件米色大衣,鏡中的自己顯得皮膚更加白皙。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獨到,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時他轉眸看過來,眼睛頓時一亮,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跟着他走出門發現這裏并不是一家醫院,也不是酒店,而是一家私人療養院。
裝潢設備都很精緻,偶爾路過的醫護人員也很禮貌地向他打招呼,顯然他對這裏很熟悉。暗暗想:這不會是他開的吧。不知是我臉上藏不住心事還是他對我太過了解,立即洞察了我的想法給與否定:“蘇蘇,相信我,即便我有這個能力但也還不至于要開一家養老院,而且這裏......”他有意頓了頓,笑說:“我開不起。”
并不去理會他的調侃,因爲心裏在好奇他要帶我去見誰。
其實腦中第一時間劃過那個人名,但很快就被否決了。小南在沈熹那邊,不可能會被莫向北帶來這家療養院,而且發生了這許多事以他個性也沒良善到如此。
從一路過來的景緻看此處真是絕佳的療養地,不僅設施優良,環境也很好。莫向北帶我穿過了一個類似小公園的徑道,到了一處幽靜的獨立居所,推門而入。
一位穿着白衣的中年護士走了出來,她看見莫向北後便溫和地笑道:“莫先生,你過來了啊。”莫向北點點頭,拉着我往内室而走,此處格局相對簡單,一眼就能看見裏頭向陽的房間門開着。來到門前我往裏看,有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背向而坐在陽台上,身邊有名中年醫師在爲他做腿部按摩。
當我們剛走入内就聽到那處老人在道:“臭小子這麽久都不來看我!”語氣雖有埋怨但又暗藏喜意,那位醫師轉頭看向我們立即笑道:“還是您老厲害,光聽步聲就猜到是誰了。”
老人重重一哼,“這小子的腳步比誰都輕,就欺負我年紀大耳朵不靈光。”
我暗暗瞥了眼莫向北,發現他眉眼變得從未有過的柔和。走到近處時他先松了我的手,然後往旁邊牆上随意一靠了道:“老爺子,給你介紹個人認識。”
心頭一頓,他喚他老爺子?之前曾聽他電話裏與楚橋提到過,我一直以爲那人是他父親,可眼前這位明顯年齡要稍大一些。
老人這時才回過頭來,先是飄了眼旁邊站沒站相的莫向北,然後才移轉向我。明明前一刻眼神溫和,下一刻到我身上時突然就變得銳利,将我上上下下打量的幾秒時間裏心跳極快,等他終于斂回視線時還暗舒了口氣。
聽到老人道:“既然是介紹那就報上名頭,光杵在那作什麽?”
我去看莫向北,見他朝我招了招手便立刻走到他身邊,手再度被拉住然後聽見他說:“她叫季蘇,是J省吳市人。”
老人點了點頭,“江南确實是個好地方,出的姑娘也都是水靈的。阿北你先去忙,讓這丫頭陪我說說話吧。”我心頭一個咯噔,莫名生出懼意手上也拉的他緊了,而老人見他沒動後立即拉長了臉不樂意地道:“怎麽?還怕我欺負了你的姑娘?那就别整到我面前來。”
莫向北失笑:“外公,蘇蘇面嫩,你悠着點。”
聽見這稱呼我不由失神,原來這老人是他的外公。而他乘着我失神期間抽出了手,輕拍了下我肩膀說:“蘇蘇,你在這陪老爺子解解悶,我一會回來。”
目送着他修長的身影沒于門外,隻能硬着頭皮面對老人,這時中年醫師也起了身對老人說上午的理療結束了,晚些再過來。于是陽台乃至整間和室都隻剩我和......莫向北的外公。
并不是我錯覺,剛剛看着還有些任性又和藹的老人這時臉色變沉了,再開口時他的語聲已是威嚴:“最近阿北有出什麽事嗎?”我怔愣了一瞬立即斂去神色,沒有遲疑地搖頭回道:“沒有。”老人輕哼:“那就是你身上有事了,不用急着否認,這小子幾年都不叫我一聲外公,總是沒上沒下的喊老爺子,一旦肯叫就一定是有事相求了。”
我并不知道莫向北帶我過來的用意,所以也不知道如何應接這話,而老人似乎也不想從我嘴裏真打探到什麽,兀自在那若有所思。
隔了半響才聽他道:“以後你就留在這服侍我吧。”
我是真的愕然了,完全沒有想到老人沉凝之後得出這樣的決定。他擡頭掃了我一眼,眸光銳利如刀,“怎麽?不願意?”
“并不是,可我......”
“你什麽?别給我說要工作之類的理由,你跟了阿北來這邊必然依附于他,我是他外公,讓你留這服侍我這老頭子還爲難你了?”老人已經朝我瞪眼。
我不敢得罪他,尤其是在知道他是莫向北外公之後,隻得順着他的話說:“沒有爲難,就是想先和他商量一下。”其實我是想讓莫向北來應付,這形勢當真非我能應對得來。
卻沒料老人一口下令:“不用和他商量了,這事我做主。”
就在這時門外遇見的那名護士走了進來,語氣和藹地道:“老先生,莫先生剛剛接了電話離開了,讓我進來和您說一聲。另外他把這部手機留給這位小姐,讓小姐有事可打他電話。”我頓時傻眼,莫向北就這麽把我給扔在這裏丢給他外公了?
老人口中大罵:“這臭小子真是可惡,就知道來壓榨我這老頭子。”但罵歸罵,也沒見他真的動怒。
我佯稱要上洗手間,老人倒也無意反對。等進了洗手間我立即拿那手機撥号,熟悉的一串數字輸入後立即跳到了莫向北的名字上,很快他就接了,沒等我開口他就先問了:“蘇蘇?就知道你會急着給我電話。”我輕嗯了聲,讷讷問:“爲什麽把我留在這啊?”
他輕笑了下,又問:“老爺子欺負你了?别怕,他就是頭紙老虎,不咬人的。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暫時先在那待一陣,等我事辦完了就來接你,好嗎?”
莫名的感到鼻酸,心頭發堵,“莫向北,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局勢對你極其不利?”
那頭靜了一瞬,他再開口時語氣是從未有過的低沉:“蘇蘇,無論什麽局勢我都能處理得過來,唯獨你被拉入其中,那三天我幾乎發瘋。他們深知你是我最大的軟肋,所以答應我在外公那好好的,等我過來接你。”
心在抽疼,抓握着手機的手用力到發白,最終應下一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