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了蹙眉,若事實真如此,那對小南來說确實很不幸。本以爲那樣的身世背景,發生那件事後定然能請到最好的醫生來慰護,卻沒想因爲“臉面”而被如此薄待。
無端心寒,親情竟然比顔面還要淡薄,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後來呢?”我輕問。
沈熹依舊是平靜的語調:“我将她帶回了這裏,一呆就是數年。”
“從來沒有出去過?那外面的那個......”
沈熹道:“這世上要找個一模一樣的人不容易,但還有一種技術叫整容。”所以這一切都是以報複爲目的的陰謀?那麽......“你是誰?”
暗影裏沈熹似在笑:“連我名字都忘了?”我搖頭:“不是問你的名字,而是你與小南是什麽關系?”假如這一切都是沈熹在推動了走,那麽他必然與小南有着密切關系才可能。
沈熹默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她是我妹妹。”
我心頭一頓,小南不是陳華濃的妹妹嗎?沈熹也是陳家人?可他姓沈,而且他還有個姐姐,他們一家有這麽多兄弟姐妹?直覺不可能啊。
隻聽沈熹道:“你想錯了,小南是我表妹,她母親也就是我阿姨生下她便過世了,也因此不得姨夫喜愛而将她寄養在我家到十二歲。所以她等同于我親妹,如果早知道她隻回去三年便改變了一生,我定不同意我媽把她送回去。”
我漸漸理清了思緒,沈熹在把小南從英國找回來後便對莫向北有恨,之後開始籌謀報複,那麽五年前的沉船恐怕與他也脫不了關系。
既已到了當下局面,我也不轉彎抹角了,直截了當而問:“五年多前是你和陳華濃合謀主導了那場沉船的戲嗎?”
卻聽沈熹答道:“陳華濃沿襲了陳家薄情的骨血,他們的世界除了利益沒有感情,更何況當時莫陳兩家關系密切我自然不可能去找他,不過他這人爲人孤傲自大,又多少還顧念點與小南的兄妹情,是顆很好利用的棋子。”
“所以你借他之手去對付莫向北?那年你也在那艘船上?”
沈熹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小南,然後指了指外面道:“出去再說吧。”我沒意見,這個房間氣氛壓抑而腐沉,令人透不過氣來。
正如我所猜測的五年前沈熹也在船上,他目睹了一切我與莫向北的糾葛,小南因莫向北而淪落成那般凄慘狀況,那麽又怎可能容他和我在一起呢?于是乘着莫向北和我争執期間去跟陳華濃喝酒時,将我從船艙劫走。原本遊船夜間不會航行,但其中有船員被他買通了故意夜航觸礁導緻沉船意外事件。
這其中陳華濃說關鍵不是關鍵,缺他卻不可能順利進行,他是目睹了整個過程而袖手旁觀的一個,那位替代小南的人起到了關鍵作用。以情動人或者以愛之名,成功地讓他同意将我和莫向北相識相知的那段記憶給抹去了,也将那整件事都處理得幹幹淨淨。
沈熹說完這些便沒有再繼續,卻留了不少疑點:既然五年前已經爲我們抹去記憶了,爲何五年後又要替莫向北恢複?假如不想我們在一起,不該是将這些一直隐瞞嗎?還是因爲我和莫向北又一次相遇了?可我甚至認爲這相遇都可能是沈熹設的局。
但很快又否決掉這點,我與莫向北再遇是在畢業會上,那時遠還沒進華盛公司遇見沈熹。是因爲曲冬和莫向北有交情從而才在那次散夥飯上再遇他,秦淼不可能會幫沈熹,而這個時間點也可能找得這麽準。但是分手後再次同一桌上遇見,恐怕裏頭有沈熹的故意安排在内了。
所以其實并不重要,無論如何我都會再一次出現在莫向北面前,以全新的姿态,然後當到某個點時将記憶拉回現實來。
包括華盛與遠風的合作項目,沈熹故意把我推向莫向北又私底下讓我做商業間諜,其實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真的爲了要我這麽做,而是爲了我和莫向北重新糾纏牽扯在一起。
再到紐約,他們一方面對莫向北作治療,一方面則故意刁難我使我感知街頭流離之苦。應該到這時就是他們整盤棋啓動的時候,後面的各種所爲必然存在着某個目的也隐藏了一個未知而且極大的秘密在裏面。
可以肯定,目标必然是針對莫向北!
我對沈熹說:假如你所做的這一切是因爲莫向北年少時犯的一個錯誤而對他報複至今,那麽也太過偏激了。就事論事,那件事莫向北或許有責任,但也不是負全部責任,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那幾個兇手,而小南的不幸除去來自那幾名惡徒還有她的家庭。
這番話說出來我是準備将沈熹激怒了的,但他聽後眉色未動、面無表情地問:“如果那個人是你,你還能作出這麽理性的分析嗎?”
我沉默了片刻後道:“這個假設我沒法回答你,每個人在面對問題的反應不同,結果就也不同。或者因爲我與小南素不相識而沒法像你一般感同身受其中的痛苦與仇恨,但如果隻是假借這件事的名義而行其它目的,那麽我隻能說——你們很卑鄙。”
沈熹忽而笑了起來,眸光熠熠看着我:“你又想到了什麽?”
我搖頭:“我不想去妄自揣測,人心藏得太深也不是我能猜得來的。”其實我口是心非了,腦中翻轉思緒一圈隐約已經有了答案,因爲當仇恨的外衣被剝下時,唯有利益才是最可圖的。莫向北曾說過沈熹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固然對小南的遭遇感到心痛也對莫向北有恨,但是像他們這種人都把理智放在最前面,是環境造就了他們的思想,也是他們的行爲成就了環境,兩者相輔相成。
我被囚禁了。
沈熹就将我關在這座樓裏的某一間病房,是後來我才知道小南所在的那一層基本上關的不是植物人就是精神病患者。他每天準點過來,會将一日三餐的食物都爲我準備好。
也不知道這裏的病房設施都如此還是他特意爲我準備了一間VIP式的,有單獨配備洗手間還有電視空調。但是除了沈熹,我見不到任何一個人,也無法跟外界聯系。
這天晚上沈熹沒有按時來,我也并不希翼一個囚犯能被善待,早早便梳洗了躺在床上。
已經第三天了,心裏默默地想。
當門鎖在動時我立即就坐了起來,推門而入的人并沒顧忌地直接打開了燈。沈熹走近我問了句:“還沒睡?”我搖搖頭,瞥了眼牆上的鍾,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他把一個袋子放到了我的床頭後又問:“餓了吧?”
我默默打開袋子,見裏面是很精緻的外賣盒和一個考究的保溫罐子。前兩天他一般會帶上一頓熱食,有餃子或者是面,其餘兩頓就是幹糧充數。今晚看來是有“好事”發生,讓他不但來晚了還這麽費心。
我先是打開外賣盒子,撲鼻而來的香味很勾人。卻聽他在旁提醒:“打開罐子看看。”
當我掀開保溫罐的蓋子時,手頓停了下來。沈熹說:“據說那晚你們爲了争喝這燕窩而起争執,後來你也沒嘗到,今晚剛好過去就想着給你帶回來一份,要喜歡吃回頭再給你帶。”
我沒有動,默看着容器裏頭那名貴的官燕片刻,輕問了句:“今天有什麽高興的事嗎?”
“确實有件喜事,”沈熹的語氣聽着有些興奮,“我今天入主了董事會,晚上去慶祝了下所以過來晚了。”
“那的确是件喜事,你的能力本來就強。現在你是打算在這邊發展了?H市呢?”
“你說耀明?它與秦風不沖突,本身就是我所屬公司。”
我的心頭一跳,原來如此,耀明科技真正的老闆是他,而他卻纡尊降貴到華盛當一個小小的市場部經理,也當真是爲難他了。
沈熹似知道我在想什麽,淡笑了下又道:“華盛其實是我的一次曆練,目标是将這家初具規模的小公司收納在耀明旗下。現如今我帶領耀明入駐秦風,走進董事會将有決策權。”
我蓦的睜大眼,他說什麽?入主秦風?“你說得是秦風集團嗎?”
沈熹平靜地看着我:“你印象中還有别的公司叫秦風嗎?”他将我臉上的驚愕盡收眼底,然後緩緩道:“你沒有想錯,這次可以這麽順利正歸功于他。”
“原來這就是你處心積慮這麽多年的目的!”
沈熹搖頭:“不,季蘇,遠不止于此。”眸光微垂,輕聲提醒:“燕窩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