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想了下還是說了句:“麻煩你了。”便拉開了後車門坐進去,頓感暖意,車内很明顯開了空調,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沈熹啓動車子往路上行駛,默了片刻後他問:“最近怎樣?”我平靜地答:“還行。”他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然後失笑了道:“你不用對我這般防備,商場上我或許會使用一些手段,私底下其實一直都對你很欣賞,甚至......”他頓了頓,直言不諱:“喜歡你。”
這話聽得我很難不諷笑:“沈總,你好像忘了之前差點把我送上法庭打官司這件事了。”
沈熹搖頭:“沒忘,一碼事歸一碼事,你也跟着我做事有段時間的,應該對我有些了解。我喜歡直取目标,過程可以溫情也可以暴力,可以心甘情願也可以強取豪奪,隻要結果不變。”
我的雙拳緊緊握住,突然揚聲道:“差不多了,就在前面路口停下吧,多謝沈總。”
然而沈熹就像沒聽到一般,不但沒有刹車減速反而一踩油門,在綠燈閃爍變成黃燈時沖過路口并且疾駛在這黑夜中。我明知不該這時候再開口激怒前面這個早已卸下溫若的男人,但還是咬了咬唇冷聲道:“我會告訴莫向北。”
“打電話給他,我等着。”沈熹暗沉的臉在車燈下顯得有絲猙獰。
蓦然頓悟過來厲聲質問:“你根本就不是恰好經過是不是?”沈熹擡起眼,沖我冷冷一笑:“是否恰好經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戲碼傾情上演,而我剛好看了全部。剛才坐在車裏看你等在路邊茫然的樣子時,一直在想假如等下你不肯上車怎麽辦?竟沒想是我多慮了,你比我想象得更大膽,吃了我那麽大一個虧還敢坐我的車。”
我的心神全亂了,看窗外漆黑的暗影彷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強自鎮定但出來的話卻帶了顫音:“這裏不是H市,你不可能再橫行胡來。”
哪料沈熹的語聲越加沉冷:“莫向北沒有告訴你嗎?”
心頭一跳,我想起那晚莫向北說了句:原來他來自那個沈家。而後來也告知了我沈熹的姐姐曾被家族介紹與他往來,能被這樣看重的必當是門當戶對,所以沈熹的老家不在H市,而在這大京城。
腦中電光火石間冒出一念,倏而屏息:“他最近公司遇到的問題是不是因爲你?”
沈熹在開車沒有回頭,也刻意避開了後視鏡,我隻能看到他側後的半邊臉,不由生出寒懼。這刻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如那天站在我身後威脅時是相同的感覺,然後我聽到他說:“季蘇,真的不是我想要爲難你,實在是......你留在莫向北身邊有時聰明地過頭。”
我眼睜睜地看着車子劃過熟悉的場景,沒有半分減速,朝着未知的黑暗湧進。
可能是今晚的刺激過了頭,也可能是人對未知本能的恐懼,我突的起身去抓沈熹的胳膊口中怒喊:“你停車!”沈熹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難,方向盤一打滑車頭就彎了,繼而怒喝:“不要命了?”我的腦子一團亂,隻想從這輛車上下去,“停車!立刻停車!”
驟然而亮到刺眼的燈光,急劇而刺耳的刹車聲,我心神渙散地倒在座位裏......
後來救護車過來擡動我身體時其實仍然有知覺,側轉眼就看到沈熹雙眸緊閉躺在旁邊的擔架上,他的額頭破了,血流了半張臉。白衣醫護人員的嘴巴張張合合,我卻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麽,繼而閉眼,昏昏沉沉裏再睜不開。
應該昏睡并沒多久,聽到周遭有噪雜的語聲,其中一道聲線輕沉夾帶着冷意卻捕捉了我的注意力。後來便是搬動、轉移、行駛,再回歸平靜,我默默将老天爺罵了一頓:明明沈熹傷得比我還重,卻讓他先醒過來并且掌控了全局。
真正醒過來時窗外陽光明媚,室内暖和安靜,身邊坐着一位年輕的護工。看見我睜眼便露出笑容道:“季小姐,你醒啦。”
我沉默地看着她,不想對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做回應。
她也不覺尴尬,自動自發地一邊倒水一邊道:“你出了車禍,頭部有輕度腦震蕩,初醒時會感到不适。我叫小禾,有什麽需要盡管和我說,來,先喝點水潤潤唇。”
她細心地在杯子裏放了一支吸管,又爲我把床位調整好,端着水杯送到我身前喂我喝水。沒有拒絕,因爲确實嘴唇幹裂而口渴,喝了大半杯後才覺得解渴。
我清了清嗓子問:“他呢?”
小禾:“你問的是沈先生嗎?他還沒蘇醒過來的。”
這個答案使我微微一愣,小禾解釋:“是這樣的,沈先生帶你過來時頭上隻用紗布作了簡單包紮,身上也都是傷,但他卻堅持先爲你做檢查,後來安排我當你的護工後才肯就醫。醫生說他的傷遠比你要重得多,應該是車禍時直接将撞擊力移轉到自己身上所緻,到目前爲止他還處于昏迷中。”
聽到這我掀開被子就要下地,小禾驚喊:“季小姐,你還不能起身呀。”
腳尖剛點地就覺頭暈目眩,差點一頭栽倒在地,用力抓着床頭的鐵杆穩了穩後,推開要來扶我回病床的小禾,丢下一句:“我要立刻出院。”
踉跄着步子沖到門邊,可當我拉開門時卻渾身一震,剛剛還被說是昏迷不醒的人此時正站在門外。因爲頭上紗布包的嚴嚴實實而顯得臉色蒼白,可那雙冷清的眼卻陰婺地看着我,他問:“去哪?”
我挑了下眉不甘示弱地反問:“你說呢?”
隻見他把手撐在了門上向前一步,由于高我半個頭而視線微俯地看着我,似溫半愠地道:“季蘇,你可以試試從這裏出去能不能回他身邊。”
垂在身側的手不可控制的顫了顫,我微微抓握目光迎視向他:“你,或者你們做了什麽?”
他的眸光一閃,轉而牽揚起嘴角:“有一件事一定沒人告訴過你,太過鋒芒畢露隻會吃虧。”我諷刺而道:“既然從未想讓我置身事外,又何必假作好人?沈熹,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他眯了眯眸:“你确定想要知道?”
“十分确定。”
他若有所思數秒,然後道:“想知道就跟來吧。”
人有時候往往明知是深淵,但因所處的環境和當下的局勢而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下去,或懸浮于懸崖邊緣,或跌入深谷,都不過是轉念之間。
以爲沈熹會再一次将我帶離這間醫院,可他緩步在前卻是走進了醫院最後面的一排樓内。這裏相對要比前面安靜,隻有三兩名護工在走動着,他轉身進了樓道爬樓梯,我也隻好跟着爬。但因爲可能腦震蕩的關系,走幾步就頭昏沉而腳下虛浮無力,若不是用力摳住護欄很可能就摔在了台階上。
一共爬了三樓,沈熹在樓梯口似等了等我然後再轉進走廊裏,一直走到最後一扇門邊時他才回過頭看我。因爲剛才的運動使他也微微氣喘,臉色越發蒼白,額頭的紗布上也隐隐滲出紅來。但他不再如剛才那般神情複雜,隻是平靜地看着我道:“你要的答案就在裏面,你确定想知道嗎?”
我說:“既然已經來了,爲何不?”
如果答案就在這家醫院,那麽沈熹帶我來的目的顯然就是這。
沈熹推開門走了進去,我隻向前移動兩步就到了門前,朝着室内而看。發現雖然是大白天,但裏面卻光線很暗,原因是窗簾被緊緊拉上,依稀看到沈熹的身影走到一張病床前微微俯身似嘀咕了句什麽,我不由邁進一步想看清那裏的人是誰。
可當我就着一點微光看清沈熹身前露出的那張臉時,整個人都僵立在原處甚至目瞪口呆,那不是......小南嗎?她受傷後被送到這家醫院來了?那陳華濃和莫向北是不是也在這裏?就在這時沈熹回轉過身來,陰暗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事實上注意力也沒法從躺在病床上的那張蒼白的臉移開,漸漸的我似乎感到有些不對。
小南的頭發很長,可現在她的頭發隻到耳下,是爲了醫治傷口而剪掉了?
暗沉中聽到沈熹平靜地道:“你一定以爲她是你看見的那個人吧。”我怔了一下,他這話......什麽意思?沈熹問:“莫向北有給你說過那件事嗎?”
“哪件?”我的目光不曾移轉,隐約有種恐懼在心底滋生。
沈熹冷笑了聲:“那就是說過了,他對你倒不隐瞞,恐怕那件事對他而言隻不過是陳年往事所以可以毫不忌諱地拿來說,可對她而言是一生的噩夢。”
本能的對危險規避,我轉身就要走,沈熹在後揚聲問:“你要去哪?”當作沒聽到,就在我快邁出門時身後腳步疾掠,手臂被狠狠抓住,森冷的語聲響在腦後:“季蘇,既然你走進來了就别想走。”
我去拂他的手,可無論怎麽用力都掙脫不開,反而使他抓得更緊,疼得我倒抽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