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樓道我就看見老四了,她把頭埋在膝蓋上,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擡起頭來,眼睛血紅,臉上淚痕未幹。我在她旁邊坐下,卻無形中拉開了一些距離,轉而連自己都怔愣了。她看看我又再看看我們之間空開的位置,再度把臉埋在了膝蓋裏。
其實我現下木木的狀态不适合來說些什麽,可莫向北的“驅逐令”在那擱着,不得不找她。把頭靠在牆上,平靜而道:“老四,你離開陸少離吧。”
她的身體一震,擡起頭來時不停顫抖,連出來的音都帶着顫意:“是莫少的意思嗎?”我看着她不語算是默認了,隻見她牽強地露了個很難看的笑,随後眼淚撲簌簌而滾:“我就知道會這樣,他不要我了,我也守不住他,他甯可捅自己一刀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聞言我愕然:“你說什麽?陸少離的傷是他自己捅的?”
“他說要還我上回割脈的一刀,與我兩清。我根本沒看清他從哪抽出來的刀,就那麽捅進去了,小五,他這是要徹底斷了我的念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陸少離真是夠狠,往自己身上紮刀也能下得去手。他這樣做要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老四的命啊。
遲疑了下還是問了出來:“之前你說......懷孕這件事是真的嗎?”老四先是一怔,随而便哭着笑了起來,“原來他連那事也告訴你了啊,而我這個以爲的正牌女朋友卻是在與他攤牌時才被告知——他早已結紮,呵,從頭到尾我就像個小醜一般唱了一出獨角戲。”
我聽着覺得她好像誤會了,連忙解釋:“不是的,陸少離沒跟我說,是剛才莫向北告訴我的。”看她低頭去抹眼淚時又不由道:“你這又是何苦呢?即便真的有了他孩子,你認爲能綁得住人嗎?就算綁住了人能綁得住心嗎?”
她身子一顫,竟向後倒去。吓得我連忙伸手去拉她,可她垂倒的勢頭很猛我并沒有拉住,隻見她眼睛睜大了看着頂端,以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小五,我沒法像你那般灑脫,對我而言他的心太珍貴了,是我觸手不可及的東西,所以我隻求能綁住他的人就夠了。他是個重情而且一言九鼎的人,但若我懷了他孩子他必不可能再舍我,可是他夠狠,狠到連這絲機會都不肯給我!所以,這一次我是真的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聽着她的話不由恍惚地想:我灑脫嗎?顯然答案是否定的,否則這時心尖上的抽疼不會越來越重。而隻要一想到莫向北,我就難以克制地去想他離開前的話。
突的手上一緊,拉回我飄遠的思緒,老四依舊躺在樓梯的橫棱上,目光乞憐:“讓我再見他一面好嗎?不會很久,至少讓我對他說聲再見。”
我拒絕不了這樣的眼神,歎了口氣拉她起身。
莫向北還沒回來,老四走進病房後并沒把門掩上,出了之前的事我也不敢有懈怠,怕再鬧個什麽事出來莫向北真的會殺人,所以就靠在門邊豎耳聽着裏頭的動靜,另外還看着走廊那一頭怕莫向北回來發現老四在裏頭又要大發雷霆。
起初裏面靜的感覺像是掉根針都能聽見,應該是陸少離還昏睡着。但過了十多分鍾就聽得有動靜了,一聲一聲的抽噎傳來,我忍不住移了一步往内看。
陸少離醒了,目光清冷地看着趴在他手邊哭得肩膀都在抖動的老四。曾經我聽到他用溫善的口吻勸哄她,而今卻看他如此漠然地像看待一個陌生人般看着她哭。男人是否狠心起來都會變得這般無情?如果有一天莫向北也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的周身泛出絲絲寒意,那寒意深入心底,沒入骨髓。
我想離開這門邊不去看,但腳下沉重移不動。
老四終于停止了哭泣擡起頭來,因爲她背對着我而無法看見她的表情,隻能看見陸少離淡漠的眼神裏有微光一閃而過。
聽到老四說:“其實我已經跟家裏提了要出國,學校那邊也辦了退學手續。所以你看,其實昨晚我是孤注一擲,最後到底還是輸了,因爲我沒你狠。可能從一開始你就沒喜歡過我更别提愛了,終還是我一人癡心妄想了。”
陸少離終于也開了口,卻是:“彤彤,忘了我吧。”
一句話又讓老四哭了,這次不再是抽噎壓抑的而是痛哭失聲。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陸少離擡了手在插她眼淚,但顯然沒用,眼神微微無奈把老四的頭向他身上壓。
很快老四就止聲不哭了,這時我才明白陸少離舉動的目的,因爲他把老四的臉壓向的是自己的傷處,不用猜也知道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就是血腥氣。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的真的很殘忍,他不但對老四也對自己,爲了絕斷狠插自己一刀不留餘地的,這時又逼迫老四面對現實。
聽到老四輕幽而問:“疼嗎?”
他挑了挑眉,“你說呢?”老四突的直起了身向後大退一步,朝着他彎腰到底深鞠一躬。看到這一幕連我都忍不住眼眶泛濕,心疼這樣的老四卻又無能爲力,隻能目睹着她将所有的痛都咽進肚子裏,看着她緩緩直起腰輕聲說:“哥,後會無期。”
轉身時我看到老四滿臉淚痕沖過來,躲閃不及被撞的一個趔趄,等站穩時過道裏已不見她身影。怔忡失神後回轉頭,看那邊床上出奇安靜的男人,他垂着眸像是沒注意到我,又像是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怒意終究難抑地走了進去來到跟前,低頭質問:“一定要用這麽傷人的方式來結束嗎?”
他眼皮都沒擡地怼了回來:“要你管!”
我被氣得不行,揚高聲喝:“今天要不是關系到老四我見鬼的才會來管,你是我誰啊?”他忽而咧開唇角笑,擡起黑眸懾懾看來,“是啊,你是我誰啊?管好你自己吧,你們女人總想從男人身上得到愛,但我可以告訴你,這種東西在我跟老大身上都沒有,因爲它是全世界最他嗎奢侈和自私的東西。”
驚愕在原地,幾乎相同的話不久之前剛剛從莫向北口中說出來。
“好了,”身後傳來莫向北沉冷的語聲,“老陸,你也适可而止,嫌鬧得還不夠嗎?”
莫向北面無表情走進來,臉上雖已無剛才的怒意,卻令我有種說不出的冷意。
陸少離看見他輕嗤了聲也不還嘴,隻痞痞地要煙抽,莫向北還真把煙盒拿出來抽了一根給自己然後整盒煙都丢過去了。點上煙後陸少離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我不笨,立即找了借口走出了病房,讓他們兩兄弟單獨聊。
也沒去處,就站在長廊盡頭的窗邊發呆,昨夜綿雨使窗外的樹、路上的地面都還濕的,猶如我心上蒙了一層霧。當霧被蒸幹,不再有水汽卻又仍然呈現霧蒙時,就會變成霾。
老四終于肯放下,舍了她的陸少離轉身而走,最後那聲“哥”,是埋葬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和所有的愛情吧。
那我呢?原本以爲莫向北對我所表現的在乎、強勢以及占有,那就是愛了,我也在心中也認可了這份感情,哪怕從未将那個“愛”字說出口,但也早已把心都給了他。可今天他讓我不要跟他提愛,這感覺就像是......我懷揣在兜裏很久的一塊糖,一直遮着掩着怕被人知道,也怕被人偷走,想着等有機會了就拿給莫向北,可我還沒等到這個機會到來,那塊糖卻已經化了。
恍惚間感覺腿彎間有什麽重力,我低頭去看,隻見一個綁着兩根小辮子的女孩跌倒在了腳邊。她看起來好小,大眼睛卻撲簌撲簌的很可愛,我立即彎下腰去扶她起來,左右環視也不見有大人在尋找孩子。
小女孩也不哭,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問她摔疼了嗎?她搖了搖頭,我又問她怎麽一個人在這邊,家裏人呢?她卻不作聲似乎聽不懂我的話。
我很無奈,對小孩子實在是沒有相處經驗,隻能試圖拉了她的手去找找看有沒家長在附近。可當我要直起身時小女孩突的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喊了一句:“媽媽。”
我一愣,遲鈍的神經慢了拍子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給她解釋:“我不是你媽媽,現在帶你去找媽媽好嗎?”原來這小女孩是認錯媽媽了,可當我這句話出來後她就秒淚了,我吓得連忙又蹲下身去抱她,淚滾下來時一副楚楚可憐狀使我無奈極了。
也不知道如何哄,身邊又沒紙巾,隻能拿手給她抹眼淚。還好小女孩就哭了一會便停了,還順勢往我懷裏鑽屁股一扭坐在了我的腿上。
這時我看到小女孩的嘴角彎起,眼角也彎起了,有種頭頂冒黑線的感覺。這情緒來得快收得更快,而且還是秒變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