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兒時,這一點我十分肯定!首先假如是兒時往事,莫向北不可能會是那态度,而爸媽也用不着如此刻意隐瞞,一定其中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發生。
父親面露遲疑,卻還是母親幹脆果斷:“五年。”
自小就有人說我長得像母親性子卻像父親一樣溫吞,可其實我骨子裏要像母親多一些,也或者說是綜合了兩人的性子。不像母親一樣尖銳,也沒有父親的火爆。
往前推算五年,還是我高中的時候?想不通那時候的我怎可能會與莫向北有牽連。
一家人重新坐下等待情緒平複,這時的他們又似乎站在了一條陣線,連座位都靠得近了。反而我這個女兒成了他們一緻防禦的“外敵”,我在心中黯然失笑。
見時機差不多時我再度開口而詢:“那是一個什麽手術?”自己身上有沒有刀疤還是清楚的,相信即使是現在的醫術要用植皮來完全掩蓋疤痕應該也有些難度,所以隻可能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比如......頭皮?
父親重歎了口氣,還是由母親來說:“小蘇,咱們不提這手術,我跟你爸當時下那個決定也是爲了你好,而且當年的你也承擔不了那責任。”
母親是老師,道理可以一大堆一大堆地丢過來,不帶重複的。我想弄清楚事情就不能被她繞進道理裏面,所以想了想後轉移了話題:“五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是我還在讀高三時嗎?”
母親斟酌了下,可能覺得這個問題影響不大就如實而說了:“是你高考後。”
思緒流轉,記得那年高考後生過一場大病,整日發高燒不退,後來演變成肺炎,人都燒的糊塗了,後來去大學報道都推遲了一個月。
這段記憶并沒有缺失啊,還是說那場大病其實是有原因的,而且我的所謂燒糊塗了其實是動了腦科手術抹去記憶?這是我唯一想到的手術不在身上留有明顯傷痕的一種可能。也因爲是腦科手術,頭皮上即使有疤痕也被頭發給覆蓋了。
“當時我有認識什麽人嗎?”我這問題一出來,爸媽臉色同時一變,對視之後老媽的語氣就變得小心翼翼:“小蘇,你是想起了什麽嗎?”
我不動聲色地索性錯認:“嗯,最近常有一些片段在腦中閃過,裏面好像有許多人,有時甚至會做噩夢。”
苦肉計是有用的,老媽立即臉上露出擔憂,抓了我的手難過地道:“你外公本也是好意,哪裏會想到發生那事。”我心中一頓,疑問:“跟外公有什麽關系?”
雖然當年老媽可謂叛逆離家,與外公外婆鬧得不可開交,幾乎是斷了關系,但是打小外公就很疼我。外婆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沒了,之後因爲我的關系老媽與外公的關系稍稍有了緩和,有時會把我送去外公家住上一陣。
大二那年,老媽電話打來還沒說話就先哭了,我沒趕上見外公最後一面。這時聽見老媽突然提起了外公,心頭仍然會感到難抑鈍痛,卻也更感猶疑。
終于使母親打開了話匣子:“那年你高考結束,你外公就說要給你慶祝,也是爲了給你磨練獨立能力,便幫你報了一個海外遊輪旅行團。從上海出發的,爲期一周。當時我也同意了,覺得遊輪旅行怎麽也比外頭那些都安全。”
聽她說到遊輪時我就全身僵硬了,也大約明白與莫向北的故事從這裏開始。隻是我有一點疑惑的是,從莫向北給我看的那段合成視頻以及陳華濃所展示的訊息而判斷,莫向北是那艘船的主人,五年前他就已經富有到擁有一艘巨型遊輪的地步了?
關于他的家庭與背景我所知不多,隻知道背景深厚而且很富裕,現今是秦豐集團的總經理,除了在京城在H市也混得很好,遠風隻是秦豐集團的子公司而已。
微晃了下神,我斂轉回來再問:“後來呢?”
老媽突然就抹起了淚,老爸把她攬在懷中後繼續說:“是你外公送你到上海去的,也說是看着你上船的,可是一個禮拜後你卻沒有回來,打你手機在關機狀态。打去旅行社詢問,居然說你根本就沒有上遊輪。”
意思就是......“我失蹤了?”
老爸點了點頭,“當時我們想盡一切辦法,也報了警,你外公也心髒病突發躺進了醫院,卻怎麽都找不到你的一點信息。我們除了安慰自己說可能孩子長大了總有叛逆的時候,或許是一個人跑去别的地方玩了,但你說做父母的有哪個不擔心孩子的?”
聽到這我沉默了好一會,才讷讷而問:“那我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這個問題似乎觸到了他們身上的逆鱗,同時眉宇間露出痛色,老爸沉着聲說:“兩個月後。”
就是快開學前了?所以後面我會延遲一個月再入學,原因就在這裏。整整兩個月我抛棄了家庭抛棄了最親的人,就是爲了莫向北嗎?與他相識必然是在那兩個月裏吧。可是又爲什麽旅行社沒有我登上遊輪的記錄?我應該是與他在遊輪上相遇的啊。
“當時的我是不是态度很不好?”模拟了下叛逆少年的心理,有了這樣的猜測。失蹤之後再回來,必然還發生了什麽事,否則此刻老爸與老媽臉上不會是這般痛意難掩。
隻見父親搖頭,“你是被警方從一艘私人遊船裏搜救出來的,我們接到通知趕去醫院時你陷入重度昏迷中,後來等你醒來時就忘記了那兩個月發生的事。”
這個出人意料的答案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聽到父親還在說:“後來警方歸結爲兩個可能,一是你遇上了不法分子被劫持到那艘沉船上;二是你外公把你送錯了地,而你上錯了船。這事後來我們也不敢給你外公提,隻說是你貪玩去了别的地方。”
聽着“沉船”兩字,我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而且父親的說辭裏有一個很大的漏洞,他說我被救上來就昏迷的,然後醒來忘記了前事,那麽......“我做的到底是什麽手術?”
失憶可以算是“自然”發生的,他們就沒有了要替我抹去記憶的動機,而我身上沒有疤痕是事實。問到這裏,無論是老媽還是老爸兩人都沉默閉嘴了。後來實在太晚了,我也不忍心再去逼問,尤其是見他們兩人明顯的疲态加上傷心難過,最終還是說了句:“算了,都早點休息吧。”就起身走回了房間。
腦子很亂,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原本回家來的目的就有想問清楚一些事,可也沒料到真相這般猝不及防地就撲面而來了。聽着外邊梳洗過後都走進卧室的腳步聲,突的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悄然起身,貼在門上聽了片刻我悄悄拉開門,走近主卧門邊。
裏頭本來很沉寂,但我就靠在那安靜地等着,果然過了一會聽見老媽用怔忡猶疑的口吻問:“老季,五年前真的是我做錯了嗎?”
父親似沉思了下,才道:“談不上錯,隻是那年小蘇已經成年,至少應該問過她的意見再來決定,而不是由我們來幫她決定人生。”
“可是......萬一她是被壞人劫走的呢?回來就出了那事,讓她以後怎麽做人?”
“你仍然想不通這理,警方已經判定過被壞人劫持的可能性很低,那是艘私人遊艇,有哪個匪徒開着遊艇到那碼頭去劫持人的?我們不知道那兩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剛才你也聽見了,小蘇可能會想起那段往事,如果知道當年我們擅自做主打掉了她肚子裏的孩子,這後果你有想過嗎?”
耳朵裏嗡的一聲,裏頭再說什麽都聽不見了,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雙腿也發軟快站不住。如同行屍走肉般地無意識走回房,關好門,然後靠着門闆一點一點地滑坐在地上,我抱緊自己的雙肩把頭埋進臂彎裏——以自我保護的姿态。
所以,根本就是我想偏差了?以爲的手術必然是在身上某處動刀,所以疤痕是最好的印證。可是有一種手術是消于無形的,因爲它發生在身體裏。
終于明白爸媽眼中的痛所爲何故了,女兒高考後單獨去旅行卻無故失蹤整整兩月,期間必然尋找的心力交瘁,然後從警察口中得知我在一艘沉船裏被搜救上岸。趕到醫院又被告知女兒不僅重度昏迷而且肚腹裏多了一條生命,沒法換位思考當時他們的感受,隻覺其震驚與悲痛當無人能解。
無論是真如老爸所言的,當時的老媽覺得丢臉而下了那決定,還是他們站在父母立場來考慮我的未來而擅自決定,我都沒有任何權利來指責。
隻是......猶如我無力去改變曾經的過去一般,這時我也無法抑制心口像破開了一個洞似的揪痛。莫向北的電話來得很不是時候,我聽着那悠長的鈴聲,看着上面已經被我輸入了“我的莫向北”的号碼在閃動,卻再也沒有勇氣去接聽。
因爲有一個不得不面對,又令我彷如刮骨之疼的問題在質問着自己:那個孩子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