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患得患失

“我搞些吃的去。”陸少離丢下這句話就與我擦肩而過。

我走到自己機艙前忍不住朝對面探視過去,莫向北側身坐在裏頭,筆記本電腦亮着屏幕丢在一旁,上面數據是一片慘綠。大緻我明白剛才他們的話意,算算時間這時正是國内股票市場封盤,而今天還是周五。不過很久以前他告訴我說那并不是炒股,而是在做期貨,還邀我一起玩但被我拒絕了,看來我是把一财神爺給拒之門外了。

咋看我以爲莫向北嘴角叼着煙在吸,但仔細看發現那不是煙,而是白紙卷成的條。他這是煙瘾犯了嗎?記得那會初中時班上男生就會這樣卷着白紙當煙過幹瘾。

但很快我就發現想錯了,莫向北哪裏會是初中小男生可以比的。隻見他将嘴裏叼着的白紙卷給丢進垃圾桶後,也不知從哪抽出一張亮銀色的錫紙,然後看他從衣兜裏拿出一個鐵盒,有細碎的聲音傳出來但因他身體遮擋看不見他在幹什麽,我忍不住踮起腳尖時聽他突然道:“站那不累嗎?想看就過來吧。”

其實也不指望他會沒察覺我在艙外,既然他開了口我也不扭捏地走了進去。

艙位很寬敞,他坐在一側後還有很大空間留空出來,我一邊坐下一邊好奇的看着他,不由發問:“你這是在幹什麽?”銀白色的鐵盒裏裝有一些金黃色的看着像草又像茶葉的東西,細細軟軟的,他正在将那東西放在錫紙上一點一點卷起來,然後又用一層白色的砂紙包裹在外面,很快就變成剛才他叼在嘴角的那種白條了。

他也不答我,隻将鐵盒往我這邊推了推提議:“自己聞。”

我好奇地拿起來一聞就聞出來了,是煙草。隻是這煙草與我認知裏的好不相同,煙味也不是特濃,所以他這是在自制香煙?可是......“它不用點燃的嗎?”

“這是南非的一種特制煙草,可以點燃了吸,那樣勁道會很足;如果不點燃,那就相對要淡許多,也沒有尼古丁。要來一口試試嗎?”

微愕,沒有想過他會對我作此邀請。如果說在以前,我會一百個不同意,不排斥抽煙但不代表自己願意去吸,可此時機艙裏就亮了一盞昏黃的燈,暖光打在他臉上使他整個線條都變得柔和,加上那斜眼看我的眼神有些勾人有些誘惑,鬼使神差地我接過了他手中卷好的煙卷......先放在鼻下輕輕嗅了下,剛才看着他就那麽卷的,拿在手上發現很堅實,放進嘴裏後吸了一口,一股煙草味頓時在唇間彌漫,我将那氣息又吐了出來。

說實話,沒有想象中的糟。聞過這許多年的二手煙,第一次覺得煙草的味道是這般唇齒留香裏帶有一絲甘甜的,不禁又吸了一口。

莫向北看我這樣笑了,一邊抽出另一張錫紙去卷煙絲一邊調侃:“瞧你那享受的小樣。”

很神奇的在我連吸幾口後味道就逐漸淡了,他又遞過來一支,我想了下搖頭,這東西嘗試下就好了過多則不宜。他也不勉強,徑自放進了自己嘴裏。

陸少離回來一見我倆都叼着一根煙在那吸,直接就嚷開了:“得,乘我不在浪費我這寶貝呢,可知道這一盒是有錢都難買啊。”他心疼的把莫向北弄在桌上的煙絲給撣進錫紙間,又加了一些料自己也卷了一支抽了起來。

不過幾下他就摘下煙卷丢進垃圾桶裏道:“味是純,就是抽沒兩口淡了。”

莫向北指節輕敲桌面,“回頭多整幾盒回來。”陸少離問:“要那麽多幹嘛?這不是沒得吸過過瘾的嘛。”莫向北雲淡風輕地丢出一句:“給她吸着玩。”

這個“她”毋庸置疑是在指我了,不用擡頭也能感受到陸少離灼熱的視線。

飛機的後半程就這般平靜度過,莫向北的态度令我有些捉摸不透。依着他以前的性子定然會在我明顯軟化時乘勝而追,逼得我連喘息的機會都沒,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似近又遠的。除了剛登機那會他擠在我的機艙裏一同入睡了,之後便各自爲座,也會在用餐時來輕握一下我的掌,又會常常盯着我看,眸光深沉若鹜。

我們交流并不多,大多都是他在與陸少離說話而我在旁聽。

終于我的二十四小時頭等艙之旅結束,早早有人在機場等着接機,行李也不再用我們自己來提。平穩落座進車裏時,我看向窗外忍不住感慨:到底還是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城市親切而又溫柔,不會有語言不通,也不會有淡漠的臉,更不會有令人心顫的窺探的眼神。

耳邊似近還遠地傳來熟悉的嗓音:“這個項目暫告一段落了,你回華盛吧。”

我愣了愣,遲鈍的神經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在對我說,回轉頭怔忡地看着那張莫名變得清冷的臉,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在我這。

之前跟他爲這事曾有過争執,進而牽連到沈熹那件事上,在當時我幾乎算是......已對他投誠。會是因爲這?腦中念一閃過就否決了,莫向北早已洞察了沈熹的動機又怎可能爲此做現在這個決定。那排除了這個可能,他爲什麽又同意我回華盛了?

就在我思疑沒得到答案前車子緩緩停下,下意識去看窗外,發現是停在我的公寓樓下。

這時他才扭轉頭來看我,那雙眼,很靜,幽幽黑黑的深不見底,仿佛我是那眼中的唯一,又仿佛他根本就不是在看我。

蓦然間發現自上車以後我與他之間就隔着距離,他坐在門的那側而我坐在這側,這意味着什麽似乎已經很明了。哪怕我不明白爲什麽在飛機上還安然平和,一下飛機就變成這樣。

沒有開口的催促才是無聲而最好的催促,前面開車的我也認識,是他圈子裏的朋友,其實并不是不好開口詢問。但我幾度扯動嘴角都沒把喉間的話問出來,最終還是垂了眼簾推門下車,隻往公寓内走進幾步就聽到身後引擎聲響,心頭頓然沉悶。

今天是周六,所以我可以到周一再回華盛。平時的閑淡突然間都好像變了味,兩天雙休平靜的令我感到焦躁,直到周末下午才想起自己得回遠風一趟把之前帶去的資料拿一下,明天回華盛了必然還要向沈熹做一番彙報。

開着車去遠風的路上又去營業廳重新買了一隻新手機并申請了卡,不想再去回憶之前那段糟糕的經曆,插好卡開機後想了想還是找到“他”撥了号碼過去。

不再是盲音,看來他一回國這部手機就通了。響了五六聲時被接起,對面知道是我也不說話,就沉默着,幽幽淺淺的呼吸打在我的耳膜上,焦灼地舔了下唇問:“我回遠風拿一些東西可以嗎?”

電話裏聽來輕沉略帶磁沙的嗓音令我有一瞬的恍惚,但意識過來他話意時不由憤怒。

“要跟沈熹交差?”這是他的原話,帶着淺淺的嘲諷。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不使自己的語調有異:“請你放心,我隻會拿之前帶過去的一些文案,絕不會帶走遠風或者你秦風集團的任何資料。”

他靜默了一瞬,再開口更是語氣不善:“那你打我電話幹什麽?”

一下就把我那壓抑的火苗給蹿騰出來了:“莫向北,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會把事情告訴你就沒想過要從遠風帶走什麽。打你電話隻是因爲之前你算是我的上司,我回去遠風理該向你彙報一聲。”

重重的冷哼聲之後莫向北清撩的嗓音如刀片般削薄了我的耳膜:“季蘇,我總有一天會跟你清算的。”這時我并不知道對我撂着狠話的這個人此刻正站在我的家門口,不是H市的公寓,而是,我的老家。事實上若非發生後來那件事,我原本也不會知道。

那日之後我就回華盛了,本以爲沈熹會來詢問我細節,但沒想他隻是簡單問了問就把别的工作安排給我了,一路從前。我似乎回到了重遇莫向北之前的生活模式,每天單位與家兩點一線,偶爾去趟超市采購一些食材填充冰箱,工作閑時與同事插科打诨聊八卦。但是我自己清楚,這隻是表面,内心深處卻不平靜。

莫向北說:他總有一天會跟我清算的。于是,我的潛意識裏一直在等着這一天,可是他偏偏不出現,就這麽煎着我,也熬着我,使我處于前一刻彷徨後一刻又焦躁的患得患失裏。

上班還有工作來分神,但回到公寓就覺滿室都寂寥,打開了電腦把音樂軟件點開,翻找歌曲一路加勾到底然後聲音開到最大。但聽到後來才發覺我選的歌曲竟然都是那日飛機上莫向北手機裏播放的......沉頓半響,抓起手機和鑰匙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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