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
米黃底色的宴會廳中燈火通明，身着華美的貴族舉着酒杯，三三兩兩的聚集着交談。
話題大多都離不開最近缇萊美之主頒布的新法令。
“荒唐，實在是太荒唐，那些低賤的農奴明明是我們自己的财産，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可如今驅逐他們竟成了犯罪？！”
一名老牌貴族借着酒勁說出的憤怒言語，引起了不少在場貴族的共鳴。
“新來的缇萊美之主倒是仁慈，可要養那些農奴的終究還是我們。”
“唉……慎言。”
在這樣的聚會中，他們最多也就隻能發洩牢騷，明着說那位大人壞話是不敢的。
“我們家族其實前段時間準備離開缇萊美平原。”聚會角落坐着的山迪嘬了口酒，說道。
“斯托家族也打算去其它地方發展了？”對面的傑夫怔了怔，問道。
“嗯，你知道的，我們家族基本九成的收入都是來自那些農田，但現在，它們都已經毀掉了……本來最多再等兩個月，便到了秋收，可現在一切都毀了，去年的努力也白費了。”
山迪的語氣有些落寞。
“也許再過一兩年，那些農田能夠恢複。”傑夫頓了頓說道。
“我想也是，我們家族本來都準備離開了，現在因爲新的法令暫時留下來，準備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能等到農田恢複的那一天……”山迪端起玻璃酒杯。
“我們恐怕是很難等到農田恢複的那一天了。”
這是，一個聲音忽然插入了兩人的對話。
山迪二人循聲望去，一位蓄着胡須的中年男人靠近了他們，面容有些陌生，正舉着酒杯示意道：
“約克，泰倫家族的約克，之前一直待在諾伊斯塔特。”
難怪面孔有些陌生。
山迪二人也不疑有他，友好的與約克打了個招呼。
約克也不客氣，自然的坐到兩人旁邊。
“約克閣下剛才所言，我們很難等到農田恢複……是什麽意思？”傑夫問道。
“各位或許有所不知。”約克放下酒杯，壓低了聲音，“那些農田…恐怕是救不回來了。”
“前些日子魔潮剛爆發的時候，至高議會那邊便派過幾隊巫師到魯恩王國那邊，目的就是爲了解決農田污染。
可如今……那些巫師可是已經走的一個也不剩了！”
約克歎道，“這可不是回去尋求支援，而是已經放棄了解決農田的污染。”
傑夫二人内心震動。
至高議會并未大肆宣揚此事，就算是魯恩王國境内，也有許多貴族并不知曉，更不用說像他們這些别國的貴族了。
所以約克此言一出，傑夫二人頓時不淡定了，連忙問道：
“閣下确定所言非虛？”
約克嘬了口酒，笑道：“我又何必騙二位，我能知道這個消息，不過是因爲在諾伊斯塔特城有幾分關系。”
“這麽說吧，其實至高議會已經在着手考察新的适合開墾田地的區域，等到尋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會宣布此事……唔，說得有些多了，祝兩位晚宴愉快，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山迪二人看着約克走遠，對視一眼後，陷入了沉默。
“斯托家族還準備繼續留下來嗎？”傑夫放下手中酒杯，問道。
“不知道。”山迪搖晃着手中酒杯，心裏默默咀嚼着剛才約克的話語，有些煩躁。
“你覺得那位泰倫家族的約克可信嗎？”傑夫朝着遠處望了一眼。
那位蓄着胡須的中年男人，已經又舉着酒杯插入一處交談。
當然，在聚會上這樣的行爲也很正常。聚會嘛，本來就是找人聊天。
“是個陌生的面孔……”山迪搖頭，頓了頓又道：“但說的應該是真的。”
傑夫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又問：
“如果斯托家族要離開，準備将那些農奴怎麽辦？如果抛棄的話，現在可是犯法的行爲。”
山迪蹙起眉頭，心裏煩躁莫名，聲音不由得大了些：“都怪那位缇萊美之主……”
“慎言！”傑夫見狀，連忙出聲制止。
旁邊已經有人看了過來。
隐蔽的吐槽兩句無傷大雅，可若是公開诋毀……誰也不知道那位新來的缇萊美之主是否會像對待農奴那樣仁慈。
山迪也自知失言，端起酒杯痛飲了一口，最後咬着牙齒說道：
“那位新來的缇萊美之主，可真是個仁慈的巫師。”
這句話當然是諷刺，山迪隻覺得那位新來的缇萊美之主不可理喻。
一群野草般的東西，什麽時候又值得在意了……有本事自己承擔供養農奴的花費啊！
“早知道就該勸家族前幾日和托馬斯家族一起離開……至少也要先将農奴驅逐出去。”山迪悶聲道。
傑夫沒有接話，哪有什麽早知道可言。
那些在法令出台前選擇驅逐農奴的貴族，基本上也是第一時間選擇離開缇萊美平原的貴族。
畢竟農奴也是财富，若不是決定遷徙離開，或者對恢複污染的農田不抱希望，貴族們也不會輕易抛棄掉這些财産。
兩人就這樣喝了一會悶酒，聚會上的貴族逐漸變得稀少，那名來自泰倫家族的約克竟又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夜已深，兩位還不準備回去嗎？”
“再多喝會酒。”傑夫說道，山迪沒有接話，隻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臉頰已經微微泛紅。
“是在頭疼法令的事？”約克端着酒杯笑着坐下。
山迪嗤笑一聲，“這個聚會裏恐怕十個有九個人都在頭疼偉大的缇萊美之主制定的新法令！”
“也是。”約克笑了笑，接着不經意又道：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在缇萊美平原，可不就是那位新來的缇萊美之主說了算嗎？”
在缇萊美平原……山迪迷迷糊糊間似乎捕捉到某種靈光，端着酒杯微微一怔。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約克嘴角微勾，站起身說道，随後便大步朝宴會廳外走去。
山迪目光閃爍，看了傑夫一眼，猶豫了下還是探過頭，低聲将自己靈光一現的想法告訴了面前這個自己最好的朋友。
“你是說帶着那些農奴離開缇萊美平原，然後再将他們驅逐？”傑夫睜大了雙眼。
“嗯。”山迪點了點頭，“缇萊美之主隻能管缇萊美平原，離開了這裏，他可就管不着了！”
傑夫沉默的喝了一口紅酒，猶豫道：“斯托家族決定要離開缇萊美平原？”
“我會回去勸說家族……我們本來就計劃着離開，隻是因爲法令而選擇暫時觀望。”
“現在既然知曉那些農田已經沒有救了，缇萊美平原已經沒有未來，倘若留下來，還要替那缇萊美之主供養着那些農奴……”
山迪搖了搖頭，環顧四周确定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淡淡道：“我看那新來的缇萊美之主，也不是個會管理領地的人，繼續待着說不定還會有更多愚蠢的法令出台……還是早日離開，另尋别處發展爲好。”
傑夫目光閃爍，歎道：“我會向家族傳達約克口中的信息，到時候若是計劃離開，或許我們兩個家族能在路上結個伴。”
雖然在污濁呓語的影響下，野外的魔獸怪物已經少了許多。
但仍不能稱之爲安全，尤其是在如今戰争時期，比魔獸更加可怕的是巫師盜匪。
所以即便是出台了新的法令，傑夫的家族也本沒有打算離開。
可現在從泰倫家族約克口中得到的信息，卻讓傑夫不由得動搖起來……
……
“是的，貴族們都在讨論新的法令……已經将那些信息成功傳遞了出去。”
一處布置好隐匿巫陣的密室中，約克正在用中央的小型傳訊環塔向諾伊斯塔特城的上級傳遞着消息。
說實話，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爲誰服務，但至少也應該是和缇萊美之主同樣地位的強大巫師。
要不是任務的内容非常簡單，隻是需要彙報缇萊美平原正在發生的事情和向平原貴族傳遞一些消息。
而報酬又十分豐厚，他根本不敢摻和進來。
不過至此，他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便是和家族一起帶着神秘人給的報酬，離開缇萊美平原去别處定居了。
……
諾伊斯塔特城。
尼克勒聽着手下彙報的消息，心裏忍不住嗤笑。
真是一個天真的少年，或許在修煉方面的确有幾分天賦，可在管理領地方面隻能說是一塌糊塗！
竟然出台這樣的法令，他難道不知道能夠産生巫師的貴族才是最值得拉攏的對象嗎？
竟然爲了保全農奴而制定損害貴族利益的法令，真是……
尼克勒忍不住搖了搖頭，接着又問道：“伊斯塔學派那邊已經派人向缇萊美平原散播了無法拯救農田污染的消息？”
“并不清楚是否是伊斯塔學派的人，不過我們的眼線在今晚的多個貴族聚會上都察覺到有人在刻意擴散這個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傳遍整個缇萊美平原。”
尼克勒輕輕點頭，他雖然有關注科林，但卻隻是關注，還并未來得及做什麽動作。
沒想到倒是有人先出手了，應該是伊斯塔學派中的那位……
不過他對科林應該沒什麽敵意，頂多是看不起其雜血的出身，現在這樣做，恐怕主要是順手。
反正至高議會無法解決農田污染的事實必然會傳開，隻是早晚的區别。
尼克勒用後靠了靠，摩挲着靠椅棕色的扶手，繼續問道：
“伊斯塔學派的瓊森議員有傳來什麽好消息嗎？他們找到新的适合開墾農田的地方了嗎？”
瓊森便是他懷疑的巫師。
據他所知，瓊森早就對整個缇萊美平原觊觎已久，隻等魯恩家族衰敗，自己家族有新議員出現便将其收入囊中。
可卻沒想到竟然遇上農田污染的這檔子事……
此外，至高議會發布的尋找适合開墾新農田的任務也是被其接下了。
由于此任務的特殊性，同時還有許多議員乃至學派巫師都在做這個任務。
但瓊森無疑是其中實力最爲強大的一個。
“并未探查到任何新農田的消息，瓊森議員和其它巫師，都應該是還在尋找。”手下回答。
“嗯。”尼克勒望向窗外，灰色的飛鳥撲哧着掠過，發出清脆的鳴叫。
“想要找到和能和缇萊美平原相提并論的地方，恐怕是不可能了。”他轉頭歎息道，接着吩咐：
“最近注意監控市場上糧食的價格，可以适當囤積一些。”
……
翌日中午，斯托家族集結好所有的族人與農奴，打包好重要的物資，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車隊，開始向缇萊美平原北邊進發。
山迪坐在中間的馬車中，掀起簾子望向遠處，确定還是未能等到傑夫的身影後，歎息了一聲。
此日一别，今後想要再見到這位朋友，恐怕就沒有這麽容易了。
“族長，所有的物資都已經清點完畢！”
一位大騎士騎着馬從隊尾奔來，向着山迪前面的馬車中彙報道。
“那些農奴呢？清點完畢了嗎？”父親熟悉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出來。
“也已經清點完畢了，沒有一個缺漏。”
“很好，照看好那些農奴，至少在我們完全離開缇萊美平原之前，他們一個也不能少！”
“現在，出發吧。”
龐大的車隊開始前進，由于農奴的存在，讓其顯得極爲臃腫，行進的速度也奇慢無比。
山迪在馬車中坐了一個小時，回頭望去，卻還能一眼便看見家族駐地那熟悉的山頭。
缇萊美平原對于科林來說，不到半小時便能從最遠的北邊抵達最遠的南邊，但對于普通人來說，尤其是步行的普通人，卻是一場以月計數的漫長旅程。
山迪煩躁的下了馬車。
由于沒有足夠多的馬車，許多農奴都是步行。
爲了等他們，車隊現在的速度隻能說堪比蝸牛……
踢踏、踢踏——
就在這時，山迪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回首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騎着黑馬朝他奔來。
“傑夫？”山迪愕然，也有些欣喜，“你怎麽來了？你們家族是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傑夫搖頭，翻身下馬說道：“還好你沒走遠，缇萊美之主又出新法令了，不能帶着農奴接近邊境，否則會被以存在潛在暴亂威脅爲由關押起來。”
“不能帶着農奴接近邊境？”山迪愕然，接着咬緊了牙關：“那缇萊美之主……”
“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們可以不管這些農奴了，隻是需要繳一種新的稅。”
可以不用管這些農奴……山迪心頭的怒火一滞，面露疑惑。
“你說的是真的，傑夫？”
一旁的斯托族長也下了馬車，疑惑問道。
傑夫點了點頭，“是真的，隻需要繳納一定稅金，便可以合法的驅逐農奴。”
山迪父子對視一眼，都有些訝然，尤其是在接下來傑夫詳細說了新稅令的具體内容後，他們更是愣住了。
新來的缇萊美之主怎麽會放出這樣的法令，難道是想要靠自己一個人供養所有的農奴？
“真是仁慈的缇萊美之主……”
斯托族長莫名感慨了一聲，山迪心裏也有些五味雜陳。
當利益受到損傷時，即便缇萊美之主所做有多麽正義，多麽仁慈，他也隻會覺得卑鄙和愚蠢。
可現在缇萊美之主又給了他們新的選擇。那份稅金對于家族來說完全可以承受。
他忽然又能感受到了缇萊美之主的仁慈。
龐大的車隊緩緩掉頭，朝着原本的家族駐地進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