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陽光明媚,藍藍的天,潔白的雲,微風吹拂而過,草木便沙沙作響,誰見了都該是心曠神怡。
可是魯恩王宮卻籠罩在陰郁的氣氛之中。
一場浩大的葬禮正在舉行。
爾文巫師的遺體躺在鮮花簇擁的棺椁中,經過細緻遺容整理,他的神态安詳,仿佛隻是陷入睡夢。
棺椁之前的來賓都穿着黑色巫袍,這是葬禮的傳統,也是對爾文巫師的尊敬。
“回顧爾文·魯恩傳奇的一生,我們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令人敬仰的、偉大的巫師……”
葬禮的主持是一名一階巫師,論血緣,爾文巫師是他的叔父,此刻念着悼詞,似乎被迎面而來的夏風迷了雙眼,眼眶微紅,發梢胡亂飄動,心裏戚然。
他真情實意的爲爾文巫師的逝去感到難過,因爲這代表着魯恩家族徹底走向衰落。
輕微的啜泣聲從站在最前面的魯恩家族成員中傳來,他們也大多紅了眼眶。
珍妮芙站在最前列的右邊,視線穿過搖曳的鮮花落到棺椁中的爾文曾祖父身上,鼻子也忍不住抽動,用右手抹了抹即将落下的眼淚。
主持巫師念完悼詞,等所有來賓都到棺椁前瞻仰完遺容,便到了葬禮的最後一步——下葬。
魯恩王宮占地面積極大,在王宮南面有着一個小山坡,那便是魯恩家族專屬的墓地。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沿着王宮内整齊的石闆路朝着王室墓地進發。
艾倫走在隊伍的末尾,擡起頭張望着四周随處可見的奢華的建築。
“艾倫,注意舉止。”走在艾倫身旁的叔叔皺眉訓斥道。
艾倫不以爲然道:“我隻是提前看看未來自己的宮廷,有什麽問題嗎,叔叔?”
“别高興的太早,爾文那個老家夥死了,但魯恩家族可還有好幾個一階巫師,而且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什麽底蘊。”
戈斯強調道,隻是他拿這個家族最天才的少年也沒什麽太多的辦法。
所以說出的強調也隻是如一陣微風吹過,艾倫并沒有在意:
“叔叔,我父親現在是魯恩王國唯一的二階巫師,魯恩家族的一階巫師再多,又能如何呢?”
“更何況,我們本就計劃在葬禮結束後行動,若是魯恩家族的人現在看我這幅模樣而動了怒,那正好給我們一個最好不過的理由,不是嗎?”
戈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不再管束少年,任由他一人在肅穆的送葬隊伍裏肆意的左顧右盼。
不過也許是因爲他們走在最末尾,即便艾倫如此張揚,但卻并未造成什麽意外。
隊伍順利的來到了山坡墓地。
爾文巫師下葬的地方早已确定好,那是在山坡頂端,曆代族長專屬的下葬區域。
将黑色的棺椁緩緩放入挖好的墓地,爲了防止死去的屍體被亵渎,先前還是安眠般的爾文,此刻已經在蓋上棺蓋後化作一團灰燼。
魯恩家族的一階巫師排成一條長龍,挨個拿起墓地旁的鋼鏟,往棺材上填土。
珍妮芙由于資曆最小,排在最後,她握着鋼鏟,除開眼眶微紅之外,神情依舊恢複平靜。
‘爾文曾祖父,安息。’
她用鋼鏟鏟起最後一捧泥土蓋到爾文的棺椁上。
随後,主持巫師念誦出咒語,墓坑被四周湧動的泥土頃刻掩埋,一塊白色的石碑從土地中生長而出,再然後,一行行記錄着爾文巫師生平的文字如藤蔓在石碑上浮現。
至此,爾文巫師的葬禮已經基本上結束。
珍妮芙放下鋼鏟,退回人群中。
主持巫師喬正準備念誦最後的悼詞,宣布葬禮結束,請賓客前往宴會廳時。
一名不速之客忽然從天而降。
“抱歉,來晚了。”
這是一個紮着粗狂馬尾的中年男人,皮膚蒼白老态,碧綠的雙眼仿佛蒙着一層霧霭,有些陰森。
他望着魯恩家族的衆人,施施然行了個貴族禮。
‘父親!’人群中的艾倫面露喜色,掀開黑色兜帽,當仁不讓地大步上前。
随着他的動作,賓客中近乎有六成的巫師也掀開了兜帽,跟随着邁步向前。
“哈瑞斯公爵?”
“這是……怎麽回事?”
因爲這樣突然的變故,現場頓時混亂了起來,一些未上前的賓客緘默不言,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但更多的未上前的賓客還是一頭霧水,忍不住與身旁的同伴交頭接耳起來。
“哈瑞斯,你這是什麽意思?”主持巫師喬面色沉了下來,沉聲質問道。
“什麽意思……我當然是來參加爾文閣下的葬禮。”
哈瑞斯笑了笑,不等魯恩家族的人回應,便邁步上前,展露了自己身爲二階巫師的氣勢!
強大的魔力波動讓現場爲之一靜,不少賓客更是露出駭然的神色。
“你已經成爲二階巫師?”喬面色難看的問道。
“是的。”哈瑞斯優雅的點了點頭,接着不再掩飾,直白的說道:
“爾文閣下已經去世,魯恩王國如今因爲農田污染,人心惶惶,各種亂象層出不窮……作爲王國唯一的二階巫師,我理應站出來,承擔起管理這個偉大國度的責任,不是嗎?”
哈瑞斯的言語一出,無論是魯恩家族還是那些賓客頓時便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哈瑞斯,或者說西德尼家族,顯然是想要奪取魯恩王室的權力!
“于理,我是現在王國最強的二階巫師,于情,西德尼家族當初也曾迎娶過數次公主,也是魯恩正統……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有意見,對麽?”
哈瑞斯繼續說道,身後那些聚集而來的賓客适時出聲:
“哈瑞斯公爵說的沒錯,魯恩王國如今動蕩不安,理應由一名更有力的王者來統治這個國家!”
魯恩家族的人陷入了沉默。
倘若是在什麽沒有超凡力量的世界,現在應該是有大隊的人馬将這裏團團包圍起來,以逼迫魯恩王室。
可是在巫師世界,二階的哈瑞斯一人站在這裏,便已經足矣。
‘你怎麽能這麽無恥!’珍妮芙咬着銀牙,怒視着哈瑞斯,心中憤怒的話語就想要噴薄而出。
什麽魯恩正統,哈瑞斯家族除開迎娶過幾個沒有巫師天賦的公主外,和魯恩家族根本沾不上邊!
統治了缇萊美平原千年的他們,才是真正的魯恩正統!
然而就在這時,一旁的喬,也是現在魯恩家族最德高望重的巫師,卻歎息道:
“哈瑞斯閣下說的倒也沒錯。”
‘喬叔父?!’珍妮芙難以置信的看着喬。
然而不僅是喬,魯恩家族其他的一階巫師,卻也都沉默不言,隻是攥緊了拳頭。
從爾文巫師離世,魯恩家族再沒有二階巫師的那一刻起,他們便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
可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倘若不服軟,光憑着哈瑞斯一個人便能将他們盡數解決。
也沒有人會管這些,對于至高議會或者諾伊斯塔特城來說,他們需要的隻是魯恩王國存在,能爲他們穩定提供糧食,至于誰做國王又有什麽區别呢?
而且,現在魯恩王國的農田基本上都已經被污染,前幾日至高議會派過來在此調查研究的巫師也已經離去了。
那些農田,恐怕是沒有拯救的希望了。
在這種情況下更不會有人關心魯恩王國權力的變更。
珍妮芙似乎是懂了什麽,眼中的怒火忽然熄滅了,隻是緊抿着嘴唇,攥起了拳頭。
“喬閣下果然是個聰明人。”哈瑞斯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們能和平解決此事,最好不過。新的提萊美之王在近日就要到來,到時候讓那位大人不喜,那可就不好了。”
“當然,我也不是趕盡殺絕之輩,倘若魯恩家族願意,仍然可以在魯恩王國享有公爵家族權力與身份。”
“謝過哈瑞斯閣下的好意,但我們應該會離開缇萊美平原,去遠方另謀發展。”喬不卑不亢道。
别看他們現在和和氣氣,仿佛眼前發生的隻是一件小事,但隻要有斬草除根的機會,哈瑞斯必定不會放過。
這本就是你死我亡的權力鬥争,隻是哈瑞斯現在需要面子,而魯恩家族需要喘息的機會和逃離的希望,所以才維持着這樣脆弱的平衡。
“也好,祝魯恩家族未來一切順利,倘若遇到難關,西德尼王國随時歡迎你們回來。”
哈瑞斯眯了眯雙眼,勾起嘴角說道。
先就這樣吧,等掌控了魯恩王國,他有的是時間來對付魯恩家族的殘餘。
等處理了魯恩家族,鞏固了權力,下一步便是再現當年魯恩王國号令整個缇萊美平原的盛況。
那些因魯恩家族逐漸衰落而宣布獨立的王國,遲早會再臣服,不過這一次……是臣服在他,臣服在西德尼家族的腳下!
隻是那個新來的缇萊美之王……哈瑞斯有些頭疼,關于新的缇萊美之王,他沒能打聽到半點信息。
不過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無論是誰作爲缇萊美之王,都需要人管理魯恩王國。
‘西德尼王國……’
另一邊的喬微低着頭,眼底閃過一絲難掩的怒意,但等擡起頭時,卻已經換作笑容。
他對着哈瑞斯行了一禮,便帶着魯恩家族的成員快速離去。
莊嚴的葬禮就這樣戲劇性的結束了。
王國的步道上,喬一馬當先的走着,但很快,便換成了飛行。
“珍妮芙,和我一起去白塔,其餘人抓緊時間召集重要族人,我們得馬上離開魯恩王國!”他低沉的聲音在每個魯恩家族的成員腦海中響起。
珍妮芙咬了咬嘴唇,跟上了喬的身影,心中莫名升起一絲恐慌。
這種仿佛攥緊心髒的感覺,讓她莫名想到了當初坐在馬車中目睹鄧肯叔叔死去的場景。
深呼吸了幾口氣,珍妮芙努力鎮定了下來。
“沒關系的珍妮芙,你已經是一階巫師,大家還說你未來也能像爾文曾祖父那樣強大,等到了那個時候,就可以帶着大家重新回到這裏了!”
然而當喬來到爾文白塔時,卻遠遠便看到一名巫師站在白塔門口。
這一幕讓他的臉色當場便黑了下來,暗罵了一句哈瑞斯,喬下意識便準備轉身離去。
白塔内雖然還有很多珍貴的東西,但最關鍵的譬如冥想法之類的資源都在王宮的密室中,眼下時間寶貴,隻能舍棄白塔了。
“等一下,喬叔父,那好像是科林閣下!”珍妮芙卻忽然說道。
“科林?那名很強的駐守巫師?”喬剛剛轉身,卻見到科林已經出現在面前。
“下午好,珍妮芙。”科林朝着珍妮芙打了個招呼,又對着喬微微緻意,“魯恩家族最近是發生了什麽事嗎,白塔内爲何一個人也沒有?”
他剛剛從諾伊斯塔特抵達魯恩王國。
而魯恩王國表面的中心是王宮,但真正的中心卻是這座白塔。
所以他一回到金麥穗,便來到了這裏,準備以此開啓了解自己領地的第一步。
“科林閣下……”不知爲何,珍妮芙看到科林,心中積壓的情緒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
“發生了什麽事?”科林的面色漸漸變得嚴肅,沉聲問道,同時亮出了自己左手食指的缇萊美之戒。
不多時。
聽完整個事件的科林摸了摸下巴,心裏卻莫名一笑。
那個名叫哈瑞斯的公爵,倒是幫了他一個小忙。
……
哈瑞斯從未想過自己堂皇的陽謀會以這樣的形式破碎,他隻覺得這世界是如此的荒唐。
和他有類似感覺的還有珍妮芙,少女隻覺得從她和喬在白塔前見到科林的那一刻後,一切便仿佛發生在夢裏。
西德尼家族公開道歉,并向魯恩家族付出了巨額的賠償,那些當時站在哈瑞斯背後的家族同樣也是如此,在科林閣下的公正的裁決下——要麽賠付巨額補償,要麽死,都選擇了賠償。
投桃報李,魯恩家族最後将這些賠償都轉贈給了科林。
當然,還有一件珍妮芙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事——她竟然成爲了魯恩王國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