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奇?
胖子一聽來了勁,說着大半夜趕路,挺無聊的,都有什麽離奇的東西,你說說。
金算子想了想,道:“行,跟你們說一個,這可是真事,絕對不是吹的。”接着,金算子給我們講了一件他剛到田和納時遇到的離奇事件,以打發夜間沙漠趕路的沉悶。
金算子說,他從小是個孤兒,七八歲的時候,被北京的手藝人瓷王李收爲徒弟,學了一身鑒别瓷器和制西貝貨的手藝,瓷王李沒有留下傳人,死後鋪子便被金算子接了。金算子年輕時憑借着一手以假亂真的仿制絕活,在北京混的風生水起,相繼認識了胖子一夥人,也跟着幹過倒鬥的勾當,後來認識了現在的新疆老婆。
金算子從小沒有親人,跟新疆妹子組建家庭後十分恩愛,把老婆的爸媽當自己的爸媽一樣伺候,便舍棄了繁華的北京,移居到烏魯木齊,在田和納做起旅遊生意。
他老婆叫古麗,家裏從事的是牛羊養殖,金算子剛到烏魯木齊的時候,很不習慣這裏的氣候,但爲了有一個家,便下了功夫适應這裏的生活,住了半個月,便跟着阿爸學習放牛趕羊。
烏魯木齊當時正趕上新建設,到處都在修樓房,從事養殖業的牧場離的很遠,往往家裏的男人是輪着去,半個月換一回,由于金算子沒有經驗,阿爸便帶了他一個月,地點是距離烏魯木齊二十公裏外的草原,那片草原是當地最大的草場,草場的邊界處綿延入沙漠,有現代科學家估計,雖然這片草場很大,但如果沙漠化的速度無法減下來,那麽再過一百年,那片草場就将被沙漠吞噬。
在放牧的日子裏,住的是簡易的帳篷,類似于蒙古包,清晨将牛羊趕出去,到了下午四點鍾左右,便把牛羊趕回來,爲了帶金算子熟悉地形,那一天阿爸吆喝着牛羊走的比平時都遠,金算子的阿爸是個悶不吭聲的老實人,他覺得一家人走在路上,一句話不說很是尴尬,便找話題跟阿爸聊。
先是侃自己在北京的事,但阿爸去過的地方不多,對北京也迷糊的很,完全沒有辦法跟金算子接話,最後金算子幹脆就聊起了草原,一說草原阿爸就來了勁頭,從春說到冬,一年四季,草原的變化,說的頭頭是道。金算子見有門,便可勁的挑草原有關的話題,誰知說道最後,說到草原沙漠化的問題上。
阿爸沒什麽文化,不明白草原怎麽會變成沙漠,金算子用科學的解釋說了一大堆,阿爸還是不認同,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于是阿爸給金算子講了一個關于草原沙漠化的傳說。
新疆人大多信奉伊斯蘭教,他們認爲,萬物皆歸真主,維吾爾族稱之爲胡大,而胡大則是一切真理的主宰。
相傳很久以前,胡大欽點了牧民嘎什達管理草原,忠誠的嘎什達将草原打理的很好,牛羊肥美,水草豐茂,久而久之,嘎什達便想:即使沒有胡大,草原也可以被我管理的很好。胡大感應到這件事情,于是很憤怒,對嘎什達說:“從今以後,這片草原将逐漸被黃沙掩蓋,牛羊将因饑餓而死亡,水流将因烈日而斷流,我要你化身爲草梭梭,被蛇蠍咬、被風沙磨,直到長滿沙漠才能恢複人身。
從此,草原一夜之間變爲了沙漠,胡大仁慈,在沙漠的邊緣留下了一片草場,供人類居住。
金算子是典型的唯物主義,他隻當個故事聽了,但阿爸話頭被吊了起來,平時話不多,現在話匣子一打開,就跟洩洪似的,金算子爲了讨老丈人的歡心,也跟着天南地北的侃,結果一不小心耽誤了時辰。
草原的秋季,一到六點就黑的沒影兒,牛羊入了夜,便分作好幾堆窩在一起睡覺,金算子和阿爸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們趕到一處,一眼瞟過去阿爸就發現不對勁,說道:“羊少了。”
阿爸對羊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來,但金算子沒察覺什麽不對勁,三十多隻羊,黑壓壓一片,哪裏分的出來,爲了确認數量,兩人打着火把,在黑暗中一隻一隻數,結果一數,竟然差了三隻羊。
二十年前的三隻羊,賣出去,夠一家人四個月的生活費,這一丢阿爸急了,讓金算子趕着牛羊先回帳子去,他得把丢的羊找回了,不然等到了天明,羊在外面一天就野了,闖進其它人家的羊欄裏也分不出來,到時候就徹底丢了。
金算子騎馬都是剛學會不久,更何況在黑漆漆的草原上趕三十多隻羊回家,雖然不想讓老丈人瞧不起,但這活兒确實接不下來,保不準,連這三十多隻羊都得弄丢了,隻得腆着臉說明了。
阿爸一想,也是這麽回事,便不勉強金算子趕羊回家,于是對金算子說:“等找了羊,回去也晚了,今晚上就在這紮了。”
阿爸是個老手,他趕羊隻需要打口哨,羊聽熟了口哨,哨子往哪兒走,就跟到哪兒。阿爸說:“走散的孤羊,聽到羊群的叫喚,自己就會跑過來。”金算子舉着火把照路,一路上,牛羊的叫喚聲此起彼伏,兩人足足走了一個時辰,也不見有孤羊的蹤迹。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阿爸望着遠處,憂心忡忡,道:“别是被草梭梭抓去了。”
金算子覺得奇怪,道:“這個……草還能吃羊?”他本來想說太他娘扯蛋,但對老丈人說話,還是要客氣些,斟酌了用詞,便問出這麽一句。
阿爸說:“你看,再往前走,草就長進沙子裏去了,是沙漠的邊緣了,嘎什達變成草梭梭以後,怨氣大的狠,草梭梭下的沙子裏,有好多梭梭鬼子,遇到梭梭鬼子餓的時候,遇上什麽就吃什麽。”
金算子覺得有些好笑,但看阿爸憂心的神情,便道:“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在這兒先紮了,我再往前找一段,要真找不到,也沒辦法了。”
啊爸聽得直歎氣,他也上了年紀,便帶着羊就地紮了,金算子趕了五隻羊繼續往前走,羊也累了,走一段便想卧下去,金算子就拿鞭子抽,羊叫的慘兮兮的,咩咩的聲音在風裏發顫,有些滲人。
他舉着火把沿着周圍又找了大半圈,腳已經踩進了沙漠裏,這裏有很多草梭梭,再往前走,連梭梭都看不見了,金算子想:那羊也不會那麽傻,總不會自己往沙漠裏面走,沙漠裏又沒有草。
梭梭草是苦的,而且沒有水分,羊從來就不吃,就算金算子是個外行,他也知道,牛羊不會自己往沙漠裏跑。他歎了口氣,摸摸鼻子,準備放棄,心想:這下回去該被古麗罵了,第一次放羊,就丢了三隻,想起老丈人臉上蹙起的皺紋,金算子心煩意亂,眼見火把燃到了頭,金算子正準備趕着五條羊去跟阿爸彙合,結果晃眼間,似乎看見火光的盡頭,似乎有一隻羊。
金算子大喜,舉高火把眯起眼看,真是一隻羊,隔的有些遠,居然跑到沙漠裏去了。
金算子罵了聲:“蠢畜生,去沙漠裏啃沙子還能增膘不成。”他罵完,趕緊舉着火把,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沙漠深處去。沙漠和草場交界的地方,由于位置關系,有很大的不同,有些是硬土,上面有一層薄沙,有些出了草場就是深沙,據科學家說,這是由于地底地熱不同而産生的差異。
阿爸則認爲,硬土薄沙,是因爲草原在逐漸擊敗沙漠,當然,金算子沒有辦法說服阿爸,他也壓根不打算去說服。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到羊所在的位置,金算子覺得不對勁,這好像不是自己的羊。
這羊太瘦,幾乎可以說是皮包骨。
雪白的羊毛在火光下很漂亮,但體型去是太瘦了,金算子已經走到了離羊不到一米的位置,羊也不見醒動,都說羊機敏,面前這頭羊卻跟傻了一樣。
金算子用腳踢了一下,準備把羊踢醒,結果一踢就踢到了一根硬硬的東西,好像是骨頭。
奇怪,怎麽一點肉感都沒有?
金算子趕緊上前一步,俯身看去,頓時覺得自己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隻見這隻羊,四個蹄子都陷在沙裏,皮下的肉卻仿佛被啃光了一樣,隻剩下一層羊皮批在骨頭上,金算子這一俯視,正對上那張皮往下掉的羊臉,在火光下顯得分外滲人。
金算子吓了一跳,這羊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這時,他發現那羊耳朵上有個鐵環環,這不就是自己羊的标記麽?難道以前還走失過羊?
金算子覺得有些滲人,正準備往回走的時候,耳朵裏突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于此同時,他發現地上的草梭梭似乎都動了起來,仿佛要從土裏鑽出來一樣,金算子吓的後退一步,想起了老丈人剛才說的話,再加上漆黑的沙漠裏隻剩下他一個,因此有些膽怯,便轉身就跑,草原邊上那五隻羊也仿佛受了什麽驚吓,咩咩叫着,四處奔跑。
金算子怕羊跑丢,嘴裏叫道:“畜生們,安靜點。”羊當然不會聽他的話,不一會兒跑的沒了影兒,金算子急的跺腳,他在北京賺了好些家當,到不在乎這羊,但老丈人就不一樣了,這些羊可是老丈人的命根子,自己一下子又搞丢五隻,老丈人還不得被氣死。
正當金算子後悔不跌時,他突然聽到了一陣凄厲的慘叫,是羊的叫聲,仿佛再被人活活啃一樣,聲音很滲人。
羊什麽時候跑到自己身後了?
金算子趕緊回頭,隻見一隻羊不知何時跑進了沙子裏,四個蹄子仿佛被什麽固定住一樣,牢牢陷在沙裏無法動彈,身體卻在劇烈的擺動。
與此同時,沙子突然拱成了一條線,仿佛下面有什麽東西在爬動,于此同時,那隻羊在慘叫過後,也軟軟的倒在地上,金算子看的發毛,因爲那隻羊身上的皮,也突然軟下去了,跟剛才發現的那隻,一模一樣。
沙子底下,到底是什麽東西?
就在金算子額頭見汗時,沙中的那些細線,突然開始向他遊過來,越逼越進,金算子這才發現,自己的腳竟然還踩在沙裏,他趕忙往草地上跑,那些細線一到草地的範圍,立刻軟了下去,沙子恢複平整,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金算子說到這兒,看着我倆,道:“當時我就想,難道那個胡大的傳說是真的?”
胖子趕緊罵道:“大半夜的,我還以爲你能講出個牛郎織女來,結果盡他媽的牛鬼蛇神,你存心吓唬我們小吳同志吧,安的什麽心。”
金算子在前頭引路,道:“我看小吳聽得靜靜有味嘛,被吓到的是你吧,死胖子,這麽多年不見,還是膘肥膽小。”我聽這話覺得有意思,胖子這人,我可從沒覺得他膽子小過,不由問道:“怎麽,這死胖子以前膽子很小?”
胖子一聽就急了,道:“天真,你怎麽跟着這隻金毛吼瞎起哄,胖爺我上天能抓鳳,入海能擒龍,粽子見了都要叫聲爺爺……”
胖子還沒說完,直接被金算子忽視了,金算子笑道:“小吳,你是太年輕,這胖子像你這麽年輕的時候,那會兒也剛下鬥,他那慫樣你是沒見着,他娘的,我跟你講啊,當時啊,我們……”
胖子一聽老底要被抖出來,趕緊吆着駱駝上前,坐在駱駝上就踹了金算子一腳,罵道:“金毛吼,你安的什麽心,誰沒有過一段慫的歲月?你他娘的再滿嘴放炮,你當年那點破事,胖爺我全給抖出來,不就是侃故事嘛,胖爺比你能侃。”
我看胖子是真發飙了,又是好奇又覺得好笑,于是對金算子道:“咱們到此爲止,這胖子的慫人事迹,有空咱們私下交流。”
金算子一聽,咧出一口白牙,道:“行,到時候請你吃正宗的烤全羊,咱們邊吃邊侃。”
胖子在旁邊氣的沒轍,猛的在我和金算子的駱駝上,一人踹了一腳,駱駝受驚,頓時撒開四蹄在沙漠裏狂奔起來,金算子到是很快就穩住了,可憐剛學會騎駱駝,它這一狂奔,就差沒把我腸子給抖出來,金算子趕緊吆喝着駱駝追上來,教我怎麽馴服,我臨時抱佛腳,半天才穩下來。
我們倆輪番對胖子進行精神攻擊,胖子招架不住,賠禮道歉才算完事。
聽金算子這一說,我突然覺得這趟沙漠之行可能不會太順利,下意識的看了眼腳下的沙子,黑漆漆的一片,在手電微弱的光芒中,顯得隐隐綽綽,更遠一些的地方,則完全是一片黑暗。
接下來我們便一路聊天打屁,騎着駱駝趕路,夜裏一直有風,剛開始還會拍一拍身上的沙粒,到後來就懶得理了,當我們在黑暗中趕了接近四個時辰時,翻過一個沙丘,不遠處的地方,出現了一片橘黃色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