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幺沒有出來見她?除非濃墨對他做了什麽,不然這種情況委實奇怪。畫舫僅僅是水幺和鳴生子愛情的見證者,最多就是對水幺單相思,她都能将水幺吸引出來,鳴生子這個水幺的摯愛沒道理召喚不出他。
現在的情況是,水幺沒動靜。那舅舅就是醒着的,他被鳴生子抱着這麽哭,也該有點反應的。不會是……
“舅舅!”爲了驗證我的想法,我喊道。
鳴生子蓦然睜開眼睛,眼中的沉痛悄然斂去,我閃身到她背後,一把将舅舅給搶了回來。
因爲畫舫的原因,再加上她對舅舅不厚道地施了法,沒有宿主的尊重,我的言語也不那麽客氣,“鳴生子前輩這麽急作甚,舅舅的身體常年沒有人氣,一會兒還要承受分離之痛,受不得前輩的仙術。”
我将沒有自主意識的舅舅扶到椅子上坐着,想着這時候解開封在舅舅身上的法術,他看到我們對峙的場面會尴尬,就停了手。
“璇王,你對我有意見。”鳴生子很肯定地道。
“我對你能有什麽意見,我們同坐一條船,你是前輩,也是我們得力的助手,我哪敢。”撕破臉皮沒什麽好處,此番她對舅舅的行爲不妥,我才會動怒。畫舫的事,我就算有疑惑,也是有心無力了,我答應過濃墨的。
鳴生子恢複了高冷的姿态,頭微揚,脊背挺直,一擡手要幫舅舅解除封印。
我出手攔住她,“我也會解,現在不是時候,還是等星君過來吧。”
她聽出了我的意思,鳴生子活了這麽久,得有多玲珑,她自然懂,“你是怕我再出洋相,驚了你舅舅吧。”她淡淡一笑,臉上又是說不出的純淨和淡然。這種大仙子都長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嗎?
風從大開的窗戶吹過來,反方向讓鳴生子的長發飄起,遮擋住一邊眼睛,那眼睛盈盈流光,好像,好像在哪裏見過。
“鳴生子前輩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激動也在所難免,可以理解。”我是可以理解,但我舅舅是無辜的,今天和水幺分離後,舅舅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他和水幺兩不相欠。
鳴生子将擋住眼睛的頭發拂開,露出另一隻漂亮的眸子,“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有誤會。璇王,有些事,星君就比你通透多了。”
我知道這個鳴生子沒有看上去那麽無害,她有自己的冷血,但她這麽居高臨下地評價我,我,讓我很不爽利,“他比我通透,不需要你來提醒我。鳴生子前輩,我沒有資格評價你,你也應當對我的态度置之不理。隻要你對我舅舅有該有的尊重,我也不會閑來無事去管你。”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從上往下,似隐隐在肚子那兒停留了數秒,然後笑着收回了視線,再沒說什麽。
沒一會兒,濃墨便過來了。
我剛想問他怎麽對付了笛子,他已經看出這裏怪異的氣氛了。
“叔叔他……”濃墨剛起了個頭,我的手在舅舅眼前一劃拉,他幽幽轉醒,見我們都來了,面露喜悅之色。
我趕忙扶舅舅起來,低聲問:“可有哪裏不舒服?”鳴生子來了,我身體裏的畫舫都感覺到了,沒道理水幺還沉寂着啊。
“沒有。”剛吐出兩個字,舅舅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對勁起來,“璇子,我,我的嗓子突然不舒服,眼睛也……”
手腕被抓住,接着被向後一拽,撞進濃墨的懷中。還未等我站穩,濃墨便将我小心推到一邊,快步上前按住舅舅的太陽穴。
濃墨在舅舅的太陽穴處點了兩下,轉而移到了頭頂,“阿璇,你先出去。”
我詫異極了,幹嘛叫我出去?是我影響了舅舅?
可舅舅的手已經不聽使喚地往我這個方向招了過來,“快出去!”鳴生子的長袖一甩,已經綁了我拎出了門。
匆忙詫異中,我恍若聽見了微弱的一聲,“生子。”這,這是水幺被喚出來了。
水幺是被鳴生子召喚出來的,可爲何會指着我?我肚子裏的明明是畫舫啊,濃墨也叫我出來,他也證實了水幺是因爲我的靠近才被喚出來的。
就在我猜測無限的時候,鳴生子也跟着出來了,臉色稍微有點不好看,見我看着她,将臉上的表情藏起來一點,“原來星君是讓我出來,因爲我的召喚,水幺有了異動,他說這個時候出來對蕭印不好。他一急,就說成你了。”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的話,也就說得通了。也許,水幺找錯了方向吧。
可鳴生子這什麽反應?她的反應很奇怪啊,她很擔心水幺沒錯,可同時,她還在擔心别的什麽。
“阿璇,你們可以進來了。”很快,濃墨便叫我們進去。
舅舅已經恢複如常,沒了水幺的影子,他不明所以道:“剛剛怎麽了?濃墨,是不是我身體裏的神仙要出來?他自己能出來,爲什麽不順其自然?”
他不知,水幺的仙體是靠舅舅養着的,他的靈魂也是寄托在舅舅身上。如果以這樣的方式出來,就會替代了舅舅繼承了這副身體,那舅舅就被取代了。
我怎麽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還有更可怕的,水幺這是無意識地取代舅舅占用這副身體,但他一時間一定是不能适應的,所以很可能,兩個都活不下來。
濃墨簡單地給舅舅解釋了下,便着手行事了。
“也許從水幺身上,我們可以獲得被他吞噬過的神仙的信息。”我解開斬妖鏈,用它綁住了頭發。
鳴生子閉着眼睛,周身運着仙氣,她也在待命。
“叔叔,你喝完這個先睡下。”濃墨端着一碗熱騰騰的清水一般的湯,那是讓舅舅安睡的,便于我們行事。
舅舅按照濃墨的吩咐,一仰頭,喝完了一整碗,給我們留下一個鼓勵的溫暖眼神,就安穩得躺下了。他這是将自己的身體和性命完全交托在我們手中,對我和濃墨出于完全的信任,他就這樣睡去了。
濃墨彎腰在舅舅耳邊輕輕說道:“叔叔,分離身體會有點疼,你要忍忍了。”
我披上寬大的外袍,遮住了裏面一身的金身戰鬥服,聽到濃墨這麽說,心疼舅舅又要受罪了,“很疼嗎?”
在白頭山,我和林璇的身體被分離,是在昏迷的過程中進行的,一點痛楚都沒感覺到,和這應該是不一樣的。
“嗯,疼。”濃墨嗯了一聲,實話實說。舅舅被眼皮覆蓋的眼珠子動了動,估計他是能聽到一點的,不然濃墨豈不白說了。
“阿璇,這是不可避免的。”濃墨知道我心裏不舍,撫摸了一把我的馬尾,“待會兒,你要萬分小心。”
不是萬不得已,濃墨豈會讓我獨自冒險,然而此刻這世間,也隻有我和水幺是妖變之軀,除了我,沒有誰可以防範妖變之力的。
天上那些神仙,能不讓他們知曉就盡量不讓他們知曉吧,至少,不能讓他們知道,水幺今天會出來。
“真的不要我上去助她一臂之力?”鳴生子不知道是在懷疑我的能力,還是不願讓水幺涉一點險,她想和我并肩作戰。
濃墨搖頭,“我分離他們還需要你的仙氣助力。”他始終是對我放心不下,撫摸我頭發的手又放到斬妖鏈上,“斬妖鏈,護着你的主子。”濃墨說話的氣息,有些紊亂。
如果可以,他一定十萬個不願意我去犯險。說到底,分離水幺和舅舅,還是爲了我活下來,所以,不做不行。
“沒事的。”說實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已經過了怕的程度,有個明确的目标,我就十分有信心。我反過來安慰濃墨,“如果今天這一關我都過不了,日後怎麽飛升?我還能修仙成功嗎?”
“我見你那彥首,對你也是十分上心,爲何不讓他來?”鳴生子說的事,正是我對濃墨懇求了很久的。
水幺是妖變過的,分離他的時候,定會将妖變的力量牽引出來,不僅是他身上的力量,也許還有發生别的事。這些妖變之力被天界發現,那麽水幺今天就會有危險,他畢竟身上還有冤屈沒有洗。
我在這裏,就是爲了用自己妖變的力量抵消水幺的,甚至是混淆天界的視聽。這樣的行動自然是危險的,誰都不知道會有什麽突發狀況,所以濃墨怎麽會允許我自己來做。
知曉水幺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斑點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他一定也會樂意幫我。濃墨提出這點時,我死活不願意,妖變起來,萬一出了意外,我沒法保證斑點的安全。
千說萬說,我愣是一個人抗下,這畢竟說到底,隻是我的事而已,沒必要讓斑點也跟着冒險,我不允許。
所以斑點他,并不知道今天我們的行動有多兇險,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