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林曉白的記憶也就停留在太陰身上,她受到太陰的影響,容貌也不是她原本該有的,甚至這身體所發出的聲音也都是太陰影響後的。
就跟我之于林璇的身體一般,太陰之于林曉白也是一樣的途徑。
所以我對于林曉白本人是沒有記憶的,隻要不是太陰,是誰大概都沒什麽區别。先知大叔的女兒,我對她的記憶也停留在那張有些吓人的臉上。
現在她用林曉白的身體對我笑,忽然覺得,很美好。
林曉白的身體加上她美麗的靈魂,相比較死去的林璇,這是一個相當好的結局,除了太陰。我們都應該懷着美好的心情,她确實給了這身體鮮活的生命,也許還會帶給林家新鮮的血液。
我很期待。
“謝謝,曉白姐。”我從她手裏拿回了兩條小蛇,一條已經逝去,一動不動,一條還帶着生命的迹象,“我大伯家就交給你了,大媽媽她,脾氣有些不好,但對女兒應該是沒話說的。”
我将小黑蛇交給了斑點,“這個蛇衛,品性不錯。”我說。
大媽見我還有話要說,将林曉白領到離我更近的距離,“璇王,這孩子就給林家了。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她做不到,我也會記着随時督促的。”
話是說不完的,我這個要離開的,留下的攤子,希望交給可靠的人,盡可能多的可靠的人。
這算不算是逃避責任?我想了想,不算吧。我明明就沒機會做到,而不是不想做。
林家,蕭家,我都沒能盡到自己的孝道。
好在,蕭家有思源,林家,除了一個沒見幾面的小屁孩,又來了一個林曉白。
真的有好多話想交代,就撿重點說吧,我的身體又疼了。
“曉白姐,林家的關系一點也不複雜。”對我來說很複雜,對她來說,很便利,“一家子都很喜歡你,尤其是兩位老人家,我從來沒爲他們做過什麽,以後,還請你多替我敬點孝心。我爸媽他們會幫助你的,你有不清楚的,可以求助于他們。”
林璇死了,我希望她變好,甚至是好好當好林璇這個角色的願望就落空了。
“逢年過節,還請你和大媽媽好好說說,和我爸媽他們聚一聚……”大伯家有曉白姐,我爸媽家,什麽也沒有。好好的,鼻子怎麽酸酸的。
說着說着,我好像已經開始交代後事了,這習慣可真不怎麽好。
“就這麽多了,曉白姐,你以後就是曉白姐了。”我又強調了一遍,心裏仍然不是滋味。
林曉白感覺到我說不下去了,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
她雖然不能說話,卻和以往的林曉白給我的感覺大不相同。
原來人若要透出溫暖,語言隻是一小部分,動作,眼神和心意,占得是那麽重要的一個比例。
她不虛僞,不造作,也許我的曉白姐,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謝謝你,曉白姐。”我說。
這張鬧劇以堂姐妹間的擁抱結束了。
太陰被運往深牢裏去了,離我十幾米我都能聽到她喘着粗氣般地呻吟。
随後這一批蛇衛全都被換了,我說濃墨太草木皆兵了,那些蛇衛什麽都不知道,被換到宮外挺委屈的。
濃墨哼了一聲,淡淡道,太陰說了大逆不道的話,他們聽見了,不冤。
我奇怪太陰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居然連蛇衛都跟着倒黴了,合着他們受到牽連不是因爲聽了太陰的話,也不是因爲有内奸的嫌疑。
那是什麽話?我怎麽沒多大印象?按理說,這麽影響深刻的話,我該有印象啊。
可濃墨就是閉口不談那是太陰說的哪句話,事後我想了很久,貌似是尋到了些蛛絲馬迹。
比如濃墨在和先知大叔商讨時,忽然間問起我,“你是不是很羨慕你母後?”
又比如,濃墨和斑點重新整理太陰的勢力圖時,又不經意間問我,“你後不後悔隻有我一個夫君?”
綜合起來一想,我隐約,大概,貌似,可能知道是哪句話了……
太陰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甚至還會與他雙修,賜他功法。”
濃墨就是因爲這個,而換了當時在場的所有蛇衛。
得知真相的我,在心裏癡笑了好久。當然,如果我的身體沒那麽疼的話,我可以笑得再久點。
阿藍的身體最終還是埋在了裴豐的墳墓裏,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
裴豐的墳墓,并不在黃鼠狼族的範圍内。滿天繁星下的青山綠水環繞,這裏是個好地方。
我第一次來,裴豐死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住的地方。
旁邊一燈光昏暗的小屋,屋旁立着一個老人。
裴老道是在這裏守着裴豐的,孤單一人。
“孫媳婦兒,老夫是沒那個福分啊。”裴老道哀傷一笑,進屋拿酒去了。
濃墨也跟着進屋了,留下我一人對着一座墳,兩條命。
你們兩個傻子可以團聚了,我大聲說。
裴豐,我沒護住阿藍,對不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帶到你身邊。裴爺爺一個人在這裏陪着你,挺寂寞的,以後你就有伴兒了。
阿藍本該埋在蛇宮的,可是她這厚臉皮要跟你在一塊兒,你就多擔待點兒吧。阿藍,你也要好好把握機會啊,下輩子可要一輩子纏着他。
說沒就沒了啊,唉。人生若隻如初見,裴豐是班長,阿藍是追着我跑的蛇婢。
人生若隻如初見,唉,不如不見,不如不見呐……
我緊緊咬着牙根,還是沒忍住痛,腿一軟,向後倒去,一雙手拖住了我。
“阿璇。”我脖子向後一扭,還未碰到人,就已經吸到了滿口的精氣。這精氣的熟悉程度明明就是我今夜才吸到的熟悉味道!
不等我問出口,不等我問出口,濃墨在我腦袋後面拍了幾下,道:“我讓人從太陰身上取的,她暫時可當我們的免費供應商。”說着,他又加了一句,“是不是太難看了點?”
我本來都快神志不清了,直接被他問的差點将精氣又噴了出去。
那哪裏是太難看了點,明明是到了極點好嗎?太陰不自殺我真是蠻佩服她的。
太陰的魂魄被那枚扣進去的銅錢封進了胖姑娘的身體裏,想跑都跑不了,再想想她的性格,估計比死還難受。
“害死我兒子,你還敢來!”一個尖銳的聲音穿入了我的耳朵裏。
裴豐媽媽來了!
我痛得說不出話來,濃墨在幹正事兒呢,這要被打擾了,我不出亂子就怪了。
到那時候,我不僅會害死裴豐,甚至連他媽和裴老道也一起送上路。
不能跟她這麽耗下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你站住!”裴爺爺喝止他媽道。
我趁機抱着濃墨就消失了,他媽那麽難纏,我們可沒工夫磨。
“阿璇,你現在有沒有感覺有什麽不同?”濃墨端來了一碗小米粥,還是熱乎乎的。
他是想知道我妖變到什麽程度了吧,我在林曉白的身體裏,被動參悟了幾句,還發生了連我自己也很震驚的事。
“妖變前還是痛,不過。”我看着濃墨用勺子輕輕攪動着濃稠的粥,幫它散熱,“濃墨,我也許可以稍微控制住妖變了,我,我也許可以控制住自己!”
雖然不大肯定,但我聽到的聲音告訴我,我可以,我甚至可以利用妖變,那一瞬間發生的,就好像做夢了一樣神奇。
“阿璇,你在人類的身體裏,可以做到,在自己的身體,一定更加得心應手。”濃墨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邊。
我吸了一小口,好甜呀!是我小時候喜歡的味道!
于是我連喝了好多口粥,那個我以爲和搶糖的小男孩在喂我喝甜粥,突然有些恍惚。
我揮走那些回憶,“濃墨,如果妖變可以控制,妖變沒那麽可怕,那天界是不是就沒理由給我這麽重的懲罰?”我問。
濃墨放下勺子,給我擦了擦嘴,“你去見她了,還不知道天界的想法嗎?”
瞞不過濃墨,我幹脆明說:“那如果向三界證明呢?向三界證明我沒那麽大的威脅,天界還好意思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嗎?”
濃墨又拌了拌勺子,“天界藏起了鳴生子,六北之角的結界是冥界的,阿璇,這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這說明,冥界也知道這事兒,他們都知道妖變可以控制,不僅僅是被别人控制,還可以被妖變之人自己控制。
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樣呢?這個幌子天界冥界都心知肚明,就算捅破了又怎樣?天界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動,冥界也不可否認想要妖變的力量,但冥界還是缺少了公然挑釁天界威嚴的那一點點位份。
還是如我之前所知道的那樣,誰也幫不了我。
“那我們怎麽辦?”我問,“就隻有除掉太陰和修仙的道路?”
就隻有我們之間死一個這樣的方法?
可是濃墨啊,你那麽聰明又怎麽會不知道,天界如果不想要我活下來,你想走的那條路,是無論如何也走不通的。
我,必死無疑。
讓我欣慰的是,這件事上,我和天界觀點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