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學甯下意識地點頭,又趕緊搖頭,“不,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想活下去!”
我對她放下了最後一點的同情心理,她知道,她知道自己爸爸是什麽德行。她是身體死了,靈魂還是自己的,怎麽沒有自己的意識?她明知道還願意爲太陰養着身子,也許不是爲了活一天是一天,也許,她肖想的,是一個真正的身體,還給太陰後,她還能繼續使用電腦身體。卷入到這些龌龊事件裏面的人,沒有白蓮花。
“你還有個姐妹,親的。你知道嗎?”我撫摸着頭發,自上而下,像撫摸着生命線。
“她不是死了嗎?”錢學甯瞪大了眼睛,“她難道還活着?爸爸不會騙我的,她再也不能搶走我的爸爸!”
想起小兒和她媽媽,我的心越發冷,她也知道的。是啊,隻有小兒和她媽媽最傻最笨,她們最不幸的就是與瞎子做了一家人。瞎子和錢學甯才是父女啊,一樣的草菅人命和冷血無情。
“這身體也不是那麽好養的。”一旁的趙爺爺說話了,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錢學甯看,語出驚人,“丫頭,你現在看她和你第一次見她有什麽不同?”
什麽不同?她的臉上毫無血色,這是被關太久沒有照射到太陽的緣故吧。她及肩的頭發失去了光澤,十分幹枯地耷拉在肩膀一側。還有,仔細看地話,她的眼睛也很無神,是那種發黃的沒有神采,不健康的淡黃色。
“這不是被關了太久的原因嗎?”我問,難道還有什麽隐情?我看向趙爺爺,瞧他有什麽新奇的說法。
“她這是很長時間沒吞噬靈魂了,太陰的身體也需要靈魂來生存的。”趙爺爺說。
錢學甯心虛地否認,“我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是受害者,璇王,我是被威脅的!我媽媽也是,她希望我活着啊,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呢?”
是啊,這話說的好,誰不希望自己家孩子好好活着呢?這話我有共鳴,即便我從小就有變成怪物是可能性,家奶和爸媽都沒有扔了我,付出再多也要我活着,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因爲我而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沒有因爲我就去害人,奪去别人的生命,舅舅堅持救死扶傷,奶奶堅持做好事,哪怕是一點小小的忙,她也願意伸手。
愛,不能成爲傷害世界的借口,愛也不能成爲報複世界的借口!誰有誰的愛不是自私的,但不能有害人之心。我可以與你産生共鳴,但我不會認同你家的做法。那樣的活着,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濃墨的用心良苦不僅僅在于藏起錢學甯,也在于要活活餓死太陰的身體。我終于可以理解他的長遠打算,在我埋怨他什麽都瞞着我時,他早已都安排妥當,什麽都考慮到了。
“你說的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呢。試問,你吸食的靈魂是不是也可以這麽想?”果然,錢學甯說不話來了。此刻,我對她的同情已經下降到了負值。“你不是想活着出去嗎?那我就告訴你吧。”
錢學甯昏黃的眼睛似乎有了神,我在心裏冷哼一聲,“你爸爸殺人被抓了,你媽媽也得病死了。”隻有變得更加殘忍,我的心才不會那麽痛。我終于也算是理解了太陰的某些行爲,愛到極緻,心是痛到麻木的。她要毀滅世界,才能讓世界變得和她一樣,一樣能理解她的痛苦,理解她求愛不得的心酸。
這行爲我以前是鄙視的啊,我分明是痛恨将痛苦加注于别人身上的,我也分明的極其憎惡将惡赤~裸裸地翻出來擺在台面上的。我的報複是借口,這也是我人性中惡的一面被激發出來的樣子,我不知道什麽是妖變,我隻是想釋放出他們加在我身上的痛苦。
“她連死前都被太陰逼着要見你一面,爲的就是她養着的健康身體不至于落入了我們手裏。”我看着她紅了眼眶,“是的,就連最後一面,我們也不會讓你們見,這算你們一家作惡多端,自食惡果,沒有人害你們,你們是自己害了自己。”
“你這個惡魔!你才是惡魔!”錢學甯使勁沖撞着鐵絲籠,“我媽媽她有什麽錯?我想活着又有什麽錯?我有能力活着這是我的本事!你見過那個小畜生和她媽了對不對?她們才是多餘的,我們三人才是幸福的一家,想更幸福一點有什麽錯?你憑什麽不讓我媽媽見我最後一面?”
“你媽媽本身沒病,那病是誰讓她得的你想想清楚,我們不是害死她的一方。”錢學甯啜泣着,眼中的憤怒似乎要将我戳穿。痛在她自己身上,她才會感覺到,這樣的人,我隻能将她送入更深一層的地獄。
“我們隻是站在一個對立面的立場上不加幹涉,看着她走向滅亡罷了。真正害死你媽媽的也隻能是太陰,是她自己,是你們!你現在能理解這種失去親人的痛了嗎?”嗓音蓦然加大,混着貼着臉頰飛舞的發絲,它變得更加陰冷,我“那你如何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靈魂的滋養,享受着吸食新鮮靈魂的暢快之感?你吸食了一個靈魂,就有一個家庭走向破碎,就有無數的親人在深夜裏痛苦流涕,他們墳頭草長滿的是親人們的心,就跟你一樣,錢學甯,你媽媽的墳頭草也該長出來了吧……”
錢學甯從喉嚨深處哼着憤怒的聲音,“要不要你去上個墳先?黃泉路上,讓她等等你,不,也許她下地獄了,來不及等你了。參與謀害人性命是什麽罪名你知道嗎?她在底下會被一遍遍鞭笞……”
“啊——你是惡魔!你才是最惡毒的!璇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錢學甯牙縫中都滲出了絲絲血迹。她是氣狠了,對不起,我不會道歉。
“你說的沒錯,我是惡毒。”我悠閑地擦了擦臉上被她噴濺上的口水,“可這世界上沒有誰最惡毒,隻有誰比誰更惡毒!比狠是嗎?我可以更狠,比惡心我可以更惡心。”命都可以不要了,就沒什麽可在乎的了。
“你才最該下地獄!”錢學甯哭着說,“我詛咒你下地獄!”
我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對我來說,不是詛咒。錢學甯,你知道嗎?連下地獄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我甚至連下地獄的資格都沒有哈哈哈!謝謝你對我的祝福。”
錢學甯完全沒料到我會這麽說,面色憋地鐵青,本來她的臉色就極度難看,這下子,變得更像鬼了。
“繼續吧。”我瞥了眼那少了一個輪子的鐵籠,“滾不了就拖吧,死不死就看她的命大不大了。”
絲毫對錢學甯同情不起來,不知道是因爲她自私的想法和做法,還是因爲錢學甯的身體是太陰的,我都沒覺得這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她在我眼裏就是一死了的遊魂,寄居在一個身體上。
蛇衛一鞭子抽在高人的身上,他哆嗦了一下,繼續向前走。
“能讓我看看你的牙嗎?”沒過一會兒,有個弱弱的聲音問我。
不過很快,她就被罵了,“别鬧,小霞,現在不要接近璇王。”
“沒事的,我又沒瘋,何不讓她看看,滿足一下孩子的好奇心?”我無所謂地說,“過來。”我向小霞張開了雙手,“姐姐讓你看看,想看看我的牙是嗎?他們是不是變得很奇怪?”
小霞擡頭看着她媽媽,想掙得媽媽的同意,我沖阿香點頭,表示我真的沒事。
孩子的心性,看到我這樣子,好像不是很害怕,“它們很美。”這是小霞摸着我露在外面的尖牙說的第一句話,将我的心溫暖得一塌糊塗。連帶着看錢學甯也不那麽厭惡了。
“你不怕嗎?”再看到我那樣對待高人和錢學甯之後,還覺得我不可怕嗎?我自己都……怕了自己啊……
“小霞怕什麽?姐姐很好,也很美。”小霞一臉天真地說。她是真不懂,還是裝作不懂,或許,她也認爲我做的是對的。
我的臉已經不能看了吧,我能摸得出來。它已美貌不再,或許是滿臉蛇斑,或許是輪廓改變,這些都将我塑造成了一個怪物。突然有人對怪物說,你很美,你那可怕的尖牙也很美,内心突然平和了許多。
這時,高人停下了腳步,他雖然不能說話,但那意思就是,我們到了。
我們翻過了好幾個山頭,終于到了目的地,可這裏……我放眼望去,依舊是黑暗一片,什麽都沒有。嶙峋的石頭,渺渺的矮灌木,剩下的就是無盡的黑暗。
“到了?”我問。
“沒有,是到了一個地方。”蛇衛翻譯出高人想表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