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重彩,别執迷不悟了,回頭是岸。”胸腔一陣撕裂般地疼痛,被壓得太狠了,鐵鏽味可不怎麽美味。
“我拿什麽回頭?沒人愛我!林璇,沒有人會愛我的。”夏重彩說着說着便哭了,“我師父他不會愛的,師兄也不會,他恨我,他恨我做錯了好多事……”
眼淚流經她髒兮兮的臉頰,兩道白皙的淚痕,這是如花一樣的女孩兒。她若悔過,還會有大把的青春,人間不會知道她做了什麽,她可以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的。
夏重彩糾結着眉頭,涕泗橫流,“沒有人會接納我的,林璇,我就死在這裏也沒人會在乎的。”
“濃墨他是關心你的,你做了許多,他都不舍得對你怎樣,隻是後來……我想他會原諒你的,你跟我出去,我帶你回到那個世界,一切都是美好的。”我小心勸着她。
夏重彩怎麽說也是濃墨的師妹,再怎樣也是有感情的,這點我最清楚。我曾經還因爲這個吃醋生氣不理他,我當然清楚。
“真的嗎?”夏重彩的眼裏升起了一絲希望,“林璇,我知道你的爲人,我其實是信你的。可我那麽對你,我真的不認爲你會幫我。”我從未想過從夏重彩的臉上能看到愧疚的表情,也不期待,因爲那簡直就是妄想。
我不知道這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太陰的另一個陰謀。
我就是那樣信了,我信了一個瘋子的話,因爲,這個世界需要信任,哪怕是一點,我也要嘗試。
“真的,濃墨會原諒你,大家都會原諒你,這太難能可貴了,我們需要的是朋友,不是敵人,多一個朋友,多一個支撐,夏重彩,我們可以當朋友的,因爲我們都有一個共同在乎的人。”這是我發自肺腑的話,不知道濃墨和斑點現在有沒有出去,若是爲了,那他們一定就出去了,我甯願這樣想。
“那我師父呢?除了師兄,我隻有師父了,可他不愛我。”她的情緒又開始低落,手腳都在發抖。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有生命,有情緒,也有被埋藏得很深的愛,正如她所說的,若她生長在正常家庭,那也是有人愛有人疼的,我要帶她出去。
“你師父……夏重彩,這就要你自己去問他了,你要自己出去問他啊,你不問怎麽知道?”我希望她能有出去的意願,而不是被我拉出去,我也受傷了,一路上還有險要機關,我的精力怕是不夠。
我繼續說:“你要自己去找答案,你師父對你有一份愛也好,沒有愛也罷,總會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這世上,總會有一個的。”
“會嗎?就像師兄愛你那樣嗎?”夏重彩破涕爲笑,即使髒兮兮,也是個美人啊。
“那你走不走?要不要跟我一起?”我考量着說:“雖然我不保證能走出去,但留在這裏也是死不是,總要試試。”
夏重彩想了一會兒,我深覺時間已經不夠了,她開口道,“我要出去!去問問師父,他心裏有沒有我這個徒弟,他究竟對我有沒有一點親情!”
我差點哭了出來,沒想到,我和夏重彩也有結伴而行的一天。沒想到,她這顆恐怖的石頭般殘忍的心也能被說服,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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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我将夏重彩拉了回來,用尾巴碰了碰又擋在我們面前的一堵牆,這裏絲毫沒有被動過的痕迹,濃墨他們……真的從這裏走過去了?或者這裏又變動了?
“師兄出去了嗎?”夏重彩問。
“不知道,沒有迹象。”我将斬妖鏈從空中拉下,斬妖鏈的銀光将地上照得通亮,“地上也沒有走過的痕迹,重彩,你的印象裏,那些先被救走的人身上是不是都有傷口?”
“應該都有,我們關在一起,要打一起打,身上哪有沒傷的。”夏重彩說。
我瞥了眼她膝蓋處的傷,已經被洞壁和各種機關碰地又裂開了,“你看,這地上多幹淨,他們那麽多人,又慌又急,不會這麽幹淨的。”
說着,我便扯下腰間的絲帶,給夏重彩綁上了膝蓋的傷口,她估計吃了很多苦,所以包紮時,她都沒吭聲,“這是我姐妹阿藍設計的,就那被我氣跑了的姐妹。”我自嘲道,有些心酸。
“她會回來的,我都回來了,她怎麽還會生你氣?”夏重彩說着便扭頭不看我,這别扭的性子不知道像誰,她是真的沒交過朋友啊,說這點話,她就不好意思了,哪像那個咄咄逼人,心狠手辣的夏重彩?
我點頭,眼睛已經酸澀,“我對不起阿藍。”
“我還對不起你呢,可你還要帶我出去。人以群分,我相信阿藍也和你一樣,你都不計較我了,阿藍一定也會想通的。”
“謝謝你,重彩。”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上一刻,我倆明明要打個你死我活的啊,世界真奇妙,人啊,更加奇妙。
“别跟我說謝謝!我聽着怎麽這麽不舒服呢,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互相嫌棄吧。”她扶着膝蓋站了起來,“趕快找出口。”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這裏沒有按鈕,什麽我都摸了,連暗器都沒射出來。”我說。
夏重彩思索了片刻,道:“我在師父房間看過一本機關分布圖,還有詳細的描述,可惜我隻記住了幾種,就被師父發現狠狠打了一頓。”
“就幾種也要試試看!說不定有希望!”我鼓勵她。
“我試試。”夏重彩用手在牆上畫着,“這是無痕機關,也許在邊角處。”她指着石門的幾個直角。
“讓我來。”我将斬妖鏈握在手裏嗎,向石門角打去,轟得一聲,沒動靜。
我繼續試了餘下的邊角,“不是這個。”
“還有一種,無形無色,摸不着看不見。”夏重彩擡頭看着石洞的頂部。
“那怎麽找開關?”我問。
“師兄對這最在行,若他在,他一定可以想到辦法的。”夏重彩對濃墨是真的崇拜,“這個方法我不會,需要有道行的人或妖。”
我指了指自己,我……也算是有道行的妖了吧……
“凝結妖氣,打向石門。”夏重彩教我如何做:“口腹閉氣,氣升命門……”
又是一陣嗆人的濃煙,石門被我打開了,“重彩,你好棒!”她這麽聰明,記性也如此好,若是用在正道,是個人才啊!
有時,幫助别人就是幫助自己。看吧,我以爲自己幫了她,她其實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你現在能感覺到山外的動向了嗎?”夏重彩問我。
我閉上眼睛,伸出蛇信子,用心去看,可什麽也沒有,我隻能看到我身邊的亮點,也就是夏重彩。“無法看到,我的能力在這山洞裏被限制了。”
下一個石門上有幾行字,我看不懂的古文,“我也不懂。”夏重彩說,“這文字跟師兄那本筆記本上的文字好像是一個類型的。”她說完又加了一句,“也是我偷看的。”
我陡然一驚,“字能看出來是一樣的嗎?”
“不是,類比甲骨文,我可以分辨出它是甲骨文,但無法認識它是什麽字。”
我又回頭去摸摸洞壁,“也許還有别的辦法。”
“下面一行小字,是師兄的注解。”
“什麽?”我問的漫不經心,尾巴與手并用,在洞壁上探索着,我輕輕叩了叩石頭,“好像有聲音在那邊,重彩,你來聽聽。”
“解鈴還需系鈴人,底下署名識一個字墨,不過我沒有見到師兄有署名過一個字的。”
“重彩,你聽……”我突然頓住了,仿佛有什麽敲在我的腦袋上,比夏重彩敲我的那下還狠,不知爲何,我竟微微發抖,“你,你說什麽?”
“怎麽了?”夏重彩問。
“你再說一遍,濃墨筆記本上寫了什麽?”我的心已經無法跳動了。
“我不認識的字。”
“我說他的注釋,你說了他寫的注釋!”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看到師兄的署名是墨。”
“那不是署名……”我說。
種種影像在我腦海裏翻轉着,種種話語在我腦子裏回蕩着,我幡然醒悟,好像有一根弦接上了,不然怎麽都不對呢。
我說怎麽就覺得不對呢,總感覺缺點什麽,爲什麽總是摸不到點上,總是找不到關鍵。
“你在說什麽?這不是署名是什麽?”夏重彩疑惑地問,我連她身上的馊味都聞不出感覺了。
“我說,那不是署名。”那隻是一個答案而已。“你什麽時候看到的?”
“很早了,師兄和師父鬧翻前我就看到了,好像寫了有段時間了。”
哦,那就是一個很早就有的答案了,濃墨那家夥,他什麽都知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門神說過的。
也許,變成墨汁也好。
“林璇,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沒什麽?我應該高興的!”我笑着說,眼睛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