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璇。”濃墨隐忍地說,要是我可以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他的眸子一定是暗暗的,很深邃,看不清摸不透,他說:“不論奶奶怎麽了,你都是要面對的。逃避隻會讓問題更嚴重,我現在不會告訴你奶奶的情況,奶奶在哪裏。如果你連自己的這一關都過不了,阿璇……别讓大家失望。”他最想說的應該是别讓他失望吧,我不想讓任何人失望。
“給我時間告别好嗎?”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我的内心世界告别。等我出去了,我就再也,再也看不到他們了啊,我再也感受不到這樣的生活了。那些遠去的已經遠去了,我沒想到還能情景再現,還能圓夢,但既然我來了,就讓我好好告别好嗎?
“時間緊迫,你知道怎麽回來嗎?”濃墨問。
我緊了緊手,然後松開,“讓我試試吧,我看看能不能過的了自己這一關。”過的了是我幸,過不了也是我命啊,我也就認了。
“我等你。”濃墨的隐忍似乎就要爆發,他的氣息變得很不穩定,“阿璇,要一定要醒過來……”突然天空中伸出一隻手要來抓我,我慌忙轉身,一睜眼卻是家奶在給我掀被子。
“臉都蓋進去了,璇子,蒙頭睡覺不好。”家奶笑着說,“起床啦,上學去,今天啊,璇子中午回來就能見到爸爸媽媽咯。”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挂不住的笑容顯示着她也很高興。
既然幾天爸媽也來,那麽,就讓一切結束在團圓飯的時候吧,算是圓了一家人一起吃飯的夢吧。
我格外珍惜在學校上課的時候,半天的課,讓我回憶起了以前的點滴。我坐在座位上,怕是有史以來聽得最認真的一次了。上學的時候,我想着放假,小的時候,我想着長大。可是這些到後來,都變成了向往的回憶,時隔多日,我又回到了高中課堂上,夢一般地坐在了這裏。早晨的時候是朗朗書聲,上課的時候是滿滿的激情,課桌上是滿滿的青春汗水,周圍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濃墨坐在那邊認真地做着筆記,卻不時擡頭來給我一眼,以前的我會覺得他煩,但這時光多美好啊,一切都來得及。
網上不是有過這樣一個問題嗎?如果有一天,你一覺醒來,發現在中學的課堂上。講台上老師在講課,周圍的同學都在津津有味地聽課。同桌踢了你一腳,說,還不聽課,你又睡着了。想着想着,我就淚眼朦胧了,大概大多數人都希望可以穿越回去吧,都想一覺醒來是在課堂上睡着了,可以重新開始,重新選擇。隻希望自己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那時候好像一切都不晚。
可是,我們都知道的啊,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月光寶盒,走過的青春,流逝的歲月,全都不可能再經曆一次。所以該珍惜的就珍惜吧,即使是哪天穿回去了,也可能隻是一場夢而已。“璇子,你怎麽了?”同桌小聲問我,那是屬于未入社會的純淨的聲音,“你的眼睛看累了嗎?”
“嗯,看累了。”我揉了揉眼睛。因爲你們這樣鮮活地活在我的内心深處,我是感動了啊。
我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上她的手,“璇子。”她有點不解,關系再好,哪有上課握手的。我什麽也沒說,繼續聽着課,時不時看兩眼濃墨那邊。就讓我握一會兒吧。唉,本以爲,上大學後,我們關系好,也能經常聯系。可是卻很好,想的多美好,做的卻遠遠不夠啊,高中畢業後,我和同桌的聯系甚少,即使分開時信誓旦旦地要聯系,但後來就慢慢淡忘了。讓我這樣再經曆一次也好,再讓我牽一次手吧,以後,也不見得能常聯系啊。
“璇子!”我一進門,就被媽媽給圈了起來。
“濃墨,來,這是給你的禮物。”爸爸在後面說話,“璇子,你的你媽媽已經放你房間了。”
“璇子,我剛剛跟你爸爸打賭了。”舅舅拿着一本書從裏面出來了,他笑的開懷,白淨的手翻着紙業,“你還記得這一些穴位嗎?”他指了指上面的半張穴位圖問我,那是後背上方的一部分穴位,我小時候背的很熟。舅舅逼迫我背穴位,我還憤憤了好多天。
“記得啊。”我邊說邊看着活生生的舅舅,還是那個健康的樣子,雖然有文弱書生的那一面,卻不是我後來見到的病怏怏的樣子。在我的内心,舅舅很健康呢,我問:“你們是不是打賭我能否背得出來啊?”
舅舅自信地會看爸爸,“看見了沒,你閨女肯定會背的,我教的孩子,還有錯嗎?”他又去喊思源,讓思源過來跟我一起背,真是自信的舅舅。
“别鬧了,該吃飯啦。”舅媽拿筷子的另一頭敲了下舅舅的肩膀,“你們倆又不是小孩子,去洗洗手吃飯。”
大家擺好碗筷,家奶和媽媽合夥從廚房端出了一大盤雞塊,我坐在桌子上低着頭扒飯,心裏難過得像剜肉一般疼痛。“這次我們回來啊,真的要多待段時日了。”爸爸說,“孩子媽想孩子想瘋了,璇子也沒事了,就住一起吧。”
“說什麽呢,措辭不當。”媽媽隔着衣服擰了爸爸一下。
奶奶斥責她,“哎~别欺負璇子爸,孩子們都在呢。”
“璇子怎麽不說話啊,是不是太好吃了?”舅舅問,同時又給我夾了幾塊雞,“多吃點,長胖一點。”
雞肉在嘴裏味同嚼蠟,心情極度郁悶,我猶豫着放下碗筷,哪裏還吃得下去。大家見我不吃了,都紛紛問我怎麽了。
“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我低着頭,看着桌子上豐盛的菜肴,“我真的好想永遠留下來,即使死去,也要留在一個有愛有夢的地方。可是我不能這麽自私自利,我不是一個人。”
“璇子。”
“璇子你說什麽呢?”
“你們知道的,你們知道我要說什麽的,因爲你們就是我自己演繹出來的内心世界。我在欺騙我自己,我不能忍受家奶的……”我皺着眉頭,說實話,真的很辛苦,“我恐怕要走了,這個地方,我希望它永遠這麽幹淨,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
“璇子。”家奶吃驚地看着我。
“家奶,不論現實中的你是否好,我都要走了。”一想到家奶可能……我就忍不住想緊緊抱住她。我站了起來,走到舅舅面前。
我抱了抱舅舅,“舅舅,你最疼的就是璇子了。可是我一直一直都沒有跟你見上最後一面,甚至,我連你的墳墓也不知道在哪裏。”
舅舅沒有說話,他隻是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背,“舅舅,對不起,我真的好後悔,好後悔沒有多給你打一通電話。你給璇子的愛,璇子真的永遠沒法兒給你了,可是我再也不能見到你了。”在我小時候那麽缺父愛的時候,你給我的不隻是父愛啊,一個世界,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你和家奶給璇子的就是一片天。
即使我知道這不是真的,即使我知道,我說的話,舅舅聽不見,他也沒機會聽見了。但是我看到我抱着的舅舅漸漸變淡的時候,還是眼淚鼻涕一把流了。
“璇子。”不知何時,家奶走到了我的身邊,“璇子不哭,璇子不哭了,啊。”家奶的枯手擦在我的臉上有些疼,可我好懷念,好留念她的枯手,哪怕是在抱着我給我剪一次指甲也好,哪怕她說,璇子,外面黑,家奶送你。
我就着家奶的手,臉在上面蹭了蹭,“家奶,璇子愛你,可是璇子要選擇真實的那邊了,家奶你會永遠在這裏。”我指了指自己的心,“璇子不能不去面對了。”說到這裏,我嚎啕大哭了起來,我抱着家奶哭得昏天黑地,“嗚嗚,家奶對不起。”家奶一點點的變沒了,淚水模糊地我眼睛看不見了,隐約中腳邊的生命努力向上跳了一下,我跌坐在地上,想去抱抱它,最後也沒撈到實質性的東西。
一隻手拉住我的手,我擡頭一眼,身邊的思源,爸媽,桌子,椅子,甚至是牆壁都在消失,唯獨站在我身邊的濃墨沒變。他穿着高中校服,淡藍色的校服在陽光中折射出陽光的味道。我一頭栽進了濃墨深邃的眸子,以他的眼睛的眼睛爲附着點,周圍的景物漸變,他身上純粹的校服也漸漸被時髦大衣取代。
另一隻手在我的眼前揮了揮,我半睜的眼睛眨了眨,完全睜開了,入眼的就是拉着我手的濃墨,他的眼睛深邃燦爛,流着濃墨一樣的情感,接着我便被他緊緊地攬入懷中,“阿璇,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