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見到濃墨便說:“小師傅,我爸真的走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他一個堂堂三尺男兒都哭了,原來是他爸爸去世了,失去至親的痛大概隻有至親才能體會到吧,我在心裏跟他說節哀。
“我很抱歉,沒能救得了你的父親。”濃墨說,“靈堂在哪裏?”
“設在一個酒店,我帶你們去。”酒店離我們下車的地方不遠,老闆的兒子要用車代步,濃墨拒絕了,他說我們必須要步行,因爲我們白天沒來祭拜,作爲晚上才來的人,必須得這麽多,百步走,走一走,第一顯誠意,第二也可以表示我們一路走來,走到了晚上,花了很長時間,死者莫怪的意思。濃墨是學道的人,懂得規矩真多,不過在農村也有這樣的習俗,就是炮竹都放了,喪席已經開了,沒來得及去的,就不要再去死者家祭拜了,這是不禮貌的,也是在詛咒别人家不好。
這邊有專門負責喪事的酒店,一般來說,酒店是喪喜不忌諱的,也就是辦過喪事辦喜事也無妨,辦過喜事辦喪事也無礙,因爲酒店算是公共場所,這和旅館的性質是一樣的,不過這家酒店是專門負責辦喪事的。這在我們小鎮上是沒見過的,可能因爲小鎮小吧,沒那麽多錢來弄專業化喪事一條龍服務的酒店,老闆的兒子自我介紹說讓我們叫他小陳,小,小陳……我嘴唇顫抖地默念出了小陳二字,然後跟在他後面進入了酒店。
這家酒店到處都充滿着辦喪事的氛圍,據小陳說,這裏隻有高檔次的人才能來辦喪事,聽得我一愣一愣的,這,這有什麽區别嗎?喪事也要攀比,好吧……最終不都還是化作一縷青灰嘛,我是不能夠理解的,活着的時候好好孝順就夠了,活着不孝順死了這樣風光一點用都沒有,當然,孝順那就另當别論了。一進酒店我就緊緊抓着濃墨的手,一想到這裏是專門辦喪事的,身上就起雞皮疙瘩,酒店裏的布置雖然素雅但是的确看得出來檔次,小陳還傲嬌地說,他把整個酒店都包了,因爲這裏的每層都能辦喪事,他要給老陳獨一無二的喪禮,不去别的鬼打擾。
“你父親在哪一層?”濃墨問。
“在六樓。”我惡俗地想到了六六大順,還想到了我家小區裏六樓的那個老爺爺鬼魂,他們現在不知道過得怎麽樣了。
我們進了電梯,電梯裏還好不是我讨厭的鏡子,我緊緊地靠着濃墨,濃墨也感覺到我的害怕,他把我摟在臂彎裏,手也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心裏一暖。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們看到了空曠的一整層,這一整層真的好空好空,明天才開始真正的告别儀式,今天晚上這邊應該隻是布置完畢,靈堂裏人不多,都是老闆的家人,這個老闆隻有一個兒子,孫子還沒有,其他的都是老闆的幾個姐姐,還有幾個酒店的工作人員,其中一個應該是老闆的妻子,她雖然年紀上去了,但是風韻猶存,她的雙眼紅腫,一副貴婦的姿态,不過看到她兒子帶着我們來了,便忙卸下姿态過來迎接,“小師傅,你來了!”她看到我明顯一怔,“這位是……”她的眼神有點淩厲,大概的意思我猜想是,濃墨過來做事,不該帶女朋友。
“我是他表妹,對這方面也略懂皮毛,所以今天陪表哥前來。”我忙說。看吧,這個身份還能用。可是濃墨突然狠狠捏我手心的舉動是爲那般啊爲哪般!我這不是爲了行事方便嘛!我們又不是沒表哥表妹的稱呼過。
“哦,原來是表妹啊,快過來倒杯茶喝,趙媽!”她的眼神果然馬上變了,喊人過來給我們倒茶,可是我哪有心思喝茶啊,我現在滿腦子都撲在了濃墨即将要處理的事情上。
我不知道他要來幹嘛,濃墨并沒有告訴我,可是看小陳的舉動和小陳媽見到濃墨像見到救星的樣子,我猜,并不是單純的做法事。
九點的時候,老闆的家人隻留了兩位,就是他的兒子和兒媳,其他的都以年紀大了爲由回去了,留着年輕人在守夜。我走到窗戶邊,忘了忘這邊根本不見星星的夜空,在心裏默默流了兩行熱淚,我要和濃墨一起在這裏守夜嘛!到底要不要告訴我,我們的任務是什麽啊?
還好,在靈堂旁邊給我和濃墨安排了房間,我死活不願意一個人一個房間,所以就變成了一個房間兩張床的房間,我一進去直接一舌頭把兩張床給甩到了一起,門一關,外面可是靈堂啊,一具屍體在呢,而且,我環視了一下四周,人走了之後,這裏簡直就沒人氣好嗎,完全隻有鬼氣了啊,毫無生氣的喪事酒店,還是在六樓!吓人不帶這麽損的!
“先去洗漱一下。”濃墨很嫌棄地對我說。
“我不要!”他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我今天就誓死追随他了,他該感到榮幸的。
“那我去。”濃墨要進去洗手間。
“不行!”我攔在他面前,“你,你進去了,我怎麽辦啊?”
“你也要進來?”濃墨眼睛掃了我一眼,然後再看了看他自己,“我們一起洗?”
“鬼才要跟你一起!”我氣急敗壞地叫道,然後又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那個字,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本來晚上就不該說這個字,我還,這,這裏不知道還有多少鬼呢!我吓得就往濃墨身邊縮,“你不要洗澡好不好?”我知道我在無理取鬧,可是害怕的滋味太強烈了,隻有在濃墨旁邊我才安心,嗚嗚,這裏貌似沒什麽危險啊,我是不是來錯了,其實濃墨本來就是來守靈的吧!
“阿璇,不洗澡怎麽睡覺?你能睡着,我可不行。”濃墨說着便要拉開我。
我死死抱着他的胳膊,“我也進去!”我閉着眼睛喊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估計這時即使有鬼也會被我的舉動羞成了神經病吧。
“真,真的?”看吧,濃墨的聲音就變得不正常了,他是在質疑我對鬼的害怕程度嗎?
“我說進去就進去!”我,我閉上眼睛!我就是不要一個人在外面等着!
“别鬧了,我一會兒就出來,很快的。”咦,我決定了,濃墨到是不樂意了,我還就不幹了!
“我要進去!”我說。活像個女流氓,這是事後濃墨回憶的,他說他當時都懷疑我腦子有問題,或者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還準備去要一雙筷子來夾我的中指,直到他看見我臉紅了才真正相信這的确是林璇,千真萬确的林璇,隻不過還在女流氓的道路上剛開始前進罷了。
我受不了一個人在這裏獨處,他也是的确受不了不洗澡就睡着,所以,我就真的跟着他進去了,洗手間比較簡單,一般是洗手台,一邊就是淋浴,連遮擋的東西都沒有,這樣詭異的氛圍任是對誰說了都會不信的,我們還真的就這麽做了。我的頭被毛巾包起來了,毛巾耷拉下來一直蓋到了眼睛,我完全看不見,其實這樣眼不見爲淨也挺好的,就不會害怕外面會有什麽東西了。
“我脫衣服了,忍住别看啊。”濃墨的聲音近在耳邊,不是吧,這麽近,這洗手間也沒這麽小啊,這聲音也太近了,我揉了揉耳朵,是我聽力太好的緣故?
“你脫啊!”又關我什麽事,“我才不會看呢!”今晚要真的隻是來守靈堂的,那我真的就虧大了我!一點實事都沒做,還白白糟了一頓吓。
“我真的脫了。”他說。我總感覺這聲音是對着我這方向來的。
“脫完了就快點洗!”我催促他。
很快的,我便聽到了水聲,嘩啦啦的一片,我甚至能感覺到那水流從他的頭一直淋到腳跟,有的水還會從胳膊肘,下巴上淋下來,水珠随着他擺頭的動作四處飛灑,他閉着眼睛任憑噴灑将水流送到他的臉上,一股熱流湧上我的鼻腔,啊啊啊!我在想什麽啊!還是出去好了!濃墨簡直比鬼還恐怖啊!我抱着頭,就要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