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電梯便在六樓開了門,緊接着,進來了一個人,站到了我們後面,濃墨交代過了,碰到六樓進來的,就不要管,我往濃墨旁邊蹭了蹭。
“小姑娘,你的頭發好長啊。”後面一個女人的聲音讓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再三考慮下,我決定不搭理。
“小姑娘?”後來還在叫我,我擡頭看了濃墨一眼,濃墨點了點頭,好吧,我繼續不搭理。“哎小姑娘,你怎麽不理人啊,我又不是壞人。”後面的聲音有點不高興了。
這時電梯在三樓開了門,又進來了一個女人,她看到我後面的人,很高興,“小敏媽啊!你從外面旅遊回來了?”嗯?是人?哎喲,這下可剛回來就得罪鄰裏了!我白了濃墨一眼,剛剛點頭算個什麽事啊?我還以爲是贊同我做得對呢!濃墨挑了挑眉毛,表示他是無辜的。
“我昨天就回來了,可不能在外面呆久咯,這不,剛一回來,就被人當成是壞人了。”後面的聲音帶着點調侃的意味。
“阿姨,不好意思,我表妹耳朵不太靈光,所以沒聽見,你就多包涵包涵。”濃墨回過頭去幫我解釋道,什麽叫耳朵不太靈光啊!我真想一舌頭甩暈頭他!老是毀我名譽啊!
“原來是這樣啊,你幫我告訴她,頭發真是好啊!”
“是啊,我以前沒見過你們呢?這長頭發應該看一眼就會印象深刻的啊。”剛進來的女人說。
“我們是剛搬過來的。”濃墨說。
“剛搬過來的啊,那你們可發現了,這電梯在六樓啊,即使沒人也會自動開門,這是正常的,你們不要擔心啊,還是很安全的。”
“嗯,是很新奇呢,一樓到了。”濃墨說,我們一起走出了電梯,那兩個女人也和我們一起出了樓,在外面的垃圾桶旁邊,有兩個人在一個鐵盆裏面燒紙,一個是老婦人,她手裏拿着一個竹竿在鐵盆裏面挑着紙錢,被挑開的一大堆紙錢,風鑽了進去,火勢趁機把紙錢席卷成了一片黃紅色,而另一個人是個老頭子,他并沒有參與燒紙錢,而是在數着手裏的錢,看樣子是要往裏面放的。兩個人都是蹲着,所以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一個保安正在巡邏,可是對她的行爲卻視而不見,按理說,這小區管理也不錯,怎麽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再說了,今天又不是清明冬至的,燒紙也不挑日子嗎?
“大嫂子,你又來啦?”我們經過的時候,一個女人問候了她一句。
“嗯,我怕他缺錢,這上面的物價漲得這麽快,下面如果也是這樣怎麽辦?我就又給送來了。”那個老婦人擡起頭說,臉上都是汗水,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經曬得通紅通紅了。
“我這個月都看見你兩回了,這大太陽的,在這兒曬吃得消嗎?”另一個女人問。
“我沒事啊,隻要能給他帶錢過來,我想想就很開心。”她繼續翻着裏面的紙錢,看看有沒有沒有燒盡的,家奶跟我說過,燒紙錢就一定要燒幹淨,不然在下面的鬼收到錢的時候是不全的,也就是會出現殘缺,和上面一樣,出現殘缺的錢是不能用的。
“你這裏面都燒完了,就趕緊走吧,小心中暑!”燒完了?那個大爺手上不還有一疊錢嗎?等等,怎麽沒人問大爺熱不熱呢?而且,大爺手上的錢好像比之前還多了一些。大爺怎麽不說話呢?不會真中暑了吧。
“大爺!”我喊了他一聲。老婦人擡起頭,驚訝地看着我,其他兩個女人也是,看我的眼神略奇怪。
濃墨一把拉住我,“我表妹不僅耳朵不好……”言外之意就是,我腦子也不好!什麽啊?
一個女人用惋惜的眼神看着我,“可惜了可惜了啊,多好的小姑娘。”
“濃墨!”我指向那個大爺,濃墨把我的手給攔了下來,用眼神警告我不許說話。
“大娘都不知道叫,什麽大爺!”他說完帶我向老婦人道歉,“大娘,您這是給誰送錢呢?”
“她老伴兒啊!我們先走了啊,你們慢聊。”兩個女人結伴先走了,老伴兒?那她旁邊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的鬼!濃墨握緊了我的手,我們的手都汗濕了,很難受。
“是啊,我的老伴兒,唉,你們不認識我嗎?這裏的人呐,基本都認識我啦。”她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要拿起旁邊的掃帚掃去地上被風吹散出來的黑灰。
“大媽,我來吧,你先去那邊坐坐,這事我來做就好了。”剛剛在巡邏的保安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跑來搶下了老婦人手中的掃帚,這速度,好像随時待命一般,中國好保安!老婦人道了聲謝就拿起布包走到一邊的小亭子裏休息去了。而那個大爺……捧着一把錢也站起來跟了過去。
我掙開濃墨的手,在風中甩了幾下,黏黏膩膩的,出了好多汗,“大叔,那個老奶奶爲什麽要在這裏燒紙啊?”我問正在掃地的保安。
“你就是今天搬回來的林家孫女兒吧,你奶奶啊,經常過來呢,我們都熟識了,聽說你這幾天回來,今天看到你們站在這裏,就猜想是你。”他抹了抹頭上的汗。
“是的,你好啊,這是我表哥。”我介紹道。
“你剛過來,不了解情況,這個奶奶啊,我們的開發商老闆都要敬她幾分,千叮咛萬囑咐不要把人家給得罪咯,就是因爲前幾年做房子的時候,她老伴那麽大年紀了還過來打工,在填湖的時候,死了。爲了息事甯人,就賠了她很多錢讓她養老,這不,過來燒紙我們也得幫襯着。”保安說。
“這畢竟是小區啊,沒人有意見嗎?”沒了老伴也怪可憐的,幸好沒人驅趕。
“怎麽可能沒有意見呢,剛開始有意見啊,後來大家了解到她的情況啊,也就算了,畢竟年紀大了,執拗,就随便她了,也沒幹壞事。”保安歎了口氣。
“你說填湖?那湖以前可是在我們住的這棟樓底下?”濃墨問。
“對,就是那底下。”保安回答。
“你知道那個老人是怎麽死的嗎?”濃墨問。
保安爲難的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是聽人家說的,具體是什麽情況我也不知道,你問這做什麽?”
“哦,純屬好奇罷了,這年紀大了,還在外打工。”濃墨說。“那我們去陪大娘聊聊天,你忙。”濃墨帶着我走向了小亭子。
老婦人坐在石凳上,從布袋子裏拿出一個茶杯,她旁邊的老大爺一直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濃墨,他就是那個死去的大爺嗎?”我問。
“嗯,所以别人沒法兒看到,阿璇,我們一會兒說話也要顧忌一下大娘的感受。”濃墨說。
我們走到她跟前,她擡起頭,笑道,“你們怎麽也來啦?來,坐!”她指着另外兩個石凳。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她旁邊的大爺,滿目慈祥,一身幹淨,沒有一點鬼的樣子,看着他,我一點兒也沒有害怕的感覺。
我們坐了下來,大娘開始說話了,“唉,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咯,隻想着在活着的時候,多多給他燒錢,等我死了,就怕沒人給我們燒錢了。”
“怎麽會呢,你家的兒孫呢?”我問。
“他們啊,他們在幾年前一起出去遊玩,整輛車都翻下了山崖,警察是順着一路的小石子找到他們的,那麽多石子,是老天留下的路線吧,不至于路是荒野,唉,就留下了我們兩個人作伴,小兒子是包工程的,這工資還沒發呢,我們的養老金幾乎被要工資的給榨幹了,他就偷偷出來領活幹。”她蓋上了茶杯蓋,“唉,我們家也不知道造了什麽孽哦,就剩下了我一個,我是真不想活了,也想跟着老伴在底下做個伴,把那剩下的賠償金啊,都捐出去,捐給那些苦命的孩子們。可是不知爲什麽,自從老伴去了,我的身體啊,越來越健康,想死都死不了。”
“想死都死不了?”這話怎麽說?難道還自殺過?
“是啊,死不了啊,我喝過農藥,也跳過樓,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一睜開眼睛,就像一場夢一樣,什麽都沒發生。”她回想着。
“是不是你記錯了?”我問,家奶的記憶力就在衰退,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或者很多都張冠李戴的,她記錯也不是沒可能的。
“不會。”大娘搖搖頭說:“我買的農藥都不見了,那可是我親自去買的,不見了啊!”那是很奇怪,我看了濃墨一眼,發現他在盯着大爺看,難道是大爺幹的?大爺這樣以鬼的形态陪在大娘身邊,阻止大娘做傻事也不是沒可能。“我想見他啊都想瘋了,可是從他去了以來連個夢也沒有托給我,我難受啊!”她從兜裏掏出了一個長長的紙條,“你們看,我打算明天去白頭山,請道士給我把他的鬼魂招來見見面,我真是太想他了……”白頭山,道士……濃墨不就是那裏出來的嗎?她凹陷下去的眼眶濕濕的,眼睑也紅紅的,典型的失獨老人,一個人的生活該有多寂寞,不知道家奶是不是又哭了,我也好心酸。
濃墨把紙條接了過來,我也看了一下,第一行寫着姓名,第二行寫着生辰八字,第三行也是一個時間,我估計是大爺去世的時間,“田滿陸。”濃墨念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