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開始散開一條道,我看見了正在給那個中年男子清理傷口的濃墨,他擡頭看着我,“你懂什麽?”
“我懂點中醫,我會看這個。”
外面真的很黑,但是很多人打着手電筒,還有很多人把門燈給開了,所以,我們站的地方很亮,可是濃墨的眼睛更亮,在夜色裏顯得格外深邃,他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掠過,“不要攙和了。”
“人命關天,濃墨,這是一條生命,我有藥方!我懂得治蛇傷!”我把手從兜裏拿出來,濃墨看懂了我的意圖,他突得站起來,似乎想要罵我,他胸膛的起伏很大,但是最後還是忍住了,“大家散一散,病人正處于危急關頭,需要急救!這種蛇毒懼光!大家關掉電燈!”他到底還是幫了我。
我蹲下去,迎着微弱的光,我把手指置于他的上方,用力一擠,他的嘴唇好像顫抖地厲害,費東喜跟我說過,她打乙肝的預防針時,是被醫生這樣戳破手指的,然後還要捏着你的手指拼命往外擠着鮮血,她說疼死了,我現在終于能夠理解這樣的感受了,我怕疼,用家鄉的土話就是,很虛,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自覺得嬌弱,故意誇大事實的人,但我就是怕疼,雖然疼過很多次,但是還是怕疼,就像被咬,就像被青面鬼攻擊的滿身是傷,就像現在。在微弱的光芒下,中年男子猛地睜開了眼睛,我吓得把手一縮,但是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心裏一驚,他明明之前臉色還是黑的,嘴唇發紫的,竟恢複得這麽神速,莫不是我的血效力這麽高!
“妖怪啊!妖怪!”他一翹從地上迅速爬了起來,手裏緊緊地抓着我的手,“你們看!她剛剛給我喝了……”嘭——他倒在了地上,我的手被松開,濃墨站在他的身後,我吓得魂不附體。
“他中毒很深!大家把他擡回去吧!”濃墨說完就拽着我的胳膊走了。
“璇子!”後面傳來了同學的聲音。
到了一處人少陰暗的地方,濃墨把我直接甩在一旁,“林璇你是在自掘墳墓!”我的心情還是沒能平複,我真的不知道爲什麽人心可以長成這樣,我是在救他,他爲何要害我?他爲何要揭穿我!他從一開始的跳樓事件就盯上了我,現在又知道我以這樣的方式救了他,他抓住我的把柄了!
“我隻是不想出人命!”我委屈地說。
“你就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做!”他的聲音告訴我,他現在很生氣。
“這是我的蛇做的!我的責任!不論他是什麽人,都不能因爲我而死!隻是我沒想到,他可以這麽不領情,他竟然這麽過分。”我是真的被傷害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有這種人?
“社會上更過分的人還有呢!你這樣很容易被人設計的蠢蛋!有多少人盯着你!你的血你的能力!你的一切都将成爲焦點!林璇你還不知道自己這種身份的可怕之處嗎?裴家的事件你還沒長記性嗎?甚至你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有人在算計你算計這個小鎮了!你還不長記性!這樣你以後要怎麽生存?”他一口氣罵了出啦。
“你以後不會在我身邊嗎?”我脫口而出這句話,然後,然後就沒聲了……
他不說話,我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又惹他生氣,一巴掌拍死我。我們就這樣幹站着,空氣就跟靜止了似地,一分鍾,一分半,我的腿都快酸了,“不,不在就不在嘛,你也是要修道的人,早不升天晚也要升天的……”我輕聲說着,聽着他的反應,嘎?還是不說話。
“阿璇。”
“嗯?”終于說話了,我受寵若驚啊!
“我們不鬧了好不好。”嘎?這麽好說話?剛剛不還是一副要扒了我皮的樣子嘛,這麽一會兒就變了?要不再站站?這裏風水這麽好?濃墨這暴躁脾氣都沒了。
“哎?綠兒好像還一直在我的兜裏。”我的手在兜裏摸了摸,掏出一個小蚯蚓。
“林璇你這蠢蛋你都幹了什麽?這條蚯蚓竟然偷聽了我們這麽久的談話!”綠兒在我的手心裏卷了卷身子,搖了搖尾巴表示很歡樂。不是說不鬧了嘛,爲嘛還兇我!
******我是别鬧的分界線******
不知道爲什麽,査承彥在路上耽誤了好一陣子,我始終沒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心裏在欣慰之際還有點擔心,不是說有蛇族危機嗎?査承彥千萬要平安歸來啊!我雖然不希望他帶來什麽蛇族大衆和元老,但還是把他當成很重要的朋友的。至于那個中年壞蛋,那晚口無遮攔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額,也沒聽說過他,住在南村的男同學還特意跟我說,那個被蛇咬了的村民人間蒸發了,我抹抹鼻子覺得,這件事,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因爲不是我們蛇族做的。
費東喜這厮,在査承彥那件事上就充分體現了重色輕友,過河拆橋的高級本領,這次簡直體現得淋漓盡緻,她就高考在小明家住了幾天,考完就把我的發小——小明拐走了,抛下了可憐的我進行高考考生的開心旅遊去了,因爲持有高考準考證可以優惠,這厮一路上都在跟我炫耀哪兒哪兒便宜,哪兒哪兒又便利了,恨得我牙癢癢的,也差點兒就甩甩舌頭跟過去卷死他倆了,最後還是理性戰勝了沖動,高考年年有,我也要經曆,羨慕啥,我難道不該用盡全力放在鄙視學校慘無人道的安排上嗎?嗯,慘無人道。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大概是我最最痛恨的暑假了,從我們這一屆開始,假期大幅度縮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将衰暈傳給了全年級,考完試後還要上學,中間放個十幾天假期就要提前開學了,對,就是這麽霸氣!不論我們怎麽反抗,最終都以家長的拍手贊同而告終。
“嘩啦——”大中午的,我抹着汗背着書包,熱得嘴裏都快吐泡泡了,池塘裏還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
“濃墨你聽!”夏天的中午……我的腦海裏再次出現了很多年前的那個黑黑毛毛的水鬼!不會是水鬼吧,知道人來了,就跳進去了?
“嗯,水聲。”
“哎喲,我知道是水聲,你聽聽看,有什麽不對勁啊!”我提醒着他,不知道道士會不會捉水鬼。
“你再仔細看看。”濃墨說。
我再次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把頭發往後理了理,這頭發又飛速長了,短頭發也煩,長頭發也煩,剃光頭算了!然後,池塘裏的荷葉堆裏冒出了一個人頭,他手裏拿着一連串的籠子,正在一個個往荷葉深處散着,我多慮了,是人啊!
“他也太不要命了,這多熱啊!中暑怎麽辦?而且……”我湊近濃墨,“中午有水鬼啊!不安全的!”
他在我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詛咒人家是吧,小烏鴉嘴。”
“我才沒有呢!”我隻是擔心他嘛,“大叔!”等我們走近了他,我朝着池塘裏吼了一聲,汗水又是往外一冒,唉,頭發又貼住額頭了,池塘裏的大叔擡起頭,黝黑的臉上汗水都在發亮,一顆汗珠挂在他的眼皮上,要掉不掉的,他想用手去抹去,可是手裏拿着籠子,汗水可等不及,很快地,便流到了眼睛裏,他的眼睛睜不開了,額,是我叫他導緻的嗎,罪過啊!
“有什麽事啊?你們這麽熱還在上學?”他吃力地擠了擠眼睛,面部表情很難受,眼睛裏都容不得沙子,何況是鹹鹹的汗水呢。
“我們是高三學生,要補課,大叔,你先到我家坐坐吧!去喝口茶水,乘一下涼!”我說,我是真的見不得這樣的情況,我想,這如果是我的家人,我肯定是很心疼的,所以,我現在就是很心疼,他家人知道了,應該會難受吧。
大叔看來也是真累了,他滿口答應了跟我們回家歇息一會兒,濃墨對我的行爲沒有阻止也沒有反對,他的心,也是柔軟的吧,那爲何單單對那條蛇那麽刻薄,非要置她于死地呢,我就是找虐,怎麽又想到這件事上來了。
“坐啊!璇子,給叔叔倒茶去!”家奶吩咐我,然後又對大叔說:“坐啊!”
大叔放下手裏的一大袋子工具,并沒有立刻坐下去,而是左右不适應地看了看,“不了,我身上髒。”他不太好意思地笑笑,“我就來乘涼就好,歇歇就該幹活了!”他的手在寬大的防水褲上拉了幾下,褲子上的泥水乘着褲管一直淋到了地上,他的褲子上還有些雜草什麽的,看得出來,他是累了,但是很自卑,并不想麻煩人家,隻是想歇歇腳。
“哎~”家奶佯裝生氣地說:“你可别這麽說,都是鄉裏鄉親的,這說的什麽話?見外了!這麽見外,下次就别來這一片放籠子!”
大叔一聽,也就拍了拍褲子,坐了下來,但還是有點拘束,“大叔,把你的杯子給我,我去給你倒茶。”
“你家有一次性杯子嗎?給我那個杯子吧。”他的手在防水褲上輕輕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