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中的一隻跳到我的前面,一前一後想夾擊我,我現在又不是蛇,它們要做什麽?即使它們會吃蛇,但我現在好歹也是人啊。隻見它們圍着我轉圈,兩隻都頓了一下,我聽到了淅淅瀝瀝的聲音,辨别出聲音是它們身下發出的,好像……是在撒尿。幾乎是同時我就聞到了一股奇特的氣味,然後身體開始酸軟,半點力氣都使不上來,夜空變得很空明,星星打着漩渦兒離我而去,我倒在了地上,看着夜空,星星點點卻很冰冷,地上也很冰冷,夜空随即被兩隻黃鼠狼的頭占滿,他們看着我,眼神裏充滿着貪婪,它們不會是想吃了我吧?夢裏的事情其實都是真的對吧,不是那條蛇前世的記憶,就是即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馬上我的脖子就會被咬住吧,家奶,濃墨,璇子又不聽話了,這次的懲罰還是一樣的要命啊,我要睡覺了……睡了……
“小矮子。”
“你叫誰呢?蛇妖!”
“我不是蛇妖,我是蛇仙!星君都說了,再過三百年,我就以升級了,到時候,哎哎哎,你叫什麽名字?這麽矮。”
“我沒有名字。”
“你的眼睛像星君用的墨一樣,好濃哦,我就叫你濃墨吧!”
“你的名字呢?”
“單字璇,你可以叫我璇小仙,我可以免你不敬之罪。”
……
“濃墨,我犯錯了,好像很嚴重。”
“阿璇。”
“我等不到三百年了,我快要下去了。”
“阿璇,阿璇,阿璇……”
……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叫林璇。”這個聲音很悠遠空靈,像是隔着個時空傳過來的,貌似在哪兒聽過。
“不,璇是你的姓,也是你的名。”
“我叫林璇。”當我傻啊,哪有姓璇的?我曾經真的去翻百家姓了,翻遍了都沒見着有姓璇的。
“你不是。”
“我是!我是!”我大聲辯解着。
“璇子,又做噩夢了?”家奶拿毛巾在我額頭上擦了擦。
不是噩夢,卻比噩夢更煩人啊,這聲音,纏着我好長時間了,我不叫林璇叫什麽啊,我都快變成叫自己名字最多的人了,還有前面那兩段古怪的對話,唔,一醒來就全都不記得說什麽了,隻知道又是跟名字有關的,我揉揉聽得結繭的耳朵,擠擠不适應光亮的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天已經很亮了啊。
家奶用手順順我的背,“我說什麽了?”我問家奶,可别說錯話了。
家奶又替我擦脖子裏的汗,“就說什麽不是,然後你就醒了。”我松了口氣,幸虧沒說别的什麽,不然家奶又要擔心了,我不是林璇還是誰?
對了,我叫林璇,今年高二,要問我最愛的人,那就是家奶了,爸媽的八字克我,所以我從小就跟着家奶。聽家奶說,我十八歲就可以和爸媽一起住了。我今年十七歲,比班級裏的大部分同學都大了一歲,家奶說我上學比人家遲了一年,可是我記得我上學挺早的呀,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麽不好可怎麽辦。
家奶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說:“你是不是把醫書偷偷藏起來啦?”
我眼睛看着帳頂飄忽着,“哎喲,舅舅又不是沒有孩子,我背那個東西做什麽啊?況且我又不怎麽感興趣。”忘了說了,我的舅舅是開醫館的,有一個兒子,可是我一次也沒見過這個表哥,據說是送出去當道士了,道士的師傅是個老道士,每半個月來我這報道一次,報道的内容沒有實質性,基本就是調戲調戲我脖子上的吊墜,還信誓旦旦地說是辟邪之物,無語,這個老道士一看就不是好人,居然名字還就叫高人,可笑不可笑?可我也不能駁了家奶的意思,她可是爲我好,姑且就讓他調戲吊墜吧,戴着還挺好看的,隻是我那個素未謀面的表哥可别近墨者黑才好,我還指望他趕快回來,繼承舅舅的醫術,解救我于水火之中呢。
“璇子~”好像是裴豐,我暗自奸笑,急忙從椅背上拿下衣服。表哥沒救我,他到先趕來救我了!不然家奶肯定又要唠叨一番比如:你舅舅醫術這麽好,不能浪費啊,你表哥不是學這個的料,隻能你來啦。又比如:再不聽話,就送你回你爸媽那兒,你快要十八歲了,家奶老啦,你又不聽話,沒那個勁兒照顧你咯,等等之類的話,我必然得拉拉耳朵,撐撐眼睛去摸醫書。
現在裴豐來了,這可解救了我,我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對家奶說:“家奶,去看看是不是裴豐,給他開下門。”現在午睡都要關門了,我問家奶怎麽變得這麽謹慎,家奶說現在小偷猖獗,農村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容易下手,可是防小偷……有必要塞住家裏所有的洞嗎?在我的印象裏,家裏沒有老鼠啊,家奶對我搖搖頭,歎了口氣,出去開門了。
我穿好衣服出房門時,家奶在招呼裴豐喝茶,裴豐正一臉不好意思地推辭着,“璇子奶奶,真不了,我馬上就要走,我是來接璇子去排練的,待會兒來不及了。”
家奶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怪我不知道待客之道,不開口留一下,我接到訊号,大腦馬達飛速運轉,張口來一句,“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班長你舟車勞頓,休息一下也好。”說出口才覺得非常不妥,外面夏天特有的太陽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河裏的魚都熱得翻白眼,我還讓人家暖身子,從學校來我們家騎車才幾分鍾,好吧,即使從他家騎車到我們家也不超過十分鍾,我尴尬地打哈哈道:“啊哈哈,真的快要遲到了,家奶我們走了哈,晚上可能回家晚一點,不用等我吃完飯啦,給我留點就好。”給裴豐擠擠眼睛就一起蹿出來了。
初中的周末是我用來玩的,高中的周末就是用來補習的,高一還不敢明目張膽地給我們安排課程,到了高二,老師就借口考大學來給我們安排補習,現在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通常隻是周六補習,這次好不容易下午的課取消了,可我們還得去學校進行所謂的排練。
學校要舉辦一場畢業晚會,爲高三的學姐學長們送行順便打氣,我們班是理科班,一共隻有四個女生,分到的節目是魔術表演,需要兩個女生作爲搭檔,四個女生中,有兩個女生死活不願意上台,我又是他們口中的大齡學生,是大姐地位的人選妥妥的,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域,我就不得不接下這活了。
順便再隆重介紹一下,裴豐,我的搭檔,班級的學習委員,和我同齡,也是“大齡”學生中的一個,據說是想考清華北大,才留了一級積累資本,對于這樣的牛人,我表示深深的崇敬,想到這兒我不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成績那麽好,留什麽級啊,還是在高一,你虧大發了!我聽别人說啊,到了高三才知道以前的留級都是愚蠢行爲,多大事兒啊,高三的時間才寶貴,沒考好可以複讀啊!”
他輕輕一笑,車速降低了不少,“璇子,你這什麽邏輯啊,你聽誰說我留級是爲了成績的?要不是有苦難言,誰會選擇浪費青春呢?”
我迅速聞到了八卦的小旋風,用手戳了戳他的背,“那你說說呗。”
“到咯,下車吧啊。”他停下自行車。
我跳下車,癟癟嘴,“沒勁,你浪費的青春正是我所珍惜的。”
他下了車,看着我問:“你的青春浪費過嗎?”
他這麽一問,我低下了頭,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就濕潤了,心裏堵得慌,“不知道爲什麽,裴豐,我總覺得,我生病了……”
他聽了我的話,有點慌,把自行車停在原地就過來安慰我,“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話,璇子很健康的,一直活潑開朗的,怎麽就突然……”
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知道如何開口,我是活潑開朗,也很健康,可是,我……說不清的感覺,隻是有感而發而已,一時不知道怎麽解釋我的想法,于是對裴豐說:“我們先進去排練吧,這個以後再說好了,大家都在等着呢。”他搖搖頭,皺了一下眉,我心裏咯噔一下,心跳陡然加速,我知道什麽叫喜歡,什麽叫戀愛,可是心跳加速就是心動的感覺嗎?他剛剛皺眉,我心裏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身影,好像這個人也曾這麽皺眉,而且我清楚的知道,這個人不是裴豐,因爲他的個子不高,很矮小,像小學生,雖然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不可能是裴豐,我認識裴豐時是在高一,他那時就這麽高了,那個身影是誰,我不記得……
我怎麽也想不起來有這麽一個愛皺眉的人,好吧,這也是我覺得自己有病的地方,我記憶力也不是那麽差吧,可是初二之前的事情我隻記得七七八八,零零散散的,比如回憶起某時的我,剛剛明明在吃飯,然後突然就轉移到睡覺了,那時一度認爲自己記憶衰退,可是一直到今天的事情都記得,也不是之前都不記得,我記得爸媽很愛我,爲了不克我,十八歲之前讓我在家奶家保命;我記得家奶跟我說的,見到蛇一定躲得遠遠的,雖然我時常在院牆那裏能看見蛇皮,也記得很小的時候看見過蛇,但長大了似乎就沒了;我記得舅舅舅媽的獨苗,被狠心地送去學道了;我記得那老道給我的吊墜,是一條龍,我知道他不舍得這個吊墜,所以老是來探望它……這些都是很清晰的記憶,除了這個,其他的我就不太敢肯定了,記憶力有點混亂。
我那時在初三有一個好朋友,叫費東喜,是她主動找我搭讪認識的,雖然我們年紀一樣大,可是我得叫她學姐,每次這樣一叫,她都會笑眯眯地說:“璇子真乖。”現在她在高三,我在高二。很多事情都是有點模糊的,我跟家奶說了這事,她說是我升學壓力大所緻,所以,我想知道,裴豐怎麽看,畢竟我們是同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