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的正殿内出來,安公公和随行的一個太監快步地來到了外面的大街上,雪中風景格外美麗,卻也讓許多行人望而卻步。
“快點,皇上的傳召不等人的。”安公公拔高了嗓子看向身邊半大的太監,這是他新收的徒弟,看上去非常老實聽話,可實際上機靈着。
那個小太監應了一聲,緊趕慢趕地快步跑到了安公公的身邊,和他并排走着,一面看向他問道:“師父,爲什麽每次來冥王府傳召都是您親自來的?”
踩着腳底下厚厚的積雪,安公公險些摔倒,他身邊的小太監伶俐地扶了他一把,他才放慢腳步緩緩說道:“這冥王雖說從小就不得皇上寵愛,但是自從他的容貌恢複,身體能行之後,恩寵就一日大過一日,這也正是皇上爲何每次都讓我出來傳召的原因。”
話至此處,已經劃上一個圓滿的句号。
小太監機靈得很,早就猜到了這不過是皇上爲了顯示皇恩浩蕩,讓其他的皇子做效仿而已。
再過一個轉角便到了冥王府,門口的守衛正在觀賞着雪花美景,看到兩道深藍色的身影出來在視線中,立即提神起來,随即很快就清醒過來。
“冥王可在府中?”安公公尖細的嗓子十分具有特征性。
“安公公來了,我家王爺正在府裏,快請進。”一個侍衛利落地爲他開了門,請了進去。
習慣了冥王府内不掃雪,安公公走的很小心翼翼,不過是他身後的那個小太監有些不習慣,沒走幾步就差點滑倒,很快就被安公公斥聲說了幾句。
随着府内的幾個丫鬟的指示,安公公來到了書房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自從冥王妃離世之後,冥王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殘暴狠戾,他想了想等會要說的話,終于伸手敲了敲門,裏面很快傳來一聲低沉的:“進來。”
蒼冥絕用毛筆在桌面上的宣紙上畫上了最後一筆,擡頭看着躬着身子,小心翼翼走進來的安公公,冷聲道:“安公公,可是父皇有什麽事嗎?”
安公公低聲應道:“是,皇上口谕,請冥王立即進宮一趟,皇上有要事相商。”
他偶然擡頭一瞥,桌面上的那張宣紙上畫着一個女子的畫像,不用猜也知道是冥王妃。他複又低下了頭,窗戶外面的風聲響動,吹起裏面紙張輕拂的聲音。原來,四面八方都挂着畫像。
“好,本王這就進宮。”蒼冥絕面無表情地說罷,轉身從身後的架子上拿起了一個燙金的圓筒,小心緩慢地将畫紙卷進了裏面。
進皇宮的路再熟悉不過,蒼冥絕這次是騎馬去的,皇宮外面白雪堆積滿地,裏面倒是一片幹淨毫無白雪的地面,穿過正中間的那階梯,迎面而來一個身着暗黃色披風的男子,是溫王。
“四哥,你今日怎麽進宮了?”溫王這一年來一直同蒼冥絕交鋒,隻要兩人一碰面,冷嘲熱諷一番已經是小陣戰了。
“有事。”蒼冥絕冷冷地回道,轉身就要向禦書房裏面走去。
正走着,迎面而來一個粉紅色冬裝的女子,她身上裹着一件淺粉的披風,整個人就像是正月裏的桃花一般,笑的花枝招展。
不一會,她便繞過蒼冥絕來到了旁邊的溫王身邊,緊緊地環住他的手臂,越是有人在,她就越是想在别人面前和溫王表示親昵。更别提是和她作對了那麽久的蒼冥絕。
“真真是巧啊,我和溫王才向貴妃娘娘請安出來,冥王你今天怎麽有時間進宮?”葉霄蘿笑的花枝招展,捂嘴看着一旁的冥王。
越是知道蕭長歌的死訊,她就越是要在蒼冥絕的面前恩愛,刺激他。當年她所受的屈辱,在蕭長歌死後,要一點一點地讨回來。
蒼冥絕陰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劍眉微擰,目光中有一絲蘊含着探究的光芒,不過那種光芒很快消失不見,繼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禦書房。
葉霄蘿,你别讓我拿到把柄,否則,我定要你萬劫不複。
“你看你看,事情都過去一年了,他還是闆着一張臉,笑一下都不會,是不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什麽?”葉霄蘿望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嘟喃。
一年過去了,她容色更勝從前,梳了一個已嫁發髻的她頭上插滿了金钗,兩側有流蘇落下來,輕輕地掃在她的臉頰兩側,一雙精心描繪的眉眼此刻正上揚着,眉梢妩媚動人。看起來是在溫王府的日子過的很滋潤,一颦一蹙都是動人的氣質。
“你回府去,我還有些事情要辦。”溫王面無表情地道,不動聲色地用手推開了葉霄蘿那隻環在他手臂上的手。
葉霄蘿的手一點一點地被他掰下來,從她嫁過來的那一刻開始,溫王就沒有正要看過她一眼,更别提身體上的接觸。就算是睡在同一張床上,也有楚河漢界。
若不是葉雲廣給了她一包男女催情的藥,就算是死,他也不會碰她一下。
她臉上依舊揚着笑臉:“你去哪裏?我也要去。”
果然如她所料,溫王又是那一句話:“我去的地方你不合适,回府去。”
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修長的身影沒一會就淹沒在白雪皚皚的雪地中。每當這個時候,葉霄蘿獨自一人看着他的背影匆匆先行時,她才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禦書房裏很安靜,嘉成帝正用毛筆沾了黑墨批閱聖旨,一雙英朗的雙眉緊緊地皺着,時而又搖了搖頭。聽得底下的動靜才知道蒼冥絕已經進來了,見他要行禮便打了個手勢止住了他的動作。
“免禮吧,咱們父子一場,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就不用行禮了。”嘉成帝放下手裏的毛筆,聲音清朗嚴肅地道。
“不知父皇召見兒臣何事?”蒼冥絕上前一步問道。
上座的嘉成帝沉思了一會,從旁側的書架上面拿出了一份奏折,上面的雕花和蒼葉國的不同,不知道是哪個國家來的奏折。
“你自己看吧。”嘉成帝毫無保留地将那份奏折扔給了底下的蒼冥絕。
皇上給臣子看奏折是莫大的榮耀和寵愛,多少人求之不得,但是蒼冥絕卻面無表情地拾起那本有些淩亂的奏折,放在眼前閱覽。很明顯,這種事情對于他來說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上面的文字氣勢磅礴,每一筆一劃都有它獨特的勾勒手法,就像是一條欲飛的龍不斷地盤旋着。
越看到後面,蒼冥絕的目光就冰冷,深沉如墨一般的眼眸收縮了一下,很快就恢複平靜。他将手裏的奏折一收,冷笑一聲:“這晟舟國怎得率先向我們和親,莫不是他們的公主嫁不出去了不成?”
這奏折正是晟舟國國主來的,上面的内容很簡單,不過是爲了避免兩國交戰,決定将他剛滿十六的和瑟公主嫁到蒼葉國來。不過上面卻也沒有指名道姓要嫁給誰,隻是強調一定是個皇子。
“他們不過是想先發制人,隻要奏折送到了我們手上,也不怕我們不應允。朕隻是苦于不知道該将和瑟公主嫁給哪個皇子而已。”嘉成帝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人選,隻是礙于之前發生的事情,沒有親口說出來而已。
蒼冥絕深知其中的道理,兩國交戰,若是有一方率先妥協,而另一方卻不答應的話,就不會受到其他國家的支援。所以,晟舟國國主的如意算盤倒是打的啪啪響。
“父皇,我們十二個皇子,大多數都已經娶了王妃,沒有娶王妃的皇子也都還小。若是這和瑟公主嫁過來,也不可能讓她做側妃,所以人選一時之間還真是難辦。”蒼冥絕如實說道,全然忘了一件事。
上座的嘉成帝是個何等聰明之人,目光一直在蒼冥絕的身上打量着,良久才道:“确實如此。絕兒,長歌已經離世一年了,你難道還是忘不了她麽?這和瑟公主也并非不是好的人選。”
“父皇!”蒼冥絕急促地打斷嘉成帝還未說完的話,“父皇,長歌于我并不是離世或者不離世的問題,而是兒臣的心裏,除了她根本裝不下任何人。希望父皇能夠理解。”
就算是蕭長歌不在了,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娶其他的女子。
嘉成帝臉色瞬息萬變,蒼冥絕竟然爲了一個已經死了一年的女子忤逆他的意思!他猛地将手裏的杯子一砸,臉色沉重地盯着蒼冥絕。
“其他的皇子都已經有了王妃,唯獨你沒有,莫不是你想一輩子都不娶不成?”嘉成帝怒氣沖沖。
蒼冥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兒臣正有此想法。”
“你!”嘉成帝被他噎的一句話說不出來,臉色鐵青地瞪着底下目光堅決的蒼冥絕,氣的五髒皆疼。
他對兩人的感情也有所耳聞,也親眼見過幾次,可是他沒有想到兩人的感情已經深到這個地步,蒼冥絕竟然願意爲了她一輩子不娶!
兩人都在氣頭上,嘉成帝深知他的脾氣,一定會繼續和自己倔下去,便率先收斂了臉上怒氣的表情,淡淡道:“這件事情沒辦法變,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反正這件事也不急。”
原本嘉成帝以爲自己退讓一步也就沒事了,兩人都回去靜一靜自然就好了,可是蒼冥絕卻依舊跪在地上不動,朝他磕了一個頭:“不用想了,兒臣不可能娶她,這輩子都不可能,還請父皇另尋他人。”
“好好好。”嘉成帝連連說了三個好,冷聲道,“我知道你是不用思考了,明天我就會把你要迎娶和瑟公主的事情昭告天下,看你還怎麽終身不娶!”
蒼冥絕深邃的目光一沉,緩緩地直起了身子,面無表情地看着嘉成帝,心裏沒有一絲畏懼:“随便。”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