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很疼。
蒼冥絕心裏的疼比蕭長歌身上的傷口還要疼上一百倍,他不知道沒有了她,他接下來的時間應該怎麽度過。
早上,她還活蹦亂跳地站在自己面前,吃着她最喜歡吃的豌豆黃,臨走之前還趁着沒人的時候被他逼着親了一下自己,怎麽短短的一個上午的時間,就物是人非了呢?
“冥,冥絕……”蕭長歌沙啞微弱的聲音響在蒼冥絕的耳邊,他雙眼猛地睜大,萬分驚訝地看着蕭長歌,動動唇,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因爲疼痛讓蕭長歌體内的力氣流失,她的雙眼睜不太開,隻能露出一條小小的縫,臉上因爲煙火被熏成烏黑一片,就連平時那雙靈動的雙眼也消失不見。隻有緩緩而動的嘴唇,看上去雖然沒有了平時的美麗,可是蒼冥絕卻覺得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都重新斑斓起來。
他猛地握住她冰涼的雙手。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蒼冥絕聲音激動萬分。
蕭長歌嘴角微微地勾起一抹笑容,她的雙手想要擡起來摸摸蒼冥絕的臉頰,卻沒有力氣,她笑的十分虛弱:“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并不是你們這裏的人……我,是幾千年後的人,之所以來到這裏,完全是一場意外……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會去哪裏,但是隻要我還記得你,我一定會回來的……你,到時可不能忘了我!”
蒼冥絕附耳過去,當他聽到她的這些話時,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他低着頭,哽咽:“我知道,你會我們這裏所有人都不會的醫術,你會唱我們沒聽過的歌,偶爾會說一些我們都聽不懂的話,我有懷疑過你的身份,甚至偷偷去查,爲的就是不讓你離開。可是現在……”他泣不成聲,“爲什麽要抛棄我?”
他低頭啜泣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孩童般無助,蕭長歌很想抱住他,可是自己做不到。
她聲音越來越小,呼吸越來越虛弱:“不,不要因爲我的死,而,而遷怒,任何人……你,好好地活下去,将來,将來我們還會相遇的。”
“你,不能忘了我。”
她的這句話不斷地傳在蒼冥絕的耳裏,等了許久,再也沒有聽到她的下一句話,他緩緩地擡起頭來,能看到的隻是她安靜沉穩的睡容。
他突然什麽知覺都沒有了。
“不會的。”他用力地咬唇,“我不會忘了你。”
就怕你會忘了我。
什麽都不怕,就怕分開這麽久,你會把我忘了。
我等着,等着我們再重逢的那一天。
我不會遷怒任何人,我會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管你是多少年後的人,你現在是我的王妃,你就隻能是我的王妃。
“王妃!”魅月和江朔同時跪了下來,匍匐在雪地上。
大雪靜止,一切都沒有聲音。
白雪紛飛的午後,寂靜得悲慘。
外面百姓嘈雜的聲音不間斷,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面無表情,有人身心歡快……這些表情一一在蒼冥絕的眼前掠過,他穿過這些百姓的面前,無數人對着他指指點點,他全然不覺。
他的眼裏,耳裏,一片空白。
魅月和江朔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兩人的眼眶皆是紅紅澀澀的。
路過城門,守城的人認識蒼冥絕,什麽都沒有檢查就讓他們過去了,還好奇地張望了一眼蒼冥絕懷裏抱的人,應該是冥王妃。可是冥王妃的胸口上卻插着一把刀子,臉色蒼白得不成樣子。
穿過長街的青牆底下,踏着腳下厚重的白雪,路上的行人紛紛往他的方向看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怪異的舉動。不過礙于他的身份,路過的行人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繞過短小幽深的胡同口,兩邊的青牆有些地壓抑逼仄地立在兩旁,不過卻也是京城中的一道美景,裏面空無一人。
最後終于走到冥王府的大門。
遠遠地管家就看到了蒼冥絕的身影,他的手裏還抱着一個人,該不會是王妃吧?王爺終于找到王妃,這下他的心總算松了一口氣。
“還睡?快起來,王爺王妃回來了。”管家猛地拍了拍旁邊一個看門的守衛,厲聲道。
“知道個。”那個守衛停直了自己的身子,和管家一起開了冥王府的兩邊大門。
蒼冥絕已經走到了門口,管家開完門之後才發覺有些不對勁,爲什麽三個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可是他也不敢問,更不敢看,半低着頭看着蒼冥絕身上帶着破舊感覺的衣裳從自己的面前走過,蕭長歌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顯得觸目驚心。
他的身子猛地一顫,突然間擡起頭。
蒼冥絕已經走進了府裏。
“你看見了嗎?”管家神情呆滞地一字一句說道。
旁邊的那人神色更加驚恐,一隻手扶着旁邊的門框,僵硬地點點頭:“看見了,這是怎麽回事?冥王妃……冥王妃她……”
裏面就是熟悉的家,蒼冥絕一路把蕭長歌抱到了他們的房間也不覺得累,他什麽感覺都沒有,隻有蕭長歌在他懷裏的時候,他的心口才會溫暖那麽一點點。
房間裏面點了炭火,溫暖得就像是夏天一樣溫暖。
蒼冥絕慢慢地把蕭長歌放到床上,用被子把她的身子蓋好,還不忘搓了搓她冰涼的雙手。
“去打盆熱水來。”他低沉地吩咐。
旁邊站着江朔和魅月雖然心裏驚訝,卻也一句話都不敢說,連忙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不多時,他們兩人便拿了一盆的熱水進來,放下熱水之後,依舊沒有離開,他們想要看看蒼冥絕做些什麽,可是卻聽見他道:“你們出去,不要站在這裏。”
兩人心知肚明蒼冥絕對蕭長歌的愛意,知道他想和蕭長歌單獨待一會,很快就走了出去。
“王爺,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江朔退出之前對蒼冥絕道,可是對于蒼冥絕來說,卻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頓時,房間裏面安靜的隻有他和蕭長歌兩人,他可以聽見自己胸腔裏砰砰的心跳聲,卻聽不見蕭長歌胸腔裏面的聲音,隻能看到那把尖銳的刀鋒插在她胸口上的樣子。
他伸出手脫下她外面髒兮兮的衣裳,又擰了熱乎乎的毛巾把她的臉頰和脖子擦拭了一遍,她清麗蒼白的容貌看起來依舊動人,隻是那雙靈動的雙眼再沒有出現。
替她換上了一件薄薄的單衣,又穿上了一件中衣,他知道她怕冷,每天都會穿的很厚,即使動作不方便她也會穿着,會在溫馨的室内舍不得脫披風,覺得那樣很溫暖。每天晚上她都會緊緊地抱着自己,而自己也十分貪戀那個懷抱。
他就這樣注視着她。
外面的風雪漫天,魅月一個人躲到了府裏的後花園内,那裏是冥王妃的偏院,沒人會去,隻有雜草雜物光臨的一個角落。可是現在,隻有這樣的一個冰冷的角落适合她,她沒有臉繼續在蒼冥絕的面前待下去。
“一個人躲在這裏,就能逃避問題呢?”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魅月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了,她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我沒有臉回去,就算王爺什麽都不怪我,我也會恨我自己一輩子。”魅月低聲道。
江朔沒有說話,他的手已經包紮好了,他身子靈巧地穿過設計的巧妙的亭子,看起來和沒有受傷一樣。
“魅月,逝者已逝,你這樣怪自己也沒有用,王妃也不會醒過來。”江朔不會安慰人,他知道自己說的不好,可是他還是要說,“如果王妃在這裏,看到你這樣她也不會開心,況且,你又不是故意的。”
魅月沒有擡頭,不斷地搖頭,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和她相關。
“不是,江朔,不是這樣的,這次真的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王妃根本就不會死……”魅月把所有錯誤的源頭都加在自己的頭上,雙手重重地撓着自己的頭發。
沒有安慰過人的江朔不懂得怎麽安慰她,可是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緩緩地伸出雙手,将她納入自己的懷抱,就像是他曾經幻想過無數遍一樣,結結實實地将她攬進自己的懷裏。
“魅月,你要相信,老天爺安排什麽都是有理由的。”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你也聽見冥王妃說了,她是幾千年後的人,她能來到這裏,自然也能回去。她既然說會和我們再次相遇,那我們應該相信她。”
濕意一點一點地沾濕他的前襟,魅月今天仿佛将她下半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平時故作堅強的她在此刻顯得脆弱得不堪一擊。
“可是,可是王妃沒說她會什麽時候回來。”魅月抽泣道。
江朔愣怔了一會,更緊地摟住了她。
“她不是沒說,而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老天有安排的話,她肯定很快就能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江朔堅強地說道。
或許是因爲他的心太過堅強,又或者是因爲他已經痛的麻木了,所以此刻心裏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傍晚,得到消息的離箫趕到了冥王府,和他一起來的人還有如酥。
“魅月,江朔,你們把事情的經過一一告訴我,王妃她到底是怎麽了?”離箫來到府裏率先去找了魅月和江朔,他知道現在的蒼冥絕一定隻是個行屍走肉。
見到離箫,兩人皆是低頭歎了一口氣,江朔粗眉緊緊地皺着。
“王妃,被人殺死了。”他聲音低沉沙啞,又把從魅月口裏聽到的事情經過一字不落地說給了離箫聽。
很明顯,這就是一個已經預謀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