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男人在床上睡得正好。
似乎她的離開,并不會影響他的安甯。
她不敢回頭看,怕舍不得。
她不願回頭看,因爲她已經決定離開。
門口的守衛得到指令,在第四天早上打開大門,郁丹青就這麽坦然而平靜地走出。
赤炎迎上來,有些難以置信:“陛下他真的放你走?”
郁丹青回頭望了望身後的桃花塢緊閉的房門,眼神一片幽暗,那個男人被她下了迷藥,已經睡着了,估計三個時辰内不會醒來,所以不知道她已經離開。
她之所以下迷藥,是不想他來送别。
丹青紅唇如同海棠花一般嬌豔,扯起一抹微笑:“他讓我一個人走出來,畢竟以後再也不見了,用不着送别。”
赤炎點點頭,語氣似乎是歎息:“看來郁夫人您已經原諒陛下了,你們之間的心結解開了,陛下也願意尊重你,成全你,讓你離開……”
“是的,是他放我離開的……所以,你也不要攔着我,是不是?”
赤炎點點頭,又對手下低語一陣,道:“郁夫人,陛下和夫人進入桃花塢之前,讓我準備了一番。陛下說,若三天三夜之後,他心甘情願放您離開,就把青銅古棺和星兒公主一并交給您,讓您帶走。畢竟星兒是大禹的禁制,或許隻有郁夫人能保護好她……”
話畢,一個銀甲侍衛駕着一輛馬車從遠處奔來,在丹青面前停下。
丹青掀開馬車,果然看到裏面放着一個棺材。
而一個小女孩正躺在馬車的榻上,睡得香甜。
郁丹青有些震驚。
她真的沒想到,他放了她的的同時,也願意把她想要的青銅古棺也給她,甚至星兒也讓她帶走。
赤炎點點頭:“郁夫人,其實,我真的不想陛下爲了您得罪整個朝廷。您是東鎮教的聖尊,卻是我大禹王朝禍亂宮廷的妖女……留您在身邊,陛下将麻煩纏身……所以,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私心也希望您能帶着星兒公主離開陛下,讓陛下能安心治國,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這才是大禹國君應該有的大愛……”
郁丹青迎着盛放的朝陽,微微一笑,笑容如同霰雪初散:“赤炎,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耽誤他了,讓他心無旁骛地當他的皇帝吧……不要遺憾,也不要孤單……”
他應該不會孤單,也不會遺憾。
她已經陪他三天三夜,就連身體也給了他,足以消解得不到她的遺憾。
而她把留給他的一切都抹掉,都帶走,讓他不至于看到星兒就想到她,所以,他以後可以有新的生活,不至于孤單。
她覺得自己這件事做的十足的漂亮。
被辜負的,也不過是她自己一個而已。
相信他的世界很大,不止兒女情長。他的眼光要往前看。
相信她也如他一樣,很快就會忘記這段感情,開始新的生活。
話畢,她跳上馬車,駕着馬車朝着郊外的 桃花樹林奔去,隻留下一道飒然的背影。
那條路通往南疆。
司空幻他們想必已經在趕來的路上,總能碰到她的。
讓丹青沒想到的是,剛奔出桃林,走上去往南疆的官道,白蒹葭已經率領一幫人等在那兒了。
“聖尊!”白蒹葭滿臉驚喜:“您這麽快就出來了?大禹皇帝竟然真的願意放你離開!”
郁丹青微微一笑:“馬車裏的青銅古棺如假包換。”
白蒹葭激動不已,伸手挑開馬車簾,看到裏面竟然真的有青銅古棺,不由激動不已:“聖尊,教主吩咐我們營救您,我們昨夜就守在這裏了,本想今早上大禹皇帝不放你就攻入進桃花塢,沒想到他真放了你,而且把青銅古棺也給了你。這下,有了青銅古棺鎮壓,小白恐怕會有所忌憚,如果能從青銅古棺上研究出長生之秘,讓教主恢複,那就太好了。原來,大禹皇帝人不錯嘛,哎……可惜的是,從此以後你們再也不見,真是可惜了……”
丹青回眸看向馬車裏面,語氣無比的溫柔,臉色也充滿了慈愛的光輝:“我還帶回了一個 小東西……星兒……”
……
桃花塢。
床上的男人猛然睜開眼睛,空茫的視線逐漸聚焦,卻隻看到空空的房間,旁邊的人兒已經消失不見,她躺過的床單已經冰涼……
孤光啓猛然從床上下來,對門外大喝:“赤炎!”
桃花塢的大門已經打開,赤炎也已經在門外守候多時,聽到他的主子醒了,立刻奔進來:“主子,您醒了?”
“她呢?”他眼睛燒的火紅,那倉皇急促的神色似乎從未在這個男人臉上出現過。
赤炎有些發蒙:“是主子親自放她離開的啊?”
“我有說過放她離開麽?我直到此刻才醒過來,而我醒過來,人已經不見了……”
赤炎拿出一張聖旨,有些哆哆嗦嗦地道:“陛下曾經下過一道谕旨……金底黑子寫着,若三天三夜過去,朕未有阻攔,将桃花塢大門打開,讓她離去。與此同時,允許青銅古棺和星兒公主一并随那女人離開……”
孤光啓一把拿過聖旨,粗略的看了一眼,然後猛然擲在地上。
他喝道:“還愣着幹什麽?帶兵去追。”
如果她沒有原諒他,他真的打算送她離去。
可是,她已經原諒他,已經打開心結,已經承認她心中有他,他憑什麽還要放她離去?
她怎麽可以離開愛她,她也愛的男人,而去奔赴魔教?
孤光啓胡亂地穿衣,剛要沖出門,忽然,身軀猛然頓住。
赤炎有些慌了:“主子您莫生氣,您莫生氣,氣壞了身體就不值當了……主子,你,你……你怎麽了?”
孤光啓忽然捂住臉,發出一聲慘烈又痛苦的悶哼。
赤炎更加着急:“主子!”
孤光啓默默地轉過身,背着陽光,低聲道:“拿鏡子過來……去叫蘇問。”
赤炎吩咐手下去宮中叫醫聖蘇問,又找了一把小鏡子拿過去。
房門和窗戶都關得嚴實,幽閉的空間内,孤光啓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眼神急劇地變幻。
他緩緩松了手,半邊臉完好無損,而另外半邊臉變得血肉嶙峋,慘不忍睹……
鏡子中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
一個他自己也不認識的人……
“陛下……”蘇問匆忙趕到,捧着一個黃金面具遞給孤光啓,單膝跪地:“三天三夜後,我的藥已經失效。陛下身體保重啊,三個月内,哪裏都不能去……”
孤光啓的阖黑長眸裏,都是萬念俱灰。
道:“看來,今後我真的要永墜黑暗了……”
他已經沒有資格去愛她。
如果她離開他,能過得 幸福,他此刻真的應該放手。
……
幾個人騎着馬拱衛着車隊,急速駛去南疆。
路上路過十一個城池,丹青本以爲會被攔截,可是城門守将竟然放行。
想必,孤光啓真的給了她足夠的尊重。
真心願意尊重她的意願,放她離開。
日夜兼程,終于在和小白約定的第十天夜裏趕到了月華池。
司空幻和小白的人馬已經對峙。
“小叔……”見到司空幻,丹青立刻奔過去,悄聲道:“我找到了青銅古棺,你快去看看,我來擋住小白。”
司空幻多看了她一眼,眸底複雜。
她剛覺得司空幻有些不對勁兒,他已經轉身去看青銅古棺了。
小白睇着丹青,冷冷道 :“聖姑找回了魔主留給聖教的聖物?”
丹青道:“小白,我找回了青銅古棺。魔主即将複生,你好自爲之。”
小白臉色頓時大變。
想必,他也知道青銅古棺的意義。
就在這時,人群散開一條通道,一個穿着紫色長袍,面容俊麗的男人從人群走出,對丹青道:“阿囡,你找回了青銅古棺?”
這竟然是段沉淵。
“以前他們說小白是受你指使,才禍亂聖教,沒想到,他背後真的是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段沉淵道:“沒有人能消滅我。阿囡,既然找到了青銅古棺,你且讓我去看看。”
“休想。段沉淵,我勸你快點離去,否則将會毀掉我對你的最後一份情義。”
段沉淵臉上表情有些凝固:“難爲你對我還有一分情義。”
郁丹青淡淡道:“以後不會再有了。”
以後不會再有了 ?
段沉淵隻覺得心髒被一條藤蔓擊中,被抽打地一陣陣疼痛。
這個女人,就這樣,似乎永遠地離開了他。
曾經對他忠心耿耿的女孩子,從此再也不會追随在他身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爲了司空幻這樣對我,如果你知道司空幻其實深藏古怪,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對他衷心……”
“你到底想說什麽?”
段沉淵道:“司空幻是狐族,就算化爲魂魄也該是狐,可是他卻是人的魂魄……足以說明,死掉的是狐族司空幻,而從煉獄回來的,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郁丹青難以置信:“你說什麽?沉淵,沒想到你也會離間我和司空幻。”
段沉淵道:“我說出真相是爲了你好。我才不屑離間你們。再說一遍,從煉獄回來的司空幻,是人,不是狐族……郁丹青,你一定要阻止他進入青銅古棺,獲取長生之秘,否則将會爲聖教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