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墨池大将軍立刻下馬,走上前,爲譽王撐傘,丹青站在稍後的地方,譽王竟然沒發現她是女扮男裝,而且是郁丹青。
孤光胤下馬車的檔口,對耿墨池神色凝重地道:“雖然父皇已經立下诏書,但是父皇身體朝不保夕,今日這大明宮也并非掌握在我等手上,所以等會兒我去面見父皇,你等一定要快速地殺了錦衣衛指揮使丁崇明,将禁軍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上……這樣,我的太子之位才會坐的心安。”
“若蕭王趕來阻止, 該如何辦……” 耿墨池神色嚴肅,臉上都是沉重:“丁崇明是蕭王的人。”
孤光胤冷笑一聲,聲音在大雨裏格外的冷漠殘酷:“當場殺了……若父皇怪罪……”他露出一絲殘忍的表情:“父皇身體本來就病入膏肓,若傷心蕭王之死而傷心過度,殡天了也是極有可能……若父皇殡天,我由太子即位,也算是順理成章……”
他這是存着弑君弑父的打算?
大雨如飄,丹青分明聽見了他們的絮語,心底大驚,卻臉色如常,仿佛沒聽見一樣。
但是她位置站的較近,孤光胤還是發現她有些面熟,不過譽王也隻是多看了她一眼而已,便走上勤政殿的台階,耿墨池慌忙舉起傘跟上去。
譽王目光瞥了下郁丹青的方向:“這小子那麽年輕,可靠麽?”
耿墨池慌忙道:“殿下有所不知,他便是我左膀右臂之一的郁青,今夜沒有比他更衷心的了……有她在,準保咱們的事情能成……”
丹青視力向來不好,可是聽力卻很好。 聽到譽王和耿墨池的話,臉色更加凝重了。
耿将軍實在是太相信她了。
她太了解蕭衍,今日沒當成太子,他日一定是譽王的階下囚,他一定不甘心就這樣被譽王踩在腳下,一定有下一步動作。古來王朝傾軋,奪嫡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到了最後一步,奪嫡雙方都拿出所有的籌碼拼了。
若蕭衍真的搞出什麽變故,反倒将準太子孤光胤給幹倒了,那麽耿将軍就危險了。
其實跟着譽王也并非什麽有前途的事,該想個辦法讓耿将軍全身而退。
她無法預見事态會如何發展,她隻能說,今日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耿将軍無恙。
就在丹青擰眉思索的時候, 耿墨池将譽王送入皇帝所在的勤政殿,便急匆匆地走回來,對丹青道:“走吧,郁青,殿下剛才的吩咐相信你也聽到了,咱們得去一趟大明宮東口的錦衣衛指揮營……”
耿墨池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簡直是視死如歸的模樣。
丹青點點頭,跟着他帶着一萬士兵,下了馬,悄無聲息地包圍了錦衣衛指揮使丁崇明的指揮使營地。
……
與此同時的勤政殿,卻甯靜的很,仿佛并不知道大明宮的守衛軍已經亂了,譽王和蕭王在對禁軍控制權展開一場你死我活的争奪。
等待召見的譽王已經在大殿裏跪了很久,可是皇帝卻在偏殿,似乎尚未起床。
譽王不耐地皺起眉頭,生怕太子之事生出異常,便拿出銀子打發給旁邊的太監。“父皇到底在做什麽?那麽久還不召見我?還有什麽事情比太子地位穩固更急?難道父皇身體已經不行了?”
那太監小聲道:“殿下莫急, 陛下自從吃了蕭王供奉的仙草,身體已經好很多,現在之所以遲遲不來,是因爲陛下正在召見甯國公夫人……每晚甯國公夫人都在這個點兒陪陛下,這次時候長了點,不過陛下召見完甯國公夫人,定然來見殿下了……”
孤光胤不屑地冷哼一聲。原來是因爲那個妖婦。 父皇糊塗了,那妖婦母子竟然比太子之位、朝政大事還要重要……
自從蕭衍被封蕭王,甯國公也一命嗚呼。
蕭王的親生母親玉容郡主在丈夫死後,便越發肆無忌憚了,經常在夜間出入勤政殿,自然是和父皇做一些違背君臣倫綱的事情……
若将來他登基,第一個要殺的便是蕭衍還有他那狐媚的妖婦親娘玉容郡主。
……
與此同時的錦衣衛指揮使大營。
黑燈瞎火的,丹青和耿墨池對視一眼, 都露出一絲疑惑。
宮中的五千錦衣衛竟然全體不在營地。
除了宮裏日常巡邏的錦衣衛,其他五千錦衣衛應該都在大營裏才對。
就在這時,屋裏燈開了,院子裏亮起無數燈籠,而一個人推開門走出來,他隻是一個人就這麽走出來,仿佛面前包圍住他的一萬士兵都不存在了一樣。
丹青失聲叫道:“蕭衍?”
那個一夫當關的人,不是錦衣衛統領丁崇明,竟然是蕭王本人。
蕭衍不知道爲何,神色恹恹,與他平時毒辣雍容的氣度完全不像。
蕭王隻身一人在此,到底該不該殺?
如果殺了,就再沒人跟譽王争奪皇位。
隻是蕭王一個人在此,面對一萬耿家軍,好像是來故意找死的。
丹青實在是不解,他爲何一個人在這裏,似乎等待他們很久了一樣。
還是耿墨池當機立斷:“郁青,還愣着幹什麽?殺了蕭王,大事便定了。”
他當先沖出去,可是忽然,手臂被丹青握住。
丹青喝道:“且慢。”
耿墨池胡須都氣歪了:“郁青,你傻了?多好的機會你要放棄麽?”
郁丹青道:“我覺得有古怪。蕭衍野心勃勃,怎麽會獨身一人在此?那五千錦衣衛呢?他怎麽會故意找死?别過去,小心有陷阱。”
耿墨池覺得有道理, 便按兵不動。
倒是蕭衍微微一笑,忽然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讓丹青的心都緊緊揪了起來。
他說:“ 青兒,你難道把我全然忘記了?我是你的祁陽哥啊 ,你不是要跟我長相厮守的麽?……”
丹青隻覺得渾身血液倒流,沖的她大腦一陣陣地發懵,耳邊更仿佛有無數鞭炮在響。
“祁陽哥……”丹青喃喃地念着,眼睛濕潤了。忽然想起前世落魄無依無靠中,是祁陽帶給她無盡的溫暖。
在最初的最初,她曾經想要把祁陽找出來,然後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甚至一起回到現代去,而讓阮芷幫她守護那個魔神大人。
今夜在聖陵裏,他從黑魃和孤光啓手裏救了蕭衍,除了被孤光啓和阮芷氣得有點失去理智,故意跟他唱反調,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她懷疑蕭衍真的有可能是祁陽哥,她沒搞清楚之前,不想他死無對症。
其實, 祁陽是她第一個暗戀的男人,雖然已經沒有了緣分,但是一直還在她的心底藏着,怎能輕易忘卻?
看到丹青渾身發抖,耿墨池大驚, 然後他仔細地看着丹青,恍然大悟,喝道:“郁青,你原來是個女孩子啊……你騙了我老耿……”
丹青臉上盡是無奈:“耿将軍,對不住了,我不是有意隐瞞我的女兒身 ……”
就在這時,蕭王大聲喊道:“青兒,你今夜真的會殺我麽?”
郁丹青搖頭:“不,我不會殺你。”他都說他是祁陽了,她怎麽下得去手。
“大膽,郁青。” 耿墨池大怒:“我們今夜若不殺蕭王,便會害死譽王。今夜局勢緊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行走沙場這麽久,竟然還不明白?”
丹青眼底都是掙紮:“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麽辦。我隻在乎我在乎的人。”
本以爲把阮芷還給孤光啓,她就可以了無牽挂地和司空幻遁去青丘,可是沒想到,她在這個世間依然有那麽多的放不下。
耿墨池指着蕭衍:“你别告訴我,就憑他幾句話,你就失去了理智,忘記了你今天來這裏的目的……郁青,他分明是蕭王,哪裏是你的什麽勞什子祁陽哥……他這是故意說這些蠱惑你的啊……”
耿墨池的話瞬間如同醍醐灌頂,讓丹青腦子一個激靈。
對啊,蕭衍說自己是祁陽,她就自亂陣腳,的确有點太不鎮靜了。
仔細想想,他之前表現的一點都記不起祁陽的事情,這會兒怎麽忽然就記起來了呢?确實有那麽一點古怪。
丹青抿緊唇,一動不動地盯着蕭衍。
忽然, 她赫然發現今天的蕭衍竟然沒戴眼罩。
他不是一隻眼殘疾了麽?怎麽會沒戴眼罩?
可是如果說他不是蕭衍,他又分明長得跟蕭衍一樣。
還是耿墨池大将軍當機立斷,在丹青凝眉思索的時候沖上去,一劍刺向蕭王。
丹青大喝:“将軍且慢!”
可是來不及了,耿墨池已經一劍刺向蕭衍。
蕭衍似乎完全不會武功,退無可退,胡亂地挪動着,甚至驚慌失措地尖叫,瞬間被耿墨池刺中肩膀。
耿墨池仿佛意識到什麽,大喝:“狗娘養的,這根本不是蕭王!是假冒的。”
假蕭衍躺在地上,捂着肩頭的傷口,痛的縮成一團,不斷地發出尖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隻是蕭王的傀儡……”
一個傀儡,怎麽會知道祁陽的事情?難道他是祁陽?
祁陽怎麽會這樣沒用窩囊!不,他一定不是祁陽。
丹青抿起唇,走上一步,手拉扯他的臉,想要把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下,可是摸了半天,絲毫找不到破綻。
假蕭衍抽着氣道:“我和蕭衍長得一模一樣………并未帶什麽人皮面具……”
丹青凝眉仔細看着假蕭衍,他真的和蕭衍一樣,甚至和聖陵裏面棺材裏面躺着的那個蕭衍也一樣。
郁丹青拿匕首擱在假蕭衍脖頸處:“你到底是誰?怎麽會知道祁陽和我之間的秘密……而真正的蕭衍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