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戎聖皇爲尊,但是整個鬼戎地域遼闊,還有一十八位戰功赫赫的王爺,分十八個部落。
如今鬼戎聖皇年事已高,鬼戎太子年紀尚輕,那一十八位王爺趁鬼戎太子入侵大禹,紛紛在後方産生異心了,先是狼王在前線太平宮反叛太子,被太子誅殺,緊接着龜茲王在後方叛亂,切掉鬼戎太子的後勤補給線,并率部進攻鬼戎皇都不夜城。
後方失利,鬼戎太子卻并不以爲意,直接把後方丢給老子打理,自己反而把行軍大帳搬到南疆麗州城,以南疆的土地養他鬼戎的侵略兵。
換做現代話來說,鬼戎太子就是那種走哪打哪兒,打哪吃哪兒,整一個顧前不顧後的惡霸勢力。
自從鬼戎太子領兵出征,其他各部早對鬼戎皇都不夜城虎視眈眈。
守衛京畿的是鬼戎聖皇的親信梁王。梁王一面組織部隊去迎戰反叛的龜茲王,一面還在籌措軍饷,以送到南疆支援太子。
前幾日,偏偏大禹西北軍竟然深入鬼戎境内,趁鬼戎内亂襲擊鬼戎。
梁王其他部隊都去迎戰龜茲王,僅剩下一隻親兵部隊,聖皇派來皇都的皇家護衛隊,和梁王部所剩戰士一并迎戰大禹西北軍去了。
如今,守在部落裏的隻是老弱婦孺。
天沒有下雪,但是卻幹冷幹冷的。年方十二歲的小侍女薩玉兒搓了搓凍僵的手,掀開毛氈帳子。
一眼望去,眼前除了漫天的黃沙,便是荒蕪的衰草。薩玉兒歎了口氣。才十七歲的孩子,歎氣的聲音倒像一個老人。
薩玉兒突然想到,今年的冬天草場的草不夠吃,梁王部就已經餓死牛羊上千了,别的部損失恐怕更劇,如何供給前線的軍饷?
太子太好戰了,完全不顧國庫是否空虛,後方是否有叛亂。
若太子入侵成功,占領了南疆和大禹,可是卻失去了鬼戎後方,那太子就不能回家來了……
太子不能回家,就沒辦法履行和斯利娃小公主的婚約。
前些時候,斯麗娃小公主要吃小羊羔肉餅,比姬(王妃)不允,公主便大哭,還拿她薩玉兒出氣。如果不是赤汗王子在公主背後咳嗽了一聲,打散了斯麗娃小公主的注意力,公主就要拿針來戳她的手指頭了。
不過,公主可是草原上會行走的鸢尾蘭,雖然才十六歲,便已經被譽爲鬼戎第一美女了,而且是内定的太子妃。
所有人都寵着公主,她驕橫些倒也正常不過。她薩玉兒不過是一個小婢女,怎麽能對公主不滿,甚至産生怨恨呢?!
薩玉兒正胡思亂想之間,隻聽“駕…………”的一聲遠遠傳來。
遠處馬蹄揚過,塵沙飛揚。一對鬼戎騎兵快速奔來。
薩玉兒眼前一亮,向帳内大喊道:“比姬,梁王爺派人回來了。”
帳子裏奔出幾個侍女,梁比姬(梁王妃)由幾個女婢簇擁着也走了出來,比姬由于在病中,臉色簡直像紙一樣蒼白。她的貼身嬷嬷赫哲姑姑正扶着她的胳膊。
此時,騎馬的青年們已經翻身下馬,領頭的青年正是梁王親随哈楚克。他向比姬一扣拜。
“王爺可将大禹打退了?太子何時從南疆歸還?若太子歸朝,梁王也可歇息了,太子定要将龜茲王殺個片甲不留……”比姬急急問道,拿手絹擦了擦額頭的細汗。
“甭提!咱們梁王部和漢蠻子的仗還沒打呢,昨晚上,龜茲王勾結其他幾部襲擊了王爺的後翼。王爺現在前有大禹軍虎視眈眈,後有龜茲王部堵了後路,進退不得,可難死了......如今我們梁王爺已經退到榆林了。王爺遣小的來禀告比姬,還是快快收拾,帶着公主王子奔榆林吧,不然那該死的龜茲王攻過來,豈不是危險?”
“胡說,龜茲王是我親哥哥!他哪能害我!”比姬聲音微微顫抖,滿是難以置信,臉更是蒼白了幾分。
“比姬!他可能不會殺您這個親妹妹,那您能保證他能饒過王子和公主麽?現在龜茲王反叛聖皇了,一定要殺未來的太子妃斯利娃小公主祭旗。而且他一直想要的就是咱這塊草場啊。比姬,您快走吧,王爺特命小的來接比姬的啊!”哈楚克滿臉焦急,隻恨不得立刻帶着人上路。
可梁比姬卻搖搖頭,她和龜茲王王雖然感情談不上好,卻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兄妹相殘,是她難以想象的。
過了一會兒,梁比姬經過反複思考,最終卻點點頭。
哥哥龜茲王反叛鬼戎聖皇,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夫君忠于聖皇和太子,和哥哥龜茲王已經開戰,勢成水火。她也不能保證龜茲王是否會顧及兄妹之情,饒過她的一對兒女。
赤汗倒不說了,但是斯利娃可是将來的太子妃。
若斯利娃出事,那就是對不起聖皇和太子。
她一定要保護未來的太子妃。
她咬了咬牙,道:“去喊出斯麗娃和赤汗,我們去榆林。”
一幹人惶惶不安地回到各自帳子,收拾東西,準備撤離。所有人都想把值錢的東西帶上去榆林。薩玉兒并不慌張,回身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背在肩上,便去赫哲姑姑那裏,看能不能幫上些忙。這些年,她一個孤女,如果沒有赫哲姑姑照應,恐怕早死了。
薩玉兒到了赫哲姑姑的帳子裏,卻見赫哲姑姑正手忙腳亂地收拾了好幾個大箱子,不禁莞爾。
赫哲嬷嬷見薩玉兒走了過來,道:“玉兒,可累死你姑姑我了……”
“姑姑這是自找的!”薩玉兒笑道。
“嘿......沒大沒小,看姑姑我不揍你!”赫哲臉一怒。不過薩玉兒可一點都不怕,因爲赫哲姑姑這怒啊倒有七分是裝的。赫哲是出名的老好人,絕對不會跟小輩計較。
“玉兒心疼姑姑還來不及,您可不能揍我!”薩玉兒乖巧地偎在赫哲身邊,撒着嬌,含笑拿帕子給赫哲姑姑擦了擦頭上的汗,甜甜道:“姑姑,依玉兒看,您不該拿那麽多的東西。咱們這是逃亡,又不是走親戚!況且,比姬知道你拿那麽多東西,定然嫌您累贅,不帶您走了!”
赫哲猛地一拍腦門,道:“哎呀,你倒是提醒了我。可是這些好東西如果不帶走,豈不是便宜了龜茲王部?姑姑我想想就來氣。”
“姑姑您别氣,等眼前的難關過了,我們還會打回來的。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還是性命要緊。”
赫哲道:“唉,不過鬼戎各部,就咱梁王爺宅心仁厚,别的部都爲了糧草打來打去,隻有王爺一心将軍隊放在保護聖皇和抵禦大禹軍隊上,根本沒防備龜茲王啊。看,這不是吃虧了麽!”
……
下午,當龜茲王帶領大軍風塵仆仆地來到梁王達裕帖木兒部的時候,卻發現牛羊和人都不見了。隻餘下空空的帳子,顯然人是倉促之間離開的,連帳子都沒來得及拆。
“給我追!”龜茲王臉色陰沉,重重地甩了甩馬鞭,“不要讓她們跑了!”
手下親兵指着遠空,爲難道:“王爺,可是,風沙就要來了……況且既然拿到了這塊草場,爲什麽還要追啊!”
“你懂個屁!你可知我那妹子身上可拿着我鬼戎至尊的寶物瀚海碧玺,藏着天帝寶庫的鑰匙,若湊齊了兩塊碧玺,足以打開天帝寶庫,取得吞并全大陸的财富。前幾日傳出消息,瀚海碧玺的其中一塊流落到了大禹皇都,最終落在大禹鎮南王手上,另外一塊流落在了梁王部,不然老子費那麽大功夫襲擊梁王,你當是沒事找樂子哪……”
龜茲王罵道,然而話音卻哽住了,擡頭看向遠方的天空。隻見遠方的天空瞬間呈現出紫紅色,漫天煙塵,彤雲密布在空中,顯得分外猙獰,詭異得緊。
龜茲王明白,這是沙塵暴來臨的預兆。然而他還是咬咬牙,命令道:“死了也得給我追上!走!”當先策馬向前而去。
……
與此同時,在榆林西北方向,有一萬饑腸辘辘的大禹軍在沙漠裏行進。他們形容憔悴,嘴唇幹裂,滿面風塵,都是無精打采的樣子。
一個士兵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唉喲喲呻吟不止。周圍的士兵都圍了過去。
副将郁青剛好巡視到此,掰開幾個士兵,想要擠進去。
兵士們見郁副将來了,趕緊讓出一條路來。
“怎麽回事?”丹青第一反應便是,這士兵或許是脫水了。這幾日脫水暈厥的士兵太多了。
正說話間,隻見一條紅黑雜色的沙漠蛇吐着芯子,從那倒下士兵的褲腿裏鑽出來。竟然是被毒蛇咬了。在這簡陋之地,缺醫少藥,被毒蛇咬中就意味着死。
“真是夠了!迷路不說,竟然還誤入了鬼戎的國境,你個鬼蛇都來跟我西北軍作對!”
丹青咬牙切齒地拿槍将毒蛇戳了個稀巴爛。隻是那倒下的士兵被毒蛇咬中,中了劇毒,隻一會兒功夫便口吐白沫,眼睛翻白,眼見是不活了。
這士兵不過十四五歲,是軍裏最年輕的,可是年紀輕輕,出師未捷便客死他鄉。
丹青蹲下,擡手輕輕地将士兵的眼睛阖上。臉上不見絲毫動容,口中卻不禁罵道:“大丈夫死就死在沙場上,本将就不信找不到鬼戎鞑子打!”
說完立刻站起來背過身,偷偷地掉了幾滴屬于女人的英雄淚,自行軍以來已經死了上百人了,她都忍住了悲痛,可是人的承受力總該有個極限,今天,她看到最小的那個士兵都死了,實在受不了,竟然掉起了英雄淚。
不願意讓兵士們看到她的脆弱,丹青吩咐士兵将死者掩埋,趕緊策馬行到軍列前面。
騎馬行在最前的是這支隊伍的将領蕭宏業,其實就是千年狐王司空幻。
他們結束了定州城的戰鬥,本來要前往京畿,戍守京畿,以支援在黨閥競争中處于劣勢的三王譽王孤光胤。
可是,沒想到一場大風刮起狂沙,他們竟然在風沙中迷路了。
十萬人馬散于各方,再加上水土不服死死傷傷,竟然隻剩下一萬人馬了。
于是司空幻和丹青便帶着這一萬人馬穿越戈壁灘,深入到鬼戎腹地來了。因爲隻有鬼戎腹地才有水有糧。
隻是行了二十餘日,連個鬼戎人的毛都沒見着,己方卻被惡劣的環境折損了不少人馬。
他們更不知道此刻他們的大将軍耿墨池在西北邊境線上捶胸頓足,大罵他們白癡,行個軍也能迷路,又是擔心又是生氣,已經氣得快吐血了。
事情發展到今日,看到每天都有年輕的士兵失去生命,看到戈壁灘詭異殘酷的氣候,丹青再不想功名和殺敵了,如果現在可以選擇,她是絕對會選擇帶兵撤離北漠腹地的。
可是司空幻是狐王,可以帶她逃,但是這一萬多将士呢?她怎能抛棄他們?
她必須帶領他們走出去。
之所以還在茫然行軍,是因爲一個丹青死都不願意說出去的原因————她和司空幻在鬼戎腹地也迷路了。
可是,丹青雖然經驗不夠,急功冒進,卻也不傻。
丹青深知,如果士兵們知道他們的将軍即将将他們帶向未知的歧途,豈不是軍心渙散,更不利于帶兵?
所以她咬着牙,憑着直覺不動聲色地往前走,隻願遇到一股鬼戎兵,好打上一場。更重要的是,可以順便逮着一個鬼戎人,問路啊。
感覺真是兒戲,可是這是行軍打仗,不是兒戲。
丹青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軍事素養不夠,以後還要多學習。
丹青感到二十年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挫敗。比感情上的失敗還要挫敗。
人生似乎都變得沉重了。好沉重!可是絕對不能讓将士們看出來。
丹青抖了抖精神,正襟危坐。
看了看司空幻,卻見司空幻雖然滿面風塵,但是依舊難掩英俊飒爽之氣。
司空幻也看向丹青,隻見這丫頭皮膚風吹日曬,越發粗糙,但是年輕的臉上昂揚着不服輸的勇氣。因爲戈壁惡劣條件的磨砺,她身上又多了些剛毅之氣。
司空幻對丹青忽然多了一絲佩服。
這丫頭的堅韌超乎她想象,他甚至有些感謝行軍的失利,讓他可以和青兒同甘共苦,并肩作戰。
丹青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感覺到司空幻正看她,不由地回過神來,突然想到剛才士兵被蛇咬死的事情,心裏立刻沉了下來,對司空幻道:“小叔……剛才又死了一個人!”
司空幻微微一凜,沉默了一會兒:“青兒,人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總會過去的……”
丹青的難過在眼中一閃而逝,很快又恢複了剛毅冷峻的樣子。她看向北方,眉頭擰了起來:“小叔,你看天空,是不是有些詭異?”
司空幻望了天空一會兒,點點頭:“我這輩子還沒見到這樣奇怪的天氣呢!”
丹青擰眉道:“聽戈壁灘的人說,紫雲不詳,應該是沙塵暴快來了。如今走也走不了多遠,不如安營紮寨吧。然後派幾小股騎兵去前方探一探!”
丹青吩咐下去,翻身下馬,活動了一下快被馬背颠壞了的身子骨,便坐在地上。
同樣女扮男裝的鴛鴦趕緊将水壺遞過去,丹青接過,湊到嘴邊,咕咚咚地喝了大半,忽然想起司空幻,又把水壺遞給司空幻。
司空幻就着水壺,将剩下的水喝了幹淨。
即便是九尾天狐,恐怕也沒受過這種罪。
惡劣的天氣和幾乎渙散的軍心,給了他極大的挑戰,一種法術也解決不了的挑戰。
丹青道:“小叔,現在已經走到鬼戎人的腹地了,鬼戎梁王達裕帖木兒部的探子今早上分明發現了我們,可是卻遲遲不出兵攻擊我們,神出鬼沒的,您看,咱們要不主動找他們打他一仗?”
丹青此刻制敵心切,卻可不知道此刻鬼戎内讧,鬼戎梁王部已經被趕到榆林去了,哪有能力再攻擊他們?
丹青心想,隻要是鬼戎人我都紅了眼的去打,還管他是梁王部還是龜茲王部或者其他王部呢!鬼戎那麽多王部,丹青已經記不住名字了,整個腦子混亂。
不管怎樣,她現在多麽希望遇到一個鬼戎人好打一仗,或者問路也行,怎奈行軍到現在,壓根遇不到一個鬼戎人影。
丹青大大咧咧的,是個急性子,司空幻卻慢悠悠的,極爲有條理,司空幻深沉道:“青兒别急,我們的機會總會來的!”
他不知道,他們的機會确實來了。
乾元十五年十月中旬,大禹西北軍先鋒将軍郁青和蕭宏業(司空幻)率部十萬,不知何原因,本南下進入京都,卻改道深入鬼戎國腹地,遭遇鬼戎龜茲王部,俘獲龜茲王及元梁王王妃,元梁王之子赤漢及公主女眷一萬三千人。
郁青和蕭宏業(司空幻)一戰成名,成爲大禹驅除鬼戎侵略者的民族英雄。大禹皇帝大爲贊賞,并且即刻頒旨,命郁青和蕭宏業即刻班師回京,晉封加爵,榮耀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