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在火光中瘋狂的嬉笑怒罵着。
他似乎真的瘋了!
可瘋子是不會懼怕火刑,更不會在大火燃到自己身上時痛哭流涕的向虎妹求情,完全忘了剛剛自己是如何鄙棄虎妹,說她是個妖怪的。
“救救我!看在我們往日的夫妻情分上,救救我!虎妹,你不是妖怪嗎?你不是會法術,會鑽天遁地嗎?快點救我啊。你難道想要這大火活活的燒死自己的相公,燒死自己兒子的親生爹爹嗎?”
劉銘嘶聲的吼叫着,虎妹反而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她看着劉銘,就像是在看一個自己從不認識的陌生人。
“劉銘,你看着我,我是你的娘子嗎?我是虎兒的親娘嗎?如果是的話,那麽你——我的相公,我的夫君,我孩子的親生爹爹又爲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置于死地?你要我救你?你憑什麽要我救你!”
“你是妖怪!你是妖怪啊!”劉銘瞪着一雙被火焰燃的更加通紅的眼睛:“我若是不殺你,你就會殺了我!而且,你是妖怪啊,你有法力,你可以救我的。”
“可笑啊,劉銘!你難道就不覺得你剛剛說的那些話甚是可笑嗎?你要殺我,是因爲我是妖怪,你擔心你若是不殺我,我就會吃掉你。如今,你又要我救你,理由竟然還是我是妖怪。那麽,你告訴我,你娶了一個妖怪做娘子,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是你害的我,都是你害的我,如果不是因爲你,我會被關在這裏嗎?我會被活活燒死嗎?”
火蛇妖娆着卷上了劉銘的褲腿,他開始痛苦的呻吟,痛苦的嘶吼。虎妹的眸光閃了一閃,最終還是有些不忍心。她扶着鐵籠慢慢的站起身來,望着一臉痛苦和埋怨的劉銘說了句:“我再最後幫你一次,從此之後,你我再不相幹!”
話落,虎妹用盡全身的力氣将鐵籠扯開,在衆目睽睽之下救下了已經被火蛇卷上褲腿的劉銘。虎妹,當然也被火蛇給燎傷了,可她還是忍着疼痛,忍着法力即将消散而自己可能被刑場下那些百姓當場打死的危險,救下了劉銘。
就在虎妹即将暈厥,百姓即将圍攻而上的時候,狐狸用法術帶走了虎妹和那個差點變成烤人的劉銘。
山神廟,仍是之前的山神廟。
劉銘驚魂未定的看着出現在自個兒眼前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以及男子身旁靈秀可愛的女子,用手指了指他們:“你們……妖怪?”
“妖怪你個頭!”刑如意氣呼呼的上前,一巴掌将劉銘指向他們的手給打了過去,然後順帶着還給了他一個耳光:“這一耳光是替虎妹讨的。她是妖怪,可她也是你的娘子,是你的枕邊人,是你兒子的親娘。你呢,卻處心積慮的想要她死。你倒是說說看,她死了你能得到什麽好處?是朝廷會賞你個除妖衛道的牌子,還是衙門裏頭能給你發賞銀?”
“我……”
“我什麽我?我告訴你,虎妹死了,你隻能得到兩樣東西,那就是你寡夫的身份和你妻離子散的家。你還有心嗎?你若是有心,就好好的,給我仔仔細細的摸一摸,然後問問你的心,虎妹作爲你的娘子,她合格嗎?她對你好嗎?若然她不是妖怪,她有可能瞎了眼看上你這個窩囊廢嗎?”
“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心裏的感受!”劉銘又漲了個臉紅脖子粗:“她是妖怪,是會吃人的妖怪你懂不懂?你不懂,你不會知道跟一個妖怪過日子心裏該有多麽的害怕!你也不懂,當你半夜醒來,看着身旁躺着的那個人,你心裏想着竟是跟那樣一個……你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變了模樣,然後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将你撕咬入腹。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隻想過普普通通,不必擔驚受怕的日子。可這些,你都不懂,所以你才敢這麽指責我,辱罵我。我,劉銘,是窩囊廢嗎?我不是!我不是!若是換了旁人,興許都還不如我呢。”劉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來。
“至少……至少我敢拿起家裏的刀,狠狠的砍在這個妖怪身上。你敢嗎?你敢嗎?”
刑如意咬了咬牙,她想忍來着,可是沒忍住,反手又是一個大耳刮子甩到了劉銘的臉上。
“我不敢!因爲姑奶奶做不出那種窩裏橫的事情。你,劉銘,不是窩囊廢,那你是什麽?若不是我家虎妹眼瞎看上了你,你沒準早就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
“如意嫂嫂!”虎妹虛弱的睜開眼睛:“讓他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他。虎兒,隻可憐我的虎兒……”
“虎兒沒事,我們把他放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刑如意柔聲的對虎妹說着,然後又轉過身來,狠狠的瞪了劉銘一眼。
“你,滾吧!”
劉銘先是回看了刑如意一眼,在目光對上虎妹時,眼神更爲複雜。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呲着牙,忍着腿部傳來的疼痛,一拐一拐的向外走去。
“你,等一下!”
刑如意追了出去。
“你……你要做什麽?”
劉銘回頭,怯怯的看向刑如意。
“我知道,你也是妖怪。因爲你剛剛說了,她是你家的虎妹。你,是要吃了我嗎?”
“你覺得妖怪會想要吃你嗎?就你這種殺妻滅子的人,估摸着身上的肉都是臭的。莫說是虎妹,就是尋常的小妖怪都不會對你有什麽興趣。你呀,放寬心好了,老天一定會讓你自生自滅的。”
“那你追我幹什麽?”
“我呸!鬼才要追你。”刑如意斜了他一眼:“我不過是來告訴你個答案。你方才說我不懂跟一個妖怪過日子是什麽感受。我現在可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懂。我不僅懂,而且還是非常懂。瞧見那個長得比你漂亮一千倍,比你能幹一萬倍,什麽都比你好的男人了嗎?他是虎妹的表哥,來自青丘。青丘,你應該聽過吧?看你的穿着打扮,好歹也像是讀過幾本書的,就算不是正經書,野史之類的總是看過的吧?知道青丘是什麽地方嗎?”
劉銘點了點頭。
“他,是狐狸,是虎妹的表哥,與虎妹來自同一個地方。而我,則跟你一樣,都是這平凡世間最爲平凡的普通人。是的,沒錯。我不是妖怪,我跟你一樣,都是肉體凡胎,是需要吃喝拉撒,遇上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就有可能嗝屁的平凡的人類。可他,卻是我的夫君。我與他,就如同你與虎妹一樣,都是凡人和妖怪的組合。
你剛剛說你很怕,因爲與你同床共枕的那個是妖怪!
我也很怕,但我怕的不是跟一隻妖怪同床共枕,而是害怕我們可以同床共枕的時間太少太少。所以,我恨不得每一份每一秒都要待在他的身邊。
與跟一隻妖怪同床共枕比起來,我倒是更害怕遇見一個像你一樣雖是人類,卻内心晦暗、怯懦的男人。至于原因,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大難來臨,生死攸關,你身爲妖怪的娘子沒有抛棄你,而你作爲人類,不僅想要一心一意的害她,還抛下了她。
劉銘,人心不僅比鬼可怕,比妖更複雜。
你知道嗎?你原本與我一樣,都是這世間最幸運的人。可惜,你放棄了,也錯過了!你走吧!你的餘生,不會再有妖怪,但也決計與幸福再沒有什麽牽連。”
劉銘眼中波光微動,然後慢慢的擡起頭,朝着虎妹看了一眼。
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不僅看見了虎妹蒼白的臉龐,虛弱的身體,還看見了她因爲救自己而被火蛇燎到的那些傷。他的心,輕輕的抽了那麽一下,然後又倔強的回過頭去,低低的說了一句。
“虎妹,原諒我!我隻是因爲太害怕了!”
妖的耳朵,總比人來的靈。虎妹聽見了劉銘的那句話,撇過臉,眼淚卻又不争氣的落了下來。
她想起與他成親的時候,她曾在他的耳旁輕問:“相公,你可會照顧虎妹一生一世?你可願意在發生任何事情時,都牽着虎妹的手,不離不棄?”
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說:“嗯!洞房花燭,春宵苦短,我們又何必說這些掃興的話。”
原來……原來那個時候,她就該明白,會有今日之劫,就該明白,劉銘并非她苦苦尋覓的良人。
一陣風起,吹起山神爺身上籠着的蛛網。這山裏的風,總要比城鎮上的風來的更涼,可再涼的風都不及愛人的心涼。
這一刻,虎妹終是放下了她與劉銘之間的這段緣,也放下了心中對劉銘的最後一絲牽絆。
她擡眸,望着狐狸的眼睛,輕輕的呢喃了一句:“臣哥哥,虎妹累了,虎妹想好好的睡一覺。虎兒,就勞你再幫我照看一些時候。”
狐狸點了點頭。
刑如意微聳肩膀,站到了狐狸身旁,将頭輕輕擱在他的肩上,“要告訴她嗎?”
“什麽?”
“那個劉銘,怕是活不長了!火毒侵體,而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銀錢去請大夫醫治。長則半年,少則半月,冥府裏的鬼差就會尋上門去了。”
“這些……與我們有關嗎?”
刑如意擡眼,看了看狐狸,跟着說了句:“跟我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