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虎兒的胳膊、虎兒的小腿,也看見了虎兒的腦袋、虎兒的眼睛、鼻子以及那張與自己十分相似的小嘴。他難言激動的朝着孩子撲了過去,嘴裏喃喃的說着:“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他不是妖怪!”
“虎兒當然不是妖怪!他是你的兒子!”虎妹眼中帶淚,淚中帶笑,一動不動的看着仍在鐵籠中的劉銘:“相公,好好的看一看他,他是你的兒子。”
“要看兒子回家看去!這真把老爺的公堂當成是閑話家常的地方了?”縣老爺揮揮手,頗不耐煩的命令那些衙役:“将鐵籠子打開!真是的,鬧什麽鬧,好端端的非說什麽妖怪妖怪。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哪裏有什麽妖怪。依老爺我看,妖怪沒有,瘋子倒是有一個。我說這位娘子啊,你家相公若是有病,就尋個大夫好好的給看一看,别整天的嚷嚷着妖怪妖怪的,鬧得人心惶惶不說,還淨給本老爺找麻煩。”
虎妹聽見了,自是忙得抱着孩子轉身,沖着縣老爺重重的行了個禮:“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不必了,趕緊領着你的相公,抱着你的孩子回去吧。本官也是瞧着你可憐,這才剛生過孩子,臉色都是白的,就爲了你這麽個瘋癫的相公出來折騰,讓人看着也是怪不落忍的。趕緊回去吧,都回去吧!”
衙役們将鐵籠子給打開了,劉銘卻死活都不肯出來。嘴裏不停的嘟囔着,說他的兒子不是妖怪,虎妹是妖怪,若是跟着虎妹回去了,定會叫她給吃了補身體。縣老爺那能允他如此,直接命衙役用棍棒将其趕了出去。虎妹見他神思恍惚,便好心的上前前去扶他。
誰知,劉銘竟趁着衙役不注意,跌跌撞撞的奪了衙役身上的佩刀,朝着虎妹身上就要砍去。虎妹在躲閃的同時,因爲身體虛弱的緣故,臉上也隐隐顯出了虎形。這回,不光是劉銘看見了,公堂上的衆人也都看見了。
劉銘趁着虎妹呆愣的時候,上前奪走了虎兒,然後竄到衙役身後躲了起來。
“我就說她是妖怪……她真的是妖怪!抓住她!趕快抓住她!關……關到鐵籠子裏燒死她!”
“相公——”
虎妹看着劉銘連連的搖着頭,她不明白,明明已經沒事了,明明她剛才已經告訴劉銘她就要離開了,爲何劉銘還是不肯放過她,愣是要将她逼上絕路。
虎妹想要将自己的孩子奪回來,奈何經過方才的一番躲閃,她的體力越發不支。眼瞧着衙役們手持棍棒與佩刀朝着自己圍過來,她隻虛弱的沖着劉銘伸了伸手,然後便暈倒在了地上。
“虎妹她,這下總該死了心吧?”刑如意搖搖頭,将目光移到劉銘身上,憤憤的說了句:“這個劉銘,既膽小又渣男,虎妹是被什麽迷了心竅才會看上他。”
“許是前世的孽緣吧。”狐狸默默的說了聲,然後低頭看着如意:“要救虎妹嗎?”
“再等等吧,我想要虎妹徹底死了心。那個人再不濟也是虎兒的生父,若是不讓虎妹涼透了心,隻怕這一生還要繼續牽絆下去。這樣對虎妹,對虎兒都不是很好。反正,有你在,總不會看着虎妹被活活燒死的對吧?”
“自然!”
狐狸點頭,也将一雙眸子落到了那個劉銘的身上。
公堂上,衙役們已經小心翼翼的将暈厥的虎妹擡進了鐵籠子裏。縣老爺方才吓得也不輕,見虎妹一直沉睡,沒有任何反應,這才小心翼翼的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然後走到籠子邊仔細的瞧了一瞧,跟着小聲的問了劉銘一句:“她真是妖怪?”
劉銘忙不疊的點頭:“是妖怪!真的是妖怪!”
“是妖怪!真的是妖怪!這世上怎麽會有長得這麽好看,說話又這麽溫柔中聽的妖怪?”縣太爺一邊啧啧歎息着,一邊看向劉銘懷中仍睡着的孩子:“這當娘的既是妖怪,那麽這個孩子——”
“虎兒不是妖怪!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不可能是妖怪!”
“可本官卻瞧着你們一家子都是妖怪!”縣老爺惱怒的說着,随即手一揮說了句:“關進去!統統關進去!這個娘子,還有這個劉銘以及他懷中的孩子都給本官關進去!妖怪!本官的地界兒上居然出現了妖怪,這若是傳到宮中那位的耳朵裏,本官的腦袋還要不要了?燒死,燒死,統統都給本官燒死!”
縣老爺的聲音過大,驚着了劉銘懷中的虎兒。虎兒小腿兒一蹬,又哭鬧起來。
刑如意原本是想将虎妹與虎兒一同救出來的,可眼下聽見虎兒的哭聲,又有些不忍他小小年紀就跟着虎妹在牢獄中過夜,于是用手捅了捅狐狸,說了句:“要不,先将虎兒給抱過來吧。好歹你也是虎兒的舅舅,總不能看着自己的外甥落難不是?”
“說的也是!”
狐狸輕允着,沖裏頭招招手,虎兒竟生生自劉銘懷中掙脫,然後朝着外面飄了過來。
縣老爺傻了,瘋了,他指着那浮在半空中徑直向外飄去的孩子,喃喃自語:“會飛的孩子,果然是妖怪!是妖怪!來人呐,快将這個妖怪給本官打下來!還有,這兩個大妖怪,擡出去,燒死,趕緊燒死!”
刑如意瞧着因爲半浮在空中而笑得咯咯的虎兒,有些頭痛的揉了揉自個兒的太陽穴,“完了,我好像給你出了一個騷主意。按照府衙辦事的習慣,就算要燒死虎妹他們也會選在明天響午。可鬧了這麽一出,愣是把縣老爺給吓怕了。”
“那不是正好?方才來時,也不知道是哪個躍躍欲試想要劫法場。老天許是聽見了,所以特意幫你圓了這個念頭。”狐狸在伸手接住虎兒的同時,也攬住了刑如意的腰肢,然後默念口訣,将其二人暫時帶離衙門口。
刑如意舔了舔唇瓣,用手戳了戳狐狸,悄聲的問了句:“這法場該怎麽劫?”
狐狸瞟了她一眼,回道:“這個爲夫怎麽知道?爲夫又不曾劫過。”
刑如意氣悶的看了狐狸一眼,開始認真的思考該如何去劫這個法場,又該如何去救虎妹。
時間很緊,也容不得刑如意多想什麽。等狐狸再帶她現身時,她已經站在了所謂法場的外面。
說是法場,其實更像是一個簡易的祭台。
虎妹仍舊被鎖在鐵籠子裏,而鐵籠子則被置放在堆滿了木柴與枯草的高台上。劉銘,則被用麻繩捆綁在鐵籠子的旁邊。他低垂着頭,不知道是暈過去了,還是睡着了。
熙熙攘攘的聲音将虎妹從暈厥之中喚醒過來,她先是看了看鐵籠子外頭圍着的,湧着的那些尋常百姓,接着便去尋找劉銘的影子。當看見劉銘也被捆綁着,而虎兒不見時,她的情緒開始失控,人一下子沖到鐵籠旁,使勁的握住籠柱問着劉銘:“虎兒呢?我們的虎兒呢?相公,你把我們的虎兒怎麽了?”
“虎兒?”劉銘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虎兒飛了!”
“什麽意思?”
虎妹不解的問着。
“什麽意思?”劉銘先是嘿嘿一笑,緊跟着擡起頭用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虎妹:“你騙我!你這個妖怪,你竟然騙我!你說他不是孽障,你說他是我的兒子,你說他不是妖怪。可他卻飛走了!人,會飛嗎?我告訴你,人,都是不會飛的,隻有你們這些妖怪……你們這些妖怪才會飛!”
“虎兒,不是妖怪!”虎妹無力的跌坐在鐵籠子裏,她望着劉銘那雙猩紅的,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剝了的眼睛,含着淚對他說:“你相信我,虎兒他真的不是妖怪!我知道你想要一個兒子,我也知道我是個妖怪。所以,我求觀音娘娘,求她賜給我一個平凡的孩子,一個平凡如你,卻又跟你一樣好的孩子。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好像錯了。我甯願虎兒跟我一樣都是妖怪,都是妖怪!”
虎妹說着,眼淚大把大把的往下落。
“爲什麽?爲什麽你要這樣對我?爲什麽你要這樣對虎兒。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帶着虎兒出現,就是爲了要救你。你是虎兒的爹,是我的相公,我不能讓自己眼睜睜的看着你被他們燒死。可你呢,你又爲什麽要這樣對我?僅僅隻是因爲我是妖怪!隻是因爲我與你不同!可是相公,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愛你的?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我們一路走來的日子?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我真的要害你,我爲何要等到現在,又爲何要帶着虎兒來救你。你到底有沒有想過?”
鐵籠因爲虎妹的憤怒而被搖晃的吱吱作響,劉銘卻隻是擡着一雙猩紅的眼睛,對着虎妹不停的念叨:“妖怪!你是妖怪!虎兒也是妖怪!燒死!統統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