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瞧了瞧四周的環境。
這應該是一座廢棄的山神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漂亮的白皮虎就蜷卧在一處斷牆下面。從空氣中彌漫着的血腥味兒來判斷,白皮虎應當受了傷,且傷勢還十分嚴重。
聽見腳步聲,白皮虎擡起頭,看了看狐狸與刑如意。
“臣哥哥,這就是你喜歡的那位姑娘吧?”
臣……臣哥哥?
白皮虎一張口,刑如意就給吓住了。倒不是因爲白皮虎那柔柔的與其外表極不相稱的嗓音,而是它剛剛喚的那句“臣哥哥”。
按照通俗小說和三流電視劇的劇情,但凡用這種聲音這種語調喚着男主角的通常都是心機賊深,且喜歡裝柔弱的綠茶婊,心機婊。
刑如意立刻戒備起來,用頗不友善的目光回瞧了那隻白皮虎一眼。
白皮虎一怔,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忽然哎呀一聲叫出疼來。
看看,還是三流編劇編出的不二劇情。
刑如意輕吐一口氣,上前一步,擋在狐狸與那隻白皮虎跟前,問了句:“白虎姑娘,你受傷了?”
白皮虎點點頭,習慣性的伸出舌頭去舔弄着自己腿部的傷口。
這是一道極深的撕裂傷,看樣子像是在山中誤中了某個獵人的陷阱。可若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傷口,斷不會蔓延起如此濃烈的血腥氣。她低頭,仔細查看着,這才看到,在白皮虎的腹部還有一個極大的傷口。
原來,白皮虎剛剛的那一聲疼并不是裝的。
看着它腹部那道偌大的口子,刑如意爲剛剛自個兒的猜測有些汗顔。可臣哥哥這三個字仍然讓她有些芥蒂。
“你腿上的隻是尋常的撕裂傷,應該是在奔襲過程中誤中了獵人的陷阱。傷口雖深,卻不緻命,撒些凡人慣用的金瘡藥,或者采一些諸如白茂花一類止血消淤外加止痛的草藥敷一敷,用不了幾日就能活動自如了。隻是,你這腹部的傷口,不像是誤中獵人陷阱留下的,而像是被人用利刃刺傷的。”
“沒錯,虎妹腹部的傷口的确是被人給刺傷的。”
“虎妹?”
刑如意轉身,看着方才接話的狐狸。原本粗大的腦神經再一次被狐狸口中那“虎妹”二字給刺激到了。她眯眼看着狐狸,然後指了指他:“你,是它的臣哥哥,而它是你的虎妹。殷臣司,你覺不覺得你應該向本夫人交代些什麽?”
“如意,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可眼下這些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虎妹的傷。”
狐狸眼眸暗沉的望着刑如意,刑如意卻隻感覺到一絲絲的受傷。她斂去了臉上所有的表情,起身,站到了一旁。
“你是青丘九尾狐,它呢,雖是在這山神廟中受的傷,可依着你們這種臣哥哥與虎妹妹的關系,它就算不是從你們青丘出來的,也必然是在青丘住過一段時日。你們有話你們聊,我在一旁站着就是。至于它的傷,在你眼中也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如意,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刑如意臉上那一抹受傷的神情落到狐狸的眼裏,他步上前,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隻是有些事情,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清楚。虎妹的傷,我可以治,但卻不能治。因爲它腹中還有一個孩子,一個與凡人所孕育的肉體凡胎的孩子。如意,我求你,幫幫它!”
“你求我?你爲了它求我?殷臣司,我刑如意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
“如……如意?”
“如果你把我當成是你的娘子,你殷臣司的夫人,你沒有必要因爲一個外人而求我。你知道的,我的心向來都不是那麽的硬。就算今天躺在這裏的隻是一隻陌生的白虎,我也會盡力去幫着它。就算它是你的虎妹,你是它的臣哥哥,你與它的關系真如我胡思亂想的那般,看在它腹中那個無辜的孩子份上,我也一樣會去幫它。
殷臣司,你知道我在氣什麽,也知道我在惱什麽。因爲在這之前,在遇到你的虎妹之前,你從來都不會質疑我的熱心腸,也從來不會對我用求這個字。”
“如意——”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因爲此時此刻,此時此地的我很生氣,很傷心,也很不願意再與你說話。”
刑如意氣惱的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白皮虎腿部的傷口,果斷的從身上撕下一塊布來,将傷口細細的包紮了起來。
“若你腹中當真有一個孩子,我沒有時間去給你找金瘡藥,更沒有時間去給你找草藥。”
“金瘡藥我有!”狐狸将手中的藥瓶遞到刑如意跟前:“剛剛轉回集市就是爲了買它。虎妹懷了人子,不能使用法力,又因爲被刺傷,變回了自個兒原本的模樣。所以青丘的那些藥,它不便使用。”
“廢話真多!”
刑如意咬了咬唇,将剛剛包紮好的布條又一層一層小心翼翼的揭開。撒上金瘡藥,再細細的包好,這才附身去查看白皮虎腹部的那個創傷。
傷口表面帶着一些鐵鏽的痕迹,這說明行兇者是用一把生了鏽的鈍器狠狠的刺入白狐的腹部。這一刺,必定傾盡了對方的全部力氣,否則傷口不可能這樣深。通過觀察,刑如意也确定了,在白虎的體内的确還孕育這一個嬰兒,但嬰兒的月份,她無法估計。
“你腹中這孩子有多大了?”
雖心裏憋着一口氣,雖有些不情願,可爲了那個無辜的小生命,刑如意還得強迫着自己與狐狸的這個虎妹對話。
“若是按照凡間的月份,差不多有九個月了。”
“若是九個月的話,可以生下來了。你是白虎,你腹中的孩子就算全部随了他的凡人爹爹,筋骨也應當要比一般的嬰兒壯實。生下來,仔細養活,也能養的好好的。隻是,眼下你腹部受傷,怕是使不得力氣。你們老虎生孩子,與凡人一樣的嗎?”
給凡人接生,刑如意倒是幹過一回,就是幫青鸾接生殷元的時候。那個時候,青鸾雖是肉體凡胎,但殷元不是,且當時青鸾已經瀕臨死亡,所以她可以肆意的用些鬼術相助。但當日的情形卻又與今日的大不相同。
當日,刑如意要保住的隻是殷元一個,而如今,她要保住的卻是白皮虎與它腹中的這個凡人孩子。就算她心中有些把握,也不敢冒冒失失,随随便便的下手。
白皮虎擡頭,愣愣的看着刑如意,在她急迫的眼神中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瞞嫂嫂,這也是虎妹頭一次生孩子。至于别的老虎如何,虎妹之前也從未觀察過。”白皮虎說着,又看了看站在刑如意身後,雖是一身淡然,但眼中明顯帶着焦灼的狐狸。白皮虎心裏清楚,它臣哥哥眼中的那些焦灼不是因爲自己身上的傷,而是因爲眼前這位叫做如意的姑娘,因爲如意姑娘對他産生的那些誤會。
它低頭,往自己的腹部看了眼,對刑如意說道:“虎妹相信嫂嫂的醫術,就如同臣哥哥信賴嫂嫂一樣。還有,嫂嫂别氣了。臣哥哥之所以叫我虎妹,那是因爲我爹我娘給我取的名字便是這兩個字。我之所以喚他臣哥哥,是因爲他是我的表哥。我的母親,與臣哥哥的母親本是同族姐妹。我是白狐與白虎的後代,隻不過我恰好随了我的爹爹。嫂嫂若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虎妹的皮毛與尋常的白虎是有些不同的,就連虎妹的尾巴也長得與它們的都不大一樣。因此,虎妹自幼便受到老虎一族的排擠,得姨娘庇護,在青丘長了多年。”
“你是狐狸的表妹?”
虎妹點了點頭。
“聽臣哥哥說,嫂嫂并不是盛唐的人,而是來自一千多年之後的那個世界。臣哥哥還說,虎妹的壽命很長很長,也活到了那個時候。所以,嫂嫂不必憂慮,既是命運的安排,那便是命運讓嫂嫂來救虎妹與腹中這孩子一命。”
刑如意抿了抿嘴,轉身看了狐狸一眼。
狐狸點點頭:“它的名字的确是叫虎妹,并非是我刻意這麽親昵的喚它。還有,虎妹與它的孩子一直待在凡間,直到我遇見你的那個時候。如意,也許明明之中真的是有一個圓,讓我們從原點到起點,再從起點到原點。
原本,我與父君和母後一直都在猜測,猜測着是誰當年救了虎妹與它腹中的孩子,可直到今天,當我在街市上遇見被當做尋常白虎關在籠子裏的虎妹時,我才知道,當年那個救下虎妹的人就是你。”
狐狸走近了一些,面對着刑如意緩緩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