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告訴你,你能不能救我一命。”
烏龜的小眼睛轉了一圈。
“無論我曾經做過多麽愚蠢的事情,如今都也遭了報應。姑娘既是好心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被人活活剝去了龜殼吧?”
“你,隻是做了愚蠢的事兒?”
刑如意雖不知天上的規矩,但卻知凡間與冥界的規矩。若是這凡間有法力的人想要借此懲處烏龜,那麽他所犯的錯,絕不僅僅隻是愚蠢二字就能給概括的。若是冥界,冥王的脾氣她就更了解了。被罰做烏龜,且還是要被人剝了殼的烏龜,這得做了多缺德的事兒啊。
可這些話刑如意不能說,她還想聽聽這烏龜究竟做了怎樣“愚蠢”的事兒才把自己給折騰成這樣。若是故事精彩,回頭也能與狐狸講講,若是不夠精彩,她權當打發無聊寂寞的時光了。
想到狐狸,刑如意又有些待不住了。她用手點了點烏龜,示意它先等一等,然後走到街市正中央左右觀望了一下。
參考她與狐狸的個人實力,她找狐狸大海撈針,狐狸找她還相對容易一些。正想着如何給狐狸留個口訊,就見鈴兒從相鄰的那家鋪子裏出來。靈光乍現,說的就是此時此刻。
“夫人,鈴兒沒有找到王叔。要不,鈴兒在去别的地方找找?王叔家的門開着,他總不會走遠了。”
“不用了,你王叔就在家中,而且剛剛已經同意将這隻烏龜借我片刻。是這樣的,姐姐初來這裏,一不小心跟自個兒的夫君走散了。姐姐呢,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尋找,還唯恐自個兒在找的過程中再把自個兒給弄丢了。鈴兒可不可以幫姐姐一個忙。你呢,幫姐姐去看看,這魚市裏可有一個身着白衫,長得十分好看的男子。”
“長得好看?”鈴兒皺了皺眉:“什麽樣的才算是長得好看?”
“這個……”刑如意有些爲難的看着鈴兒。
她原本腦海裏裝了許多可以用來描述狐狸的詞語,甚至可以辭藻華麗的大段大段的給朗誦出來,可瞧着鈴兒那雙純潔無瑕的眼睛,她反而有些說不出來了。怎麽盤算,都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
“這裏是魚市吧?鈴兒想想,若是本地的人,誰會穿着白色的衣裳來這裏走動?至于什麽叫長的好看,姐姐也不知道該怎麽跟鈴兒解釋。反正姐姐的相公,鈴兒若是看見了,自然就會知道那一定是他。”
“鈴兒知道了。”鈴兒恍有所悟的睜大了眼睛:“姐姐已經長得跟畫裏的人似的,能被姐姐誇長得好看,那說明姐姐的夫君也跟畫裏的人似的。”
刑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蹲下身子,與鈴兒平視:“姐姐當真長得很像是畫裏的人嗎?”
“嗯!”鈴兒點了點頭:“咱們這裏,每過一些時候就會來幾個陌生人,手中拿着畫像,問咱們有沒有見過那畫中的女子。鈴兒好奇,曾偷偷的去看過一眼,那畫中的姐姐就跟夫人長得一模一樣。隻是……隻是發髻和衣服不大一樣。”
“哦,還有這種事情。”
刑如意笑了笑,忽然想到當年雲曦送她的那副畫像。畫像中的女子也與她長得一模一樣,但那個人卻不是她,而是當朝的女皇,武氏媚娘。
轉生輪中,女皇放棄了奪取她的元神和身體,但莫須有卻并不情願。雖時過境遷,難保女皇不會反悔或者莫須有又想利用她做些什麽。心中微微一動,她問鈴兒:“那畫像,咱們這裏可還有?”
鈴兒搖搖頭:“沒有!那些人都是人手各持一份畫像。我娘以前是繡娘,她說那畫像并非尋常的人物畫像,而是用上好的絲線,繡在極其珍貴的絹絲上面。那樣的技巧與繡工,隻有神都的錦繡坊裏才能做的出來。我娘還說,那畫中的姑娘,一定來曆不凡,就算不是王孫公主,也是某位赫赫的官家小姐。”
“哦!”刑如意輕哦了一聲,暗自将這件事放在了心裏。
錦繡坊她是熟悉的,或許她可以與狐狸暗中回神都一趟,去打聽一下,那些畫像究竟與她有沒有關系。至于鈴兒這邊,她也不願意讓鈴兒多想什麽,于是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說了句:“那姐姐就更不可能是那畫像中人了。姐姐呢,隻是個尋常的婦人,家中頂多算是小有富餘罷了。”
鈴兒點點頭,“那鈴兒去幫夫人找人!”
“鈴兒,等一等。”
“夫人還有别的事情吩咐?”
鈴兒止住腳,轉身,認真的看着刑如意。
“沒有别的吩咐,隻是你幫姐姐找人,姐姐也總不能沒有表示是不是?”刑如意說着,自身上解下一個銀袋子:“這裏頭裝着的是些散碎銀子,你拿回去。若是改天弟弟想吃桂花糕了,你就帶他去買。”
“這個鈴兒不能要!”鈴兒搖搖頭:“我娘說了,無功不受祿。況且,夫人已經給了鈴兒桂花糕,鈴兒沒有理由再問夫人索取回報。”
見鈴兒如此,刑如意也不便勉強。鈴兒本是一個好端端的孩子,她也唯恐自己的這些舉動會将這個好孩子給帶壞了。當下想了一想,對鈴兒說了句:“這些銀子鈴兒可以不要,但有一樣東西,鈴兒答應姐姐,不可再推辭了好嗎?”
“若是不知道夫人口中所說的那個東西是什麽,鈴兒就不能提前應允了夫人。”
“放心,是你能拿的東西。”
刑如意說着,轉回鋪子裏問王叔要了些紙筆,快速的寫了一些東西,然後交給了鈴兒。
“這是什麽?”
鈴兒晃了晃手中的紙。她尚未入學,也不曾跟着旁人識字,這粗紙上的東西,她竟沒有一個能看的懂。
“瞧我,差點給忘了。”刑如意猛然想起,像鈴兒爹娘這般靠打魚爲生的人,隻怕也是沒有學過幾個字的。她好心好意寫出來的這些做魚秘方,隻怕轉眼就被鈴兒的爹娘當做燃火的紙張給燒了。她懊惱的拍了拍自個兒的腦門,對鈴兒道:“你再稍等一會兒,姐姐将這上面的東西再給改改。”
再出來時,刑如意的手上又多了一張包裹東西用的黃色粗紙,紙上用筆簡單的勾勒出了一些圖案。這些圖案栩栩如生,描繪入神,鈴兒竟一下子看懂了。
“夫人,這是——”
“鈴兒好聰明!你已經看明白了是不是?”刑如意摸摸鈴兒的頭:“這些都是做魚的法子。姐姐還記得,來王叔家之前,鈴兒曾對姐姐說過,說王叔是個聰明人,這不管是大魚小魚,活魚死魚,王叔他都能想辦法給賣出去。可這做買賣,講究的是頭腦活絡,口舌靈活,并非人人都能學去的。鈴兒的爹娘,應該是不善此法吧?”
鈴兒點點頭:“夫人說的是,我爹老實,就算王叔手把手的教他他都學不會。我娘倒是可以,可她顧及着我爹的顔面,又不好自己出面。再者,這魚市上來來往往的也都不是像夫人這樣的好心人,我爹他擔心我娘會受委屈,所以也不願意讓她出來吆喝。鈴兒倒是想幫忙,可爹娘都不同意,鈴兒也是幹着急,卻沒有一點辦法。”
“鈴兒已經很棒了!”刑如意說着,在鈴兒的肩頭上輕輕的拍了拍:“這些紙張你收好了,待會兒回去就交給你娘。這上頭都是一些做魚的法子,尤其是那些做小魚的。這人呐,又不是隻有一種做買賣的法子,這打魚賣魚也不是長事兒,若是遇見那些暴風雨的天氣,就隻能幹瞪眼的在家裏坐着。
與其被動的等着老天賞飯吃,倒不如主動的給自己找飯吃。讓你爹娘做些跟魚貨有關的小買賣。人以食爲天,你們這裏又是魚市,你爹還能自個兒打魚,你娘呢,又是個心思靈巧,看透世事的人。姐姐相信,你們往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鈴兒多謝夫人!”
“不用謝我,應該謝謝你自己。若不是你當街攔着我,問我要桂花糕;若不是你好心的幫我帶路;若不是你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幫我找夫君,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我給你的銀兩,我又怎能想到去繪制這些圖樣。所以說,這緣分是天定的,機遇卻是自個兒掙的。趕緊回去吧,你出來了這麽大半天,你娘在家,該要着急了。”
“那鈴兒先回家,将這東西交給我娘,然後再與我娘說一聲,跟着去幫夫人找相公。”
“那就辛苦鈴兒了!”
“夫人——”鈴兒别扭的紅了臉,然後轉身,緊捂着那兩張紙跑遠了。
刑如意折身,回到了烏龜跟前,用手戳了戳他的龜殼,問了句:“龜先生可是想好了?你的那些故事,要不要說給我聽?”
“我不是龜先生,我也不姓龜!”烏龜悶悶的探出頭,又悶悶的說了句:“我姓吳,叫吳友德。”
“沒有德?”
“吳友德!是吳友德!”
烏龜的腦袋一下子從龜殼裏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