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掙紮了一下,回看着羅老夫人的眼睛。
“我從不相信什麽冤魂複仇之說。倘若這世間真的有冤魂複仇,那些作惡的壞人又怎麽能逍遙自如?這世上有怎麽會有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
說完,雲曦彎腰提起落在地上的燈籠,快速的從暗室中沖了出去。才到門口,便看見一束冷光朝着自己的腹部刺過來,她下意識的用手中的燈籠擋了一下,燈籠掃到了那個人的胳膊,跟着燭火燃了燈籠,再燃了那人的衣袖。
火光中,雲曦看到那個人竟是羅老夫人跟前的嬷嬷,而她手中拿着的則是一把匕首。好在,那把匕首并不長,嬷嬷也不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否則她難以逃脫她剛剛的暗襲。
羅老夫人聽見聲音,也從暗室中走了出來,看見被大火燃着衣袖的嬷嬷,隻冷冷的問了句:“你爲何會在這裏?”
嬷嬷一邊拍打着胳膊上的火苗,一邊對羅老夫人說:“隻要她腹中的這個孩子生不下來,隻要她死在這裏,一切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我說過!”羅老夫人死死盯着嬷嬷,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她平平安安,順順當當的生下腹中的孩子。還有,我不喜歡旁人随便幫我拿主意,你是我身邊的老人,最是應該清楚我的脾氣。若是覺得羅家容不下你了,盡管可以跟我開口。”
嬷嬷拍滅了手臂上的燭火,趕緊沖着羅老夫人跪了下來。
“老夫人,您知道的,老奴并不是那個意思。老奴今夜所做的一切,都是爲老夫人您考慮。老奴……老奴實在不忍心看着老夫人您再爲難自己,委屈自己。少爺他不能體會您的心思,但是老奴心裏清楚,老奴隻是心疼您。”
羅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雲曦抿了抿嘴,對羅老夫人說道:“在暗室之中所說的那些話,都是媳婦的本心之言。倘若日後婆婆不再難爲媳婦,今夜之事,媳婦全當做沒有發生。日後也會與夫君一起,盡孝于婆婆跟前。”
羅老夫人看了眼祠堂外頭的夜色,說了句:“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說完,将擱在牆角的一隻燈籠點燃,交到了雲曦的手上。
待到刑如意他們下山,已經是三日之後。服藥與療傷過程均是有驚無險,至于結果如何,還需要觀察上一段時間才能确定。眼下,單從刑如意的脈息來看,一切比預想的還要順利。除了身子有些虛弱之外,體内那些亂竄的氣流總算是控制住了。
如意胭脂鋪中隻有阿牛一人,見刑如意他們回來,先問了如意的病情,跟着絮絮叨叨的說起另外一件事情來。
就在三天之前,也就是如意他們出門看診的當夜,羅家老夫人在自家祠堂裏上吊了。這第一個發現羅老夫人屍身的是羅家負責打掃祠堂的仆人。據這名仆人所說,他每隔一天,便要去祠堂中清掃一回,當天正好是清掃的日子,他一大早就起來了。走到祠堂門前的時候,就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因爲祠堂的門有半扇是開着的。
他走到門前,便看見門檻兒上沾着一些東西,循着那些痕迹望進門内,就看見不遠處的地上,扔着一個被燃着的燈籠,在燈籠的旁邊,還有一些零碎的被火燒過的碎片。
就在他擠着身子想要看清楚的時候,另外的那半扇門也被他給撞開了。接着,他就看見了被懸挂在梁上的羅老夫人。
“好端端的,這羅老夫人爲何要在祠堂裏上吊?”
剛從山上下來,就有如此離奇的故事可聽,且還是跟羅家有關的,刑如意就算想不打起精神都難。好在,她隻是身體虛弱,思考能力仍在。這會兒,正靠在狐狸身上,微蹙着眉峰看向阿牛。
“常大哥呢?自我們進門到現在都沒有看見他出來,鐵定是不在胭脂鋪裏。難不成是被府衙裏的人給喊到羅家去了?若是常大哥被喊去了羅家,就說明這羅老夫人的死不單純。”
“掌櫃的如何知曉?”
阿牛饒有興緻的問着。
“很簡單啊,如果是上吊自殺的話,羅老夫人隻需要在自個兒的房中即可,爲何偏要趁着夜色跑到祠堂裏去?難不成,她是怕她死了之後,羅老爺不會将她的牌位給放進去,所以生前就跑去先占個位子?這顯然有些不合常理。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若是這祠堂裏藏了些什麽東西或者羅老夫人對其特别偏愛的話,倒是也有可能跑去祠堂上吊。前者,是想要用自己的死,提醒旁人這祠堂不尋常,後者則是因爲自己的某種執念。但問題是,好端端的,這羅老夫人爲何要自殺?”
“掌櫃的就是掌櫃的,随随便便的幾句話就說到了不少的點上。難怪,常大哥會說,掌櫃的你是個天生的破案高手。”
阿牛說着,沖刑如意伸出一根大拇指來。
“少拍我馬屁,你倒是說說看,我剛剛的那些話,都有哪些說到點子上了?”
刑如意揉了揉腦殼,一雙眼可憐巴巴的掃向鹿大娘。
“鹿大娘,能先給我做口吃的嗎?這旁人閉關是怎麽閉的我不曉得,但我這三天,可是粒米未進,再不吃點東西,我就要成爲這雲家集上的另外一樁懸案了。可供旁人擴散的标題我都想好了:盛世大唐,如意胭脂鋪女掌櫃竟将自己活活餓死!”
“咚!”狐狸伸手在刑如意腦門上敲了一下:“不許胡說,更不許随便說出那個死字。”
刑如意吐了吐舌頭,鹿大娘搖搖頭,去了小廚房。老乞丐自然跟了過去。
殷元呢,倒是沒有虧待自己,早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袋子的幹果,這會兒俨然是一副要繼續聽故事的架勢。
刑如意沖殷元伸手,殷元卻笑着搖了搖頭:“娘親大病初愈,這幹果還是少吃的好。”
刑如意無力的趴在了狐狸懷中,眼尾挑了挑:“阿牛,請繼續你的故事吧?否則,你家掌櫃我,隻會覺得這腹中越發的空虛寂寞。”
阿牛想笑來着,可在刑如意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神的注視下,隻能硬生生的将笑意給憋了回去。
“掌櫃的剛剛說,這羅家老夫人倘若想要上吊的話,在自個兒的卧房,甚至自己的院子裏都可以,根本沒有必要選擇祠堂。她之所以選擇了祠堂,是因爲祠堂裏藏了什麽東西或者有什麽是羅老夫人特别偏愛的。
阿牛私下裏也打聽了一下,這羅家老夫人似乎沒有什麽旁的愛好,倒是特别喜歡這座祠堂。就算不是祭祀的時節,也常常帶着随身的嬷嬷在裏頭坐上大半天。”
“你不說我還沒有想起來。之前與羅敷和雲曦談話時,好像也聽她們提到過。在羅家,倘若是被羅老夫人訓斥,選的地方通常都會是這個祠堂。我原本以爲,這不過是大戶人家規矩多。祠堂那種地方除了陰森可怖之外,也比較嚴肅,适合給小輩們立規矩。如今,聯想到你剛剛說的那些,我倒真覺得是這羅老夫人的喜好有些與衆不同了。”
“那掌櫃的想不想知道,這羅老夫人的喜好爲何與衆不同?”
“爲何?”刑如意瞟了阿牛一眼:“好你個小阿牛,不過是過了一個年,竟也學會跟掌櫃的賣關子了。趕緊說,你家掌櫃餓的時候,通常都是沒有什麽耐心的,但脾氣卻大的很。”
“羅家老夫人之所以特别喜歡那座祠堂,是因爲在祠堂裏藏了東西,一間暗室。”
“暗室?這大戶人家,有幾個暗室、暗格的好像也挺正常。尤其這種經商做買賣的人家,不光家裏頭值錢的東西多,這現銀和銀票也會備很多,爲了防止被人偷竊、私拿,藏起來也很正常嘛。畢竟不是所有做生意的人都能像我這麽心大,銀票随随便便的就放在桌上。”
“娘親那不是心大,而是忘性大。”
殷元絲毫不顧及母子之情,一語就戳破了她。
刑如意輕哼了一聲,催着阿牛道:“趕緊說說,那羅家祠堂的暗室中都藏了些什麽?金銀珠寶,還是滿滿的銀票?”
“掌櫃的可真财迷!”阿牛說着,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刑如意雖看的認真,卻愣是沒有瞧出他比劃的是什麽。剛想開口詢問,就聽阿牛說道:“若那羅家祠堂裏藏着的是金銀珠寶和滿滿的銀票就用不着咱們家常爺出面了。在羅家祠堂的暗室裏藏着一個女人,且還是一個死了十年以上的女人。聽看熱鬧回來的人說,府衙裏的仵作當場就驗證了,說那個女人死時,已身懷六甲。在暗室的茶碗中,還發現了一些黑色的污垢,據猜測着應該是某種毒藥。因爲那女人雖然已經死了,但屍身并未腐爛,仵作在其身上,也并未發現什麽緻命的傷口。依照推測,被毒死的可能性較大。”
“那死者是誰,可查出來了?”
“根本就不用查。”阿牛擺了擺手:“那仵作老爺剛剛說出暗室内死的是個身懷六甲的女人時,羅家老爺瞬間就蒙了,身子搖搖擺擺的。若非羅少爺與少夫人在一旁扶着,人都要撲到地上去了。不等府衙裏頭的人問話,羅老爺就跌跌撞撞的沖進了暗室内,隻一眼,就哭着叫出一個名字來——兮兒!掌櫃的猜猜看,這兮兒又是何人?”
“能讓羅老爺哭着喊出名字的人,不是他的親人,就是他的心愛之人。此人,身懷六甲死在暗室之中,且羅家老夫人又特别鍾愛這間祠堂,由此可以推論,這死者,一定是羅老爺的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