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雲家集上迅速的傳開了。
聽見這個消息時,刑如意正打算與狐狸一同閉關。用狐狸的話說,這丹藥雖是練成了,可在服用的過程中,誰也不能擔保會出現什麽。所以,狐狸打算從頭到尾的一直照看着她。
閉關之處選在一處遠離雲家集的崖洞裏,洞内由狐狸與殷元坐鎮,洞外則由鹿大娘與老乞丐鎮守,甚至常泰還從府衙借調了一些官兵,守在通往崖洞的必經之路上,以免橫生枝節。
至于如意胭脂鋪的生意,則交給了阿牛打理。
在收到羅平和雲曦命小萱帶來的謝禮之後,刑如意他們便出發了。因用的是法術,所以并未驚動雲家集上的任何人。
命小萱去胭脂鋪送謝禮之後,雲曦在羅平的攙扶下回到了床上。因是第一胎,又是雲曦加入羅家之後懷的第一個孩子,羅家上下無論是真心喜歡,還是假意高興,都表現的十分重視。
羅平也曾提出,讓雲大夫過來瞧瞧,被雲曦尋了個理由給拒絕了。現在幫她看診的大夫,也是刑如意幫忙推薦的。在雲家集上雖沒有什麽聲名,但對于婦人之症卻十分通曉,且與刑如意一樣,也是名女大夫,且年長幾歲,膝下育有一雙兒女,請到府中幫忙,怎麽着也比雲大夫來的方便。
因雲曦的堅持,羅平自然不會說什麽,就連一向看雲曦不大順眼的羅家老夫人,都沒有提任何反對的意見,隻吩咐院子裏的人,好生伺候着。
可羅老夫人越是不動聲色,雲曦這心裏就越是沒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若是她這個婆婆想要害她,的确不在意這一時半會兒的。于是,自得知自己有喜那日起,雲曦的這顆心就一直懸着,未曾落下。
羅平不是不知道雲曦的心事。打從他自外頭回來,雲曦便三不五時的套話,甚至還向他打聽那沉香手串的來曆。羅平多番遮掩,隻說是從外頭買的,買時曾讓一位喜歡收藏珍木的朋友看過,說是上品的沉香木,對身體多有益處,他才将其買了回來,讨雲曦歡心。
這謊話必定是謊話,說這些話時,羅平看着雲曦的眼睛也有些心虛。
母親不喜歡雲曦,擔心因爲雲家的事情,牽連了羅家,牽連了他。他苦心規勸,母親卻始終固執,不肯松口應允,無奈之中,他隻得以終身不娶,離家爲僧相迫,才讓母親讓了步。
成婚當天,母親将他喚了過去,從錦盒之中拿出了那串沉香手串,說是送給雲曦的禮物,且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一定給雲曦帶上。他當時也曾生過疑慮,懷疑過母親贈這串沉香手串的目的,可母親解釋說,雲曦既已進門,便是他們羅家的兒媳婦,就算她心裏再怎麽不喜歡,總要顧着他的心情。之所以贈送這串手串,無非是改善一下婆媳之間的關系。
當他拿出沉香手串準備送給雲曦的時候,不知道是源于對母親的不信任,還是源于内心的不安,他并未提及母親,也不曾告訴雲曦這手串是母親贈送的。
婚後多年,雲曦一直未能懷上孩子,而母親便以此作爲借口,多番催促讓他休妻另娶,即便他顧忌多年的夫妻情分,至少也要納進兩房妾氏,爲羅家傳宗接代。
他看着雲曦日日呵護那沉香手串,心中的不安也就越來越重,于是在某個深夜,他趁着雲曦睡着,偷偷拿了那串手鏈去給父親看。外人隻知道羅家老爺善經商,卻不知道,這羅家老爺見多識廣,對于珠玉、奇石、字畫以及珍木均頗有研究。
父親拿着那串沉香手串看了半響,才肯定的告訴他,他的母親在這沉香手串裏做了手腳,在其中的幾顆珠子裏摻了東西。至于那東西是什麽,父親當時并沒有說,但羅平自己隐約已經猜到了,一定與雲曦不能生育有關。
他本想拿着那沉香手串去找母親對質,卻被父親攔了下來,随後聽到了一個更加匪夷所思的故事。
父親說,他不能肯定那老乞丐的話是真是假,但妹妹羅敷的眼睛的确是好了,而他成親多年,也的确未有子息。眼瞧着十年之約就要到了,不管雲曦是因爲什麽不能生的孩子,眼下都不易多生枝節,一切都等到十年之約過了再說。
一邊是自己最爲疼愛的妹妹,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妻子,羅平當時不是沒有比較過,爲難過。可若事情真如父親所說,雲曦不能有孕,是因爲父親之前的約定,那麽手串中藏的是什麽,也就不重要了。等日子到了,他再尋個機會,将手串丢了就是。
至于孩子,他自個兒倒并沒有多在乎。反正已經遲了這麽些年,他不在意多等一些時候。可當他護送妹妹回來,看見雲曦手上的那串手串不見了的時候,心裏就明白了。好在,妹妹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且眼睛并無大礙,還覓得了一個好夫婿,作爲哥哥,他也終于可以放下心來,好好的對待雲曦。
故意遮掩,不是想要欺瞞雲曦什麽,而是婆婆始終是婆婆,媳婦始終都是媳婦,他甯願雲曦怨恨的是自己,也不願意再讓她們婆媳之間增加矛盾,增添仇恨。
得知羅老夫人要來看望自己時,雲曦感覺自己的身子瞬間就繃直了,連看向夫君的目光裏都含了一絲冷意,而作爲知曉一切内情的丫鬟小萱,更是下意識的站在了雲曦身旁,擺出了護着的姿勢。這一幕,落到羅平眼裏,既心酸難過,又有些痛恨自己。
他尋了一個由頭,先行出了門,待母親領着丫頭過來時,與母親說了一句:“不管母親願不願意,雲曦都是孩兒的妻子,也是孩兒此生唯一的妻子。孩兒知道母親一貫不喜歡雲曦,但她腹中懷着的是孩兒的孩子,也是羅家的孩子。孩兒希望母親不要再做出什麽傷害雲曦,傷害雲曦腹中孩子的事情。否則,孩兒不能擔保自己不會怨恨母親,不會爲了自個兒的妻子與孩子去向母親您讨回一個公道。”
“平兒,你方才說的這些話,是一個身爲人子者應該與自個兒母親說話的态度嗎?”
“孩兒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好,但是母親也應該體恤孩兒的心情。如今那房中躺着的是孩兒的妻子,那未曾生下的是孩兒的孩子。再過不久,孩兒也是要當爹爹的人。難道母親希望孩兒做一個連自己妻兒都不能照顧周全的無能之輩嗎?”
羅老夫人的臉沉了下去,甚至臉色都有些泛黑:“爲了雲曦,爲了她腹中的那個孩子,你竟是連一口娘都不肯叫了嗎?左一句母親,右一句母親,叫的如此生分,你讓娘心中又作何想?你既知當爹的要護着妻兒的周全,可懂得當娘的也是一心一意想要護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自己一門一族的安生?平兒,你當真讓娘失望的很。”
羅平“噗通”一聲朝着羅老夫人跪了下來,低頭沉默,半響無語。
羅老夫人終究還是妥協了,她用略微啞着的聲音說:“你放心,既是我羅家的孩子,我總要保他順順利利的降生。”
說完,領着丫頭直接從羅平的身旁走了過去。在錯身而過時,羅老太太的那一雙眼睛裏又多含了幾分怨毒。
卧房内,羅老夫人難得顯出幾分笑容,但那笑容卻讓雲曦看得更加心驚。她以極其防備的姿态,看着婆婆将冰涼的手放在她的腹部,然後用極爲平靜的聲音說着:“不錯!你終究還是懷上了。”
你終究還是懷上了?
這是什麽意思?是說她躲過了她的算計,還是在警告她,這個孩子,她雲曦絕對不可能生下來。
想到這裏,雲曦再也顧不得什麽,竟将羅老夫人的手從腹部掃了下去。
“是兒媳不孝,讓婆婆失望了。婆婆放心,表妹的事情,兒媳一直放在心上。若是婆婆瞧着日子合适,盡管讓表妹住進來。這往後,兒媳的身子是越來越不方便,有個人能在夫君跟前伺候着,兒媳也能安心養胎,好爲羅家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羅老夫人扯了扯嘴角,望着雲曦的腹部說了句:“你既已懷有身孕,便能爲我羅家誕下子嗣。這爲平兒納妾的事情,就暫時不提了。”
不提了?
雲曦一時之間竟聽不出婆婆這話是另有含義,還是單指這字面上的意思。
她怨怨的望向站在門口的夫君羅平,眼裏卻閃過意思不易察覺的惶恐與不安。那一絲惶恐落進羅平的眼睛裏,揪扯的他心都要疼了起來。
羅老夫人離開之後,羅平這才坐到床畔,輕輕的擁住了雲曦。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也知道你在恐懼什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護着你,護着我們的孩子。雲曦,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我就帶你離開羅家,離開雲家集好不好?我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山水,看一看盛唐除了雲家集之外的更多的繁華。”
雲曦沒有吭聲,隻用手輕輕的将羅平推開,然後裹緊了棉被,不發一語的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