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男子,總不如我們女兒家來的心細。況且給他沉香手串的還有可能是那個人,他不質疑,不懷疑反而是正常的。難不成,夫人想讓自己的夫君對于自己的生身母親,救命恩人懷有戒心?”
“爲人妻者,在夫君心中,終究還是抵不過母親。哪怕妻子才是那個陪伴他一生,與他榮辱與共,生死相依的人。”雲曦感歎的說着,目光凝在刑如意的眸子上:“姑娘亦是女子,可有覺得這世間不公。做女子的,能爲夫君舍棄父母,舍棄家園,舍棄自己所有的一切,隻爲與之相守相伴,而男子卻總是辜負女子的一片深情。同樣都是爹生娘養,十月懷胎,一米一飯養大的,憑什麽嫁到了夫家就要受此薄待。
他的母親是母親,生他有恩,養他有情,難道妻子就是從石頭裏蹦出來,落地成人的?雲曦是福薄,至今未曾生下一兒半女,可尋常女子,嫁人之後那個不是生子養子,又有誰将來不是做母親的。
他的母親不容易,那是他的父親造成的,可他的妻子不容易,卻是他造成的。就算不能處處維護妻子,疼愛妻子,在明知他的母親不喜歡他的妻子甚至還有加害的心思時,他難道就不能多思慮一些,多爲自己的妻子考慮一些嗎?”
“唉!”刑如意長歎了一聲:“雖然有句話如意十分的不喜歡,但那句話恰巧說明了普天之下大多數男子的心态。那就是妻子如衣服。女子重情,爲了心愛之人,可以抛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但對于大多數的男子來說,妻子是可以被替換的。能娶到心愛之人,自然是極好的,可若是不能,随随便便那個女子,也是可以成爲他們的妻子,爲他們生養兒女的。
可凡事總有例外。如意說了,這些隻是普天之下大多數的男子而已,也有少數的男子,既能夠對父母盡孝,也能護妻兒周全,所以夫人您,不必急着悲觀。這沉香手串的事情,還是等您的夫君回來之後詳細的問一問,且莫要因爲誤解,影響了你們夫妻之間原本的感情。至少,在心中/宣判之前,也得給他一個辯解的機會不是?”
“如意姑娘……”
“夫人若是還想不明白的話,不如在心中問一問自己,倘若真相不是如你我猜測的那般,夫人會作何選擇;倘若真相如夫人猜測的那般,夫人又會作何選擇?盛唐,雖不限制女子的婚配,女子亦可向男子提出和離,但夫人您問一問自己,這和離書,您是否會寫?”
“我……”
“夫人不必着急回答,因爲需要答案的不是如意,不是小萱,更不是這世間的任何一人,而是夫人您自己。距離羅家少爺歸家還早,這些日子,夫人不妨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至于這調理的藥,夫人還是要吃的。不光夫人未來與羅家将會如何,這孩子是要還是不要,身子總歸還是夫人自己的。”
“如意姑娘說的沒錯!就算羅家對夫人您不好,大不了咱們就回雲家去。可身子是夫人自個兒的,夫人就算不心疼,咱雲家的老爺夫人還心疼呢。這世上,又不隻是少爺才有爹娘,夫人您也是有自個兒的爹娘,也是被咱雲家的老爺捧在手心兒裏給養大的。”
小萱的話讓雲曦猛然一醒。是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若有損,到時爲她傷心,爲她落淚的恐怕隻有自己年邁的雙親。
“小萱。”
“小萱在!”
“将藥拿了,将銀錢付了,咱們回府去。”
“如意姑娘,今日多謝你。”雲曦說着,行了個禮:“日後,雲曦少不得還要多來叨擾姑娘幾次,還請姑娘不要嫌棄雲曦麻煩才是。”
“夫人客氣了!夫人能來如意胭脂鋪,也是信得過如意。如意自當爲夫人您的病盡心盡力。夫人慢走,這鋪子裏雜事繁多,如意就不遠送了。”
“姑娘請留住,這回羅府的路并不長,走一走便到了。”
雲曦說着,轉身,出了胭脂鋪的大門。那背影,瞧着終究是落寞了許多。
“狐狸,那些話,我是不是不該說?”
狐狸顯身,站在刑如意身旁。
“真相若不揭破,這位羅夫人自然還可以安度幾日。在内心焦慮的同時,也能稍微的給自己尋找那麽一些安慰。可真相就是真相,就算你今日不說,它日羅夫人也必然會知曉。到那時,她的痛苦隻會比現在多,不會比現在少。趁着尚能挽回,趁着尚能在清醒的時候想一想,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自小我就知道,這婆媳問題是世上最大的問題。在遇見你之前,我不會想,也從未想過要去想一想,因爲下意識的認爲自己不會遇到那個可以成親的人。”
“那之後呢?”
狐狸低頭看着刑如意,目光深沉,表情認真。
“之後?之後遇見了你,知道你是一隻修煉千年的男狐狸精,知道你被部下趕出了老家,知道你的父君與母後與我的父母一樣都已不在這世間,我也就順其自然的不再考慮婆媳之間的問題。可是現在,我覺得我是時候考慮一下了。”
刑如意回看着狐狸的眼睛:“青丘之行,你焦慮的不光是我的病情,考慮的不僅是你我的未來究竟能在一起多久,還有你的夫君與母後對嗎?”
“如意——”
“也怪我粗心,之前的時候竟沒有想到。在一千多年後,你的父君與母後因爲渡劫飛升不在塵世,你我之間最大的障礙就是人與妖的不同,無法親近、無法長相厮守。可老天爺顯然看不慣我這樣一個尋常的凡人小女子竟獨得你這個卸任的青丘狐帝厚愛,一生氣,一跺腳,就把咱們扔到這盛唐來了。這個時候,你的父君與母後應該還安然吧?”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讓我憂慮的也并非你剛剛提起的這個問題。如意,青丘終究還是與凡界不同的,就算我的父君與母後還在,也不會在我的婚事上爲難我。要知道,在他們的眼中,你我就算有所牽絆,也不過是我青丘九尾一族下界曆的一場情劫。”
刑如意眨巴眨巴眼睛,跟着叩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呀!你若不說的話,我還當真要鑽到這牛角尖裏去了。也是,我這區區幾十年的生命,在你漫長的修煉過程中也不過占那麽一點點,你的父君與母後應該不會看在眼裏才是。臭狐狸,你知不知道,因爲擔心這個,我已經連着兩個晚上都不曾睡踏實了。”
“我知道!”
“知道你爲什麽不早點跟我說?”
刑如意叉腰,一副兇相。
“因爲當我的準娘子開始考慮婆媳問題,而不單單隻是吃掉我時,我就知道,她是真的想嫁給我,而并非圖我的容貌。”
狐狸此時此刻的表情,用刑如意的話說,那是相當的欠揍。于是,她也毫不客氣的揮着粉拳撲了上去。
小廚房裏,鹿大娘終于擡起臉,正眼看向了老乞丐。
“那羅家夫人的病能好嗎?”
“鹿兒你……你終于肯與我說話了?”
老乞丐是一臉驚喜外加緊張的模樣,兩隻手竟如同剛剛戀愛的少年一樣,緊張的互搓着,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了。
“我才不願意與你這個騙子說話,我是在擔心我們家掌櫃的。若是因爲你之前動的手腳,讓掌櫃的藥遲遲不能見效,砸了我們如意胭脂鋪的招牌,看我不活剝了你,做成肉湯,澆灌我後院裏的那些花花草草。”
“就我身上這二兩肉,熬不出多少的湯水來。你放心,有我在,定不會叫人砸了這如意胭脂鋪的招牌。不出一個月,這位羅家少夫人保管疾病全無,順利懷上個孩子。”
“一個月?”
“鹿兒啊,這最快也得一個月!”老乞丐爲難的伸出一根指頭來:“你也知道,這羅家少爺羅平給妹妹送親去了。這夫君前腳才走,後腳冷不丁的羅夫人就懷上了身孕。這……這不是給小如意添亂嗎?”
鹿大娘聽老乞丐說的在理,卻也不想當面承認,隻冷哼了一聲,将剛做好的紅燒肉端了出來。
“紅燒肉,老乞丐的最愛。”老乞丐看見那肉,嘻嘻的笑了起來,伸手就想去端盤子:“就知道鹿兒你隻是面兒上惱我,這心裏還是惦記着我的。”
鹿大娘伸手,一下子将老乞丐的手給拍到了一旁去:“誰會惦記你這麽個老東西,哪兒涼快就快滾去哪兒。”
說完,便招呼着正在看一對兒爹娘打鬧的殷元過來吃肉。
老乞丐有些吃味兒的蹭了蹭鼻子,小聲的在一旁嘀嘀咕咕:“好歹我爹娘死的早,不會叫你跟了我之後遇見那些個凡人常遇見的婆媳問題。”
殷元聽了嘻嘻一笑,紮着耳朵就湊到了老乞丐身旁,問了句:“那龍神大人是如何沒的?該不會是被你們這幾個不争氣的孩子給氣死的吧?”
老乞丐斜了殷元一眼,一本正經的問他:“你是怎麽知道的?”
殷元怔住了,一口紅燒肉塞在喉嚨裏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