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狐狸,話還沒有說上三句,就見狐狸擡手捏了捏她的臉,笑着問了句:“終于瞧出來了?”
“什麽叫終于?我是凡人!凡人好不好。”刑如意氣悶的說着,坐到狐狸身上,環住他的頸項:“現在要怎麽辦?雖然我知道了羅敷容貌被改的原因,可對她的‘病根兒’是半點轍都沒有。我倒是想過使用鬼術,可你也說過,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能輕易使用,我還是很聽話的。”
“很郁悶?”
狐狸問。
“嗯!”
刑如意悶悶的點頭。
“知道‘病’在哪裏就好,你倒是沒有必要親自出手解決。”
狐狸這話乍聽上去有些怪怪的。
刑如意沉默着看了他半響,說道:“現在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嗎?我怎麽覺得,是能不能的問題呢?我的鬼術用不了,聽你的口氣,似乎你也不願意出手,那我應該去找誰?殷元嗎?”
“不用去找殷元。”狐狸說着,将刑如意抱起,放到地上站好,示意她去聽外面的動靜:“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那個能幫羅敷解決問題的‘人’來了!”
刑如意疑惑的看了眼狐狸,就聽見院子裏傳來殷元的聲音:“鹿大娘,你可是回來了!”
“鹿大娘!”刑如意臉上浮起一片喜色,提起裙角都飛奔出門。
才從卧房中跨出一條腿,便看見鹿大娘站在院子裏,一副風塵仆仆,十分疲憊的模樣。刑如意說不出是高興多一些,心疼多一些,還是自責多一些,總之她看着鹿大娘此時此刻的模樣,眼淚禁不住就從眼角淌落了下來。
“小如意,大娘來了!”
隻一句話,鹿大娘的眼角也跟着潤了起來。
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再多餘的說些什麽話了。刑如意放下裙角,一步步慢慢的走向鹿大娘,鹿大娘卻是風風火火的走了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如意,你知道嗎?你走的這些日子,大娘最擔心的就是你不好好吃飯。眼下看來還算不錯,至少殷爺他将你養的還算圓潤。”
“大娘……”刑如意撒着嬌喊了一聲。
撒嬌,同樣的一個詞,擱在不同人的面前,就會有不同的心境與不同的情感表述。在鹿大娘跟前,刑如意就像是一個女兒,而鹿大娘也的确是把她當做女兒一般的對待。
刑如意含淚笑着,想要再次好好的抱一抱鹿大娘,汲取一些她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可手剛剛環住鹿大娘的腰,就被另一雙手給撥開了。
刑如意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是誰,就聽鹿大娘吼了一聲:“老東西,站這麽近幹嘛!”
刑如意擡頭,看見一個乞丐,準确的說,是一個打扮的很像乞丐的人。他衣着破落,頭發更是亂糟糟的,還遮住了半張臉。
“如意。”
就在刑如意打量着那個老乞丐的時候,狐狸出現了,且還是緊緊的将刑如意護在懷裏。此時,就算刑如意再怎麽心大,也察覺出眼前的氣氛有些不對。更何況,連身旁的殷元都是一副警戒着的模樣。
狐狸低頭,在刑如意耳旁說了句:“他,便是貔貅!”
“貔貅!”
刑如意怔怔的瞧了那老乞丐半響,忽然冒出一句:“龍的兒子長相都是這麽特别的嗎?”
先前見過的饕餮,也像是一個古古怪怪的老頭兒,如今這貔貅更是與後世神像所描述的不同。怎麽看,都像是一個破落的,連飯都吃不上的老乞丐。這樣的一個形象,如何能代表着一個“财”字。
“老乞丐這形象是不怎麽的,但從古至今,隻有窮人才會心心念念的求财,至于那些個富人,都是謀财的。這求财與謀财,聽上去差不多,但仔細琢磨,裏頭的含義卻是大不相同。姑娘好歹也經營了兩處胭脂鋪,這裏頭的區别,焉能不懂。”
老乞丐說着,瞄了刑如意一眼,走到鹿大娘身旁,讨好着說了句:“你别生氣,我這不是看着她抱你,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兒嘛。想想看,當初咱們兩個好的時候,你也沒有這麽抱過我。”
“咱們兩個好的時候?”鹿大娘一個轉身,指着老乞丐的臉說:“老東西,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咱們兩個好的時候。誰跟你好過?再給你說一回,老娘找你,不是要跟你叙舊,而是要把你從老娘這裏騙走的東西要回來。”
堂堂的神獸貔貅竟然騙了一隻鹿蜀,除了愛情,刑如意再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就眼下的這個情形來看,鹿大娘與貔貅之間,也更像是情人與情人之間的鬧别扭。
刑如意悄悄的捏了捏狐狸的胳膊,問:“這貔貅與鹿大娘之間,是不是也有故事?”
“我與這個老東西能有什麽故事!”
“有故事,咋就沒有故事呢?”老乞丐急切的擡了臉:“幾百年前,我在山中遇見你,那時你還不像現在這般氣性大。我不過瞧着你眼生,看起來又像是很好吃的樣子,才……我也是被老六給騙了。”
“老六是誰?”
刑如意悄聲的問狐狸。
“饕餮!”
狐狸一本正經的回着。
“所以,鹿大娘的意思,可能不是我們尋常人理解的那個意思,而是她的心當真被貔貅吃了?”刑如意結結巴巴的問,“人若是沒有了心會死,那妖呢,若是沒有了心會怎麽樣?”
“應該會覺得很空吧!”狐狸很是認真的想了想:“妖,修煉的是内丹,若是内丹沒有了,或許會死,會打回原形,但是沒有心會怎麽樣,我還真不知道。”
瞧着鹿大娘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而且貔貅也說了,這偷心的事情,發生在幾百年前,想來對鹿大娘的生活也沒有造成很大的困擾。于是這顆好奇、八卦,外加擔憂的心也可以暫時放回肚子裏去。眼下,最要緊的是處理羅敷的事情。狐狸說的,冤有頭債有主……哦,不對!應該是解鈴還須系鈴人。鹿大娘肯定不是狐狸口中所說的那個系鈴人,餘下的便隻有眼前的這個老乞丐,傳說中龍的兒子貔貅了。
“羅敷的臉是不是被你換掉的?”
既是鹿大娘的舊日相識,說話時,便不需要掩飾。刑如意知道自己問話的方式有些直接,她原本也想婉轉來着,可當她走到老乞丐跟前,看見他的那雙眼睛時,不由自主的就心慌起來。這句在心裏反複問了好多遍的話,就那樣的脫口而出了。
“羅敷?”老乞丐眯了眯眼:“你是問羅家的那個小姑娘吧?沒錯,是我換的臉。”
“是你就好。”刑如意松了口氣:“那能不能請你再把她的臉給換回去?”
“不能!”老乞丐十分堅決的回答。
“爲什麽?”
“因爲老乞丐與人做了一樁買賣,時候不到,這買賣便不能結束。姑娘也是生意人,自然明白信守承諾的重要性。”
“鹿大娘——”刑如意見自己說不動這隻神獸,便隻得撒嬌般的扯了扯鹿大娘的衣袖:“羅敷真的很可憐。她本是羅家的小姐,過了年便要與自小定下的未婚夫成親,如今卻被自己身旁的丫鬟換了臉,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貼身丫鬟用她的模樣,哄着她的親爹,騙着她的親哥,還要堂而皇之的嫁給她的未來夫婿。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在被換臉之前曾到胭脂鋪裏求助,若是這個麻煩如意解決不了,咱們如意胭脂鋪的招牌可就砸了。”
鹿大娘拍拍刑如意的手:“這旁人的事情大娘管不了,也懶得管,但胭脂鋪是小如意你一手經營起來的。這被人砸招牌的事情,你能忍,大娘我都忍不了。”
鹿大娘說着,冷掃了老乞丐一眼。
老乞丐原本還端着的臉,瞬間就垮了下去:“鹿兒,這個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保證,不砸了這姑娘的招牌行不行?”
鹿大娘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老乞丐隻得面向刑如意:“這件事,比姑娘看到的要複雜的多。待到年後,真相大白時,姑娘自然知道老乞丐爲何要做這件事情。眼下,還請姑娘高擡貴手,不要再用鹿兒來壓老乞丐了。老乞丐自知對不起鹿兒,但在這件事情上沒得商量。就算鹿兒要将老乞丐大卸八塊,老乞丐都不會改變主意的。”
老乞丐口中的鹿兒,自然喊的是鹿大娘。鹿大娘聽了,隻是眉間微蹙,看不出來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但一旁的刑如意卻覺得有些尴尬。眼前的這一幕,就好比一個女兒聽見父親在喊母親小名時的那種别扭,讓人覺得多在這裏站上一刻,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慢慢挪回到狐狸身旁,低着聲音問了句:“我是不是應該相信這位貔貅大人?其實,就算不相信也沒有辦法,我肯定是打不過他的,也舍不得你跟殷元找他拼命。鹿大娘雖與他是舊日相識,可剛剛那麽做,我已經覺得自己很卑鄙了,不能再仰仗着鹿大娘疼我,就增加他們二人之間的隔閡。狐狸,你說我該咱們辦?”
“順其自然,待到年後再說吧。”狐狸扯住刑如意的手,又給殷元使了個眼色:“讓鹿大娘與這位貔貅大人好好的談一談吧?幾百年未見,他們之間,肯定還有許多的話要說。”
狐狸話音才落,刑如意便感覺腦後起了一陣風,緊跟着她就被狐狸裹進了懷裏。再睜眼時,院子裏已經是沙塵飛卷,隻見兩條影子忽上忽下,你追我趕。看陣仗,打的似乎很是激烈,可偏偏就是感覺不到一點兒殺氣,隻有莫名的怒氣。
感情,鹿大娘與貔貅還是一對歡喜冤家。
刑如意躲在狐狸懷中,沖着飛塵中的兩個影子喊道:“大娘,打歸打,可千萬不要拆了這院子!那個……裝修起來還是很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