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衣裳?”
“對,紅色的衣裳,從我眼前忽得一下子就飄了過去。那種紅,怎麽形容呢?就像是石榴花一樣的顔色,讓人看了隻覺得心裏歡喜。我當時腦子裏還在想,說這夫人在時,也不大喜歡這種豔色的衣裳,莫不是府中的哪個丫鬟,趁着夫人不在,偷偷潛入夫人房中偷東西的吧。姑娘您是不知道,夫人手上雖沒有多少現錢,但那屋子裏擱着的首飾卻不少,随便拿出去一件、兩件的也夠下人們吃上幾個月。”
“聽你的口氣,莫非你曾從夫人房中拿過東西?”管家瞥了小厮一眼:“咱們雲府可不養這種手腳不幹淨,偷拿主子東西的人!”
小厮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低頭,默默的走回到管家身旁,說了句:“小的就是一時嘴快,管家您還不清楚嗎?小的我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有那個賊膽。況且夫人在時,一向都對小的不錯,小的說什麽,也不會去弄夫人的東西。”
管家冷眼狠狠瞪了一眼小厮:“難不成,别的東西你就能動了?”
“那不能!隻要是咱們雲府的東西,無論哪一樣,小的都不能動。”
刑如意瞧着那小厮的模樣,隻得出一個結論,這貨就是個孔武有力的缺心眼兒,就這一張什麽都往外說的嘴,依照紅柳的精明,應該不會與他合謀。
眼瞅着從這兩個人的嘴裏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刑如意隻能與常泰加快了步子,希望盡快趕回雲府,好從這剛剛發生過失蹤案的密室現場,找出與前一個案子相關的蛛絲馬迹來。
雲夫人的卧房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那件衣裳依舊挂在屏風上,随着冬日裏的風,輕輕的拂動着。
“如意,你看!”
常泰指着房中的一處給刑如意看:“你看着水印兒像不像是一個蜷縮着的人?”
在屏風與梳妝台以及内室的夾角處,有一塊明顯的被水浸濕的痕迹,從二人站着的角度看過去,的确很像是一個人躺在那裏。
“是有些像,且看這形狀,似是一個姑娘。你看,這水印兒明顯也是有腰身的。”
“這該不是紅柳吧?”那撞門的小厮不知何時也跟了進來,聽見刑如意的話,明顯整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他瞪着一雙不大的眼睛,在房間裏四處瞅着,最後将目光落在了那些纏繞在屏風上面的少量蛛絲。
“姑娘你看?這麽多的蛛絲,該不會夫人的房中真的藏着一隻蜘蛛精吧?”
刑如意沒有說話,而是低頭仔細的查看這地上的水印兒。說是水印兒,也不準确,因爲這一灘痕迹,并不像是直接用水潑灑出來的,倒像是夏天時,人出了熱汗浸透棉被或者席子時的那種感覺,而且她的鼻子聞道了一股淡淡的蠶絲味
絲!蛛絲?蠶絲!
想到那兩個字,刑如意忽然起身,走到了屏風旁,将挂在上面的蛛絲小心的取了一些下來。
“常大哥,我們都錯了,這并不是蛛絲,而是上好的蠶絲,且是剛剛吐出來的新鮮的蠶絲。”
“蠶絲?”常泰一愣,對于刑如意的這個結論也感到有些意外:“若隻是純粹的蠶絲,我尚能理解,這富貴人家的衣櫃裏,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蠶絲面料的衣裳,且這種衣裳最容易勾絲,被鈎挂在房中的某一些地方,也很正常。但,這新吐出的蠶絲,難不成,雲夫人還在自個兒房中養蠶?”
“養蠶?這不可能,我們夫人雖不是大家閨秀,但也是小家碧玉一枚,自小也是被養在閨閣中長大的。養蠶這種粗活兒莫說夫人不會做,就算是她想要去做,隻怕也沒有這個機會。況且,夫人她膽小,,最怕的就是這種蟲子。大夏天的,偶然看見一隻小小的青蟲,都恨不得讓丫鬟們将這整個院子裏的草都給拔了,又怎麽可能在這房中養蠶。”
“的确是有些詭異。”刑如意仔細的将那些蠶絲給收了起來,順帶着又瞧了一眼挂在屏風上的衣裳。她覺得,眼前的這件衣裳好像變了。不僅尺寸變得比原來的小了許多,就連顔色,也從之前的素白,轉成了現在的白中帶粉。
“奇怪!難不成這世上真的還有另外一件同樣面料的衣裳,且都被雲夫人給買了回來?”刑如意碎碎念着,用手摸了摸那衣裳,然後她發現了更爲詭異的事情,這件衣裳就是她前不久才看過的那一件。
“常大哥!”
“怎麽了?”
“這件衣裳有些古怪,但具體怪在什麽地方,一時半會兒的我也說不上來。我的知覺告訴我,雲夫人與紅柳二人的失蹤,極有可能與這件衣裳有關。我想,我之前的假設或許都是錯的,雲夫人與紅柳的失蹤,與這雲府中人,怕是沒有什麽直接的關系。”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常泰走到管家耳旁,低語了一陣。管家眼中閃過一抹驚懼來,不等常泰把話說完,就急匆匆命人拿了一隻錦盒過來,将挂在屏風上的衣裳收了進去,然後雙手遞到常泰手上:“麻煩常大人了。若夫人與紅柳的失蹤,當真與這衣裳有關,還請常大哥代爲處理,隻是最終結果如何,還請告知我家老爺。”
“常泰會的,也請管家轉告雲老爺,無論調查結果如何,常泰都會及時告知雲老爺,并将此物奉還。”
“若此物當真如大人所說,就煩請大人您代爲處理了吧!夫人雖極愛這件衣裳,但我家老爺卻并不喜歡,或許那個時候,我家老爺就已經隐隐的感覺出了什麽。對了,那衣裳鋪子,如意姑娘還是不要去了吧。”
“管家也知道那賣衣裳的鋪子?”
“雲寨與雲家集猶如一對同胞兄弟,這雲寨上的事情,雲家集裏沒有人不知道,這雲家集上的雞狗零碎,瞬間也會傳回雲寨去。說白了,都是姓雲的,誰家跟誰家還能不清楚咋的。這雲生呢,是個好孩子。雖平日裏都陰沉沉的,也不大愛說話,但總體上來說,還是一個寬厚、實誠的好孩子,隻是他那個娘,有些熱不清。當然,這買衣裳與賣衣裳原本也與他那個娘無關,隻是聽人說過,那雲生鋪子裏賣的衣裳,大多來路不清,很多都是被人穿過的舊物。”
“被人穿過的舊物?難不成,這雲生做的是販賣二手衣物的買賣。我之前怎麽沒有想到這個。在洛陽的時候,錦繡坊的衣裳可是一件難求,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那是擠破了頭顱也買不到一件貼身的小衣,更别說那些尋常人家的夫人小姐了。常大哥你說,若是當時我在洛陽也開這麽一間販賣二手衣裳的鋪子,生意鐵定不比賣胭脂差。”
常泰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順帶着還給了刑如意一個贊賞的目光。
雲管家聽了,卻是哭笑不得。
“如意姑娘你誤會了,小的所說的二手衣物,并非姑娘說的那種,是活人穿過的舊款或者不喜歡的衣物,而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那種。雖是一些人茶餘飯後說的閑話,但是空穴來風,并非沒有根據。如意姑娘可知,這雲生家中是做什麽的?”
刑如意搖搖頭。那夜,她雖與慧娘說了不少的話,但卻從未問過她婆婆家中是做何營生的。大概是因爲慧娘當時提了一句,說她家在郊外,她便下意識的認爲對方是莊戶人家。可從雲管家剛剛說的話來看,這慧娘的婆婆家,似乎也不那麽簡單。
“雲生的爹,本是個獵戶。年輕的時候,因爲一次意外,跌傷了腿,從此之後就隻能待在家裏。爲了妻兒能有口飯吃,就将家中的幾處草屋修葺了一下,當做臨時的客棧,供那些莊戶人家以及獵戶、腳夫們休息用。但是因爲他家的那個地方比較特殊,位置相對隐秘一些,不容易惹人注意,所以到了後來,真正去他們家住宿的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見不得光的那一類人。說白了,做的都不是什麽正經買賣。也因爲如此,附近的鄉民,看見他們家裏的人那都是繞着道走的,久而久之的,也就養成了雲生娘那個刁鑽刻薄又極其古怪的性子。這些啊,還都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聽說在他們那裏住過的人,很多都平白無故的失蹤了。”
“失蹤?”
“這對外傳的是失蹤,可大家夥兒在私下議論的時候,都說那些人是被雲生的爹娘黑吃黑的給殺掉了。他們不僅殺了人,搶了東西,還将那些人的衣裳全都脫了下來,送到雲生的鋪子裏去賣。對了,聽說他們還刨墳掘墓,把下葬穿的壽衣都扒下來去賣。”
“如此惡劣的事情,官府也不管不問嗎?”
刑如意說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那隻裝着衣裳的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