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常泰見刑如意站在那件衣裳跟前一動不動,就走了過去,“可是這件衣裳有什麽奇怪之處?”
“哦,沒什麽!”刑如意回過神兒來,忙松開了握着衣裳的手,整個人顯得有些尴尬:“隻是覺得這件衣裳的面料有些别緻,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房間,莫非就是常大哥你所說的案發現場?”
刑如意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卧房,陳設與一般女子的閨房并無二緻,看的出,主人也不是一個極具耐心和條理的人,房中許多小物件都是順手擱置的,明顯有些淩亂。與尋常的女子一樣,主人偏愛各種款式的衣裳以及首飾,光是梳妝台旁邊的置衣架上就挂了好幾件今年的新款,但與屏風上的這件比起來,那些衣裳的面料都是極爲普通的。
心裏這麽想着的時候,刑如意就如同着了魔一般,竟不由自主的再次走到了那面屏風跟前。“如此輕薄透亮,卻又柔軟順滑的面料,怕是在京城裏的錦繡坊中都尋不出來一匹。”
“姑娘好眼光!這衣裳也是咱們家夫人偶然路過一處小店時尋得的。那店中的掌櫃告訴咱們,這種面料極其珍貴,一年也不見得能産出一匹布來,能做成衣裳的,就更少。所以夫人她,當時也是咬了咬牙才給賣下的,花了不少的銀子。因爲這件衣裳,夫人還被老爺數落了好半天,說她不知道節省,不會過日子。”
“你是?”
“奴婢紅柳,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紅柳福了福身子:“夫人遭遇不測,至今下落不明,老爺他則因爲擔心夫人的安危,也于昨日病倒了。老爺交代過,說常大人再來時,由紅柳跟着,一應問題,隻要是與夫人有關的,均要紅柳如實回答。”
刑如意這才想起,剛剛進門時,便有個身着粉衫的姑娘一直跟在她與常泰的身後,隻是她當時沒有往心裏去,所以也沒太留意這姑娘的長相。眼下,聽見這姑娘開口說話,這才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番。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身量不高,大約在155米左右。雖自稱是丫鬟,但梳的卻是婦人發髻,頭上的那根朱钗,做工不俗,若不是她家夫人賞賜的便是這府中老爺給的。說話時,并沒有尋常丫鬟的小心翼翼,反而還帶着幾分傲氣。這紅柳,十有八九便是傳說中夫人的陪嫁丫鬟,老爺的通房。說白了,連個妾都算不上。
“原來是紅柳姑娘!不知能否告訴如意,這衣裳是從何處買的?還有這做衣裳的面料,姑娘能否多給如意講一些。你也知道,但凡女子,無論身份地位如何,都是極愛這些東西的,尤其這種好東西,當真是看了一眼,就要魔怔了。”
“如意姑娘客氣了,瞧姑娘身上穿的帶的,也都不是俗物,若真的喜歡,不妨去那小店裏尋尋,興許還能在尋出來一些小的物件兒。至于這衣裳嘛?姑娘今年怕是買不成了。”
“這是爲何?難不成是因爲這天氣?”
“哦!姑娘誤會了,紅柳并不是那個意思。紅柳方才與姑娘說過的,這面料極爲難得,一年也不見得能得一匹,做成衣裳的就更少了。莫說是尋常人,就是宮裏頭的那些嫔妃娘娘,公主殿下,都未必能有機會穿上這樣好的衣裳。”
那紅柳說着,故意白了刑如意一眼。
常泰瞧見了,眉間微蹙,稍有不悅,正打算開口,卻發現刑如意在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绫羅綢緞,大多都是富貴人家才穿的起的東西,可咱們眼前的這件衣裳,就算是朝廷的貢品,隻怕都比不上。如意姑娘小時候可養過蠶?”
“沒有,我小的時候特别怕這些圓滾滾,肉呼呼的東西。不過倒是見過我本家的一個弟弟玩,最後還得了不少的蠶蛹。”
“那姑娘可知這蠶蛹如何變成蠶絲,做成衣裳?”
“大概知道一些,不過知道的并不詳細。”
“從蠶蛹到衣裳,起碼要經過四道工序,這第一道是燒、第二道是拔、第三道是開,第四道則是拉,但在這四道工序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第一道燒。燒蠶,也叫煮蠶。這煮蠶可是很有講究的,除了要講究時間更要講究火候,稍微不注意就會将蠶給煮爛。
另外,這一般的蠶絲,都是蠶蛹化蝶之後留下來的蠶繭。這樣得到的蠶絲,就算工序再如何的完美都是斷的,不完整的。咱們這件衣裳用的蠶絲卻是不同的,那小店的掌櫃說了,這衣裳,可是用天底下最完美的蠶絲做成的。”
“天底下最完美的蠶絲?”刑如意笑了:“這個如意倒是當真不知道。請問紅柳姑娘,何謂天底下最完美的蠶絲?”
“這完美的天蠶絲,就是在蛹還沒有化蝶之前,就将其整個放在籠屜裏蒸,直到将裏面的蠶化成水。這樣,蛹就不會化成蝶,蠶絲在抽離的過程中,也就不會斷裂,這樣得到的蠶絲,就是最完美的蠶絲。”
刑如意聽的一怔,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了那個蒸蠶的過程。摸着那件蠶衣的手也瞬間落了下來。可當她再去看紅柳時,發現這個小姑娘眼中,不僅沒有一絲一毫不忍的模樣,反倒是說的津津有味,興緻盎然,甚至眸子中還帶着一些興奮和激動。
刑如意再也沒有興緻去打聽跟這件衣裳有關的事情了。
她繞過屏風,進入了卧房。
這失蹤的夫人姓雲,娘家就在雲寨,夫君亦是這雲家集上土生土長的人。家中做典當生意,在黑白兩道上都有些關系,即便是胡家兄弟還在時,都會給這家的老爺幾分面子,生意場上從不爲難他們。
雲夫人失蹤,是在三日前。
據丫鬟紅柳所說,那日本應是夫人回娘家探親的日子。早起時,紅柳還曾來門外詢問,看何時啓程。結果被夫人臭罵了一頓,說時候尚早,況且梳妝打扮也還需要一些時間,讓紅柳先下去安排早飯。
這一大清早的就挨了夫人一頓罵,紅柳雖嘴上不敢說什麽,但心裏仍是委屈的。将夫人要吃的東西以及這兩日的口味與廚娘說了之後,紅柳便也回了房中,直到廚娘前來通知她,說是早飯已經備好,她才再次前來詢問夫人。可連着喚了三聲,都不見夫人答應,這才試着推了推門。
“門可是推開了?”刑如意問。
“若是一推就開倒好了,那至少還能說明咱們夫人是自個兒出去的。”紅柳瞥了刑如意一眼:“當時那門是由内反鎖着的,我推了好幾下,還喊了夫人許多聲,直到把老爺和管家都給喊來了,也沒能把那門給喊開。最後還是老爺下的令,讓人将這門給撞開,可撞開之後,除了這房内有些難聞的氣味之外,連夫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常大哥?”
“她說的沒錯。雲夫人失蹤之後,雲老爺第一時間就報了官府,是縣老爺親自帶人來的。當時,門栓就落在這個地方,從距離以及方位來看,應該是撞門時被撞落到此處的。如意你看,這門栓上有一道新痕,而這新痕的位置又與門後插栓處十分吻合。可以肯定的是,這門栓以前是從未使用過,這新痕都是這幾日才磨出來的痕迹,而且插的位置很淺,這說明,夫人在房内時,隻是不想被人打擾,所以這東西,做樣子的成分更多一些。”
“夫人以前的确沒有這個習慣!”紅柳說着,也看了那門栓一眼:“老爺與夫人成親之後,十分恩愛,這卧房便是他們當初成親時的新房。自老爺夫人成親之後,這卧房的門便不曾由内上過。一來,是因爲咱們雲家集的治安相對較好;二來是因爲老爺習慣晚睡,夫人總會給老爺留門,多年下來,已然成了個習慣;三來,這門前雖沒有安排人值夜,但院内卻是有家丁巡夜的,一夜兩班,就算是有些宵小之輩,也不敢往咱們府裏來。”
“那夫人是從何時起,有這個習慣的?”
“近幾日吧。準确的來說,是從那件衣裳買回來之後。姑娘也瞧出來了,這衣裳十分的名貴,又是夫人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自是心頭好。可偏偏因爲這件衣裳,讓夫人與老爺之間起了争執,後來老爺一氣之下搬到了别的院子裏,夫人則日日守着這件衣裳,還賭氣的将門給鎖上了。說起來,自從這件衣裳買回來之後,夫人她便極少出門。”
“那這衣裳,你們夫人穿過嗎?”
“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既是衣裳,夫人自是穿過的。”紅柳不經意間又白了刑如意一眼:“在店中時,夫人便試穿過一回,當即便喜歡的不得了。後來回到府中,夫人還特意穿給老爺看,隻是老爺他當時正在氣頭上,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出去了。夫人氣的大哭,想要将衣裳給扯下來,後來想了想,還是舍不得。夫人失蹤那日,原本也是要穿這件衣裳的,隻是天氣太過寒冷,這衣裳好看雖好看,卻薄如蟬翼,隻能穿在内裏,夫人糾結再三,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哦,這衣裳還是我親自給挂到屏風上的,就在夫人失蹤的前一夜。那夜,夫人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穿着這件衣裳不停的在房中走來走去,嘴裏還念叨着,要将這衣裳穿回去給家裏的老太爺和老太夫人看。奴婢規勸了好半天,才讓夫人将這衣裳給脫下來,但還是架不住夫人的念叨,給挂在了這裏。”
“那窗子呢!你們可有查看過,夫人失蹤時,這窗子可是打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