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李言是個縱橫沙場的将軍,面對這突然的變化時,腦子也是蒙的。可腦子再蒙,他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給算計了。這些黑衣人,顯然是早就潛伏在這裏的,且各個都是高手。他們潛伏的無聲無息,甚至連剛剛竄出來的時候,他都沒有聽見明顯的腳步聲。至于他的副将,顯然與這些人是一夥的。隻是,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麽呢?
李言想着,低頭看向近在眼前的棺木。棺木中并排躺着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臉部腫脹,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五官來,但身上穿着的新郎喜服李言卻是見過的。至于那名女子,則像是被人活生生釘死在這棺木中的。
莫非,是他們?
李言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曾經的随從以及曾經的未婚妻。随從是他晉升武将之後才有的,至于其身世來曆,他從未去查證過,因爲覺得沒有必要。未婚妻,他也隻見過一面,最熟悉的無非就是她的衣裳。
想到這裏,李言心中有些莫名的自責,他将目光上移,落在女子的臉上。女子半遮着紅蓋頭,隻露出一張被縫合過的嘴唇,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蜈蚣。
“記住,拔釘子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先生說過,這棺中的女鬼極惡,雖現在是正陽時分,但保不準會生出些什麽事情來。”副将說着,指了指李言:“事情做的麻利些,若是留下了什麽口實甚至是把柄,你們與我都會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人悶哼着應了聲,李言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聽過。
黑衣人小心翼翼的将手探進棺木中,然後輕輕的拔掉刺進女子喉嚨間的那枚七寸木釘。就在木釘即将被拔出來的時候,現場所有的人都聽見了一聲痛苦的嘤咛。黑衣人雖武功高強,可面對着這樣兩具詭異的屍體,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這心中若是慌了,手中自然也會不穩。黑衣人攥着木釘的手在聽見女屍嘤咛時,也緊跟着哆嗦了一下。
“小心些!若是不小心劃傷了自己,讓女鬼纏身,可不要連累我們。”副将罵着,将木釘奪了過來。木釘上的血已經凝固了,若是湊近一些去聞,還能聞見那種血液與屍體腐爛後交織在一起的臭味。
“将軍大人,對不住了,末将隻是奉命行事。”
副将看着那七寸木釘,眼神跟着變得冰冷起來。
“将軍是孤家寡人,自然無所顧忌,也從來不必擔心會因爲家人而受到旁人的脅迫。但末将不同,末将家中除了年逾古稀的老娘,還有妻子與一雙兒女。他們用末将家人的性命相威脅,讓末将無可選擇,也不能選擇。所以今天,末将隻有對不起将軍您了。
哦,對了,若是到了陰曹地府,也請将軍對閻王爺講明真相。畢竟,末将是迫于無奈,并非存心加害将軍,這一點想來将軍您心裏也是清楚的。至于想要害死将軍的人是誰,末将倒是可以稍微的透露一些。”
“是誰?”李言的眸光也像是結了冰。
“呵呵!原來将軍你還真的想知道。可惜,想要将軍你死的人太多了。末将好心,就提點一下将軍,這其中一人,便是這棺中男子的家人。此人生前乃是将軍您的貼身随從,他的家人,将軍必定也是知道的,就不需要末将多言了吧。天色也不早了,咱們也該送将軍您上路了。還請将軍黃泉路上,多多保重!”
副将說着,将手中的七寸木釘狠狠的朝着李言的脖頸刺下去。
李言隻覺得有一股很強烈的冷風從棺材中沖了出來,緊跟着副将發出一聲地鳴,手中的木釘一偏,人也随着往棺木中撲來。
場面瞬間失控。
那幾個原本按壓着李言的黑衣人,竟在一瞬間反目,彼此間相互厮殺,沒有多久,就死了個一幹二淨。
副将被那股冷風卷進了棺木中,正好砸在随從的屍體身上,而原本蓋着紅蓋頭的女屍卻直愣愣的坐了起來。李言下意識的後退,卻被女屍突然擡起的手給捉住了。
“咯咯”
從女屍的喉嚨中發出奇怪的聲響,那個原本已經幹枯的血窟窿裏竟又開始向外冒出血來。冷風吹着女屍臉上的紅蓋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卻始終都沒有被刮落下來。
李言是大将軍,是從戰場上拼殺出來的大将軍。他所斬殺的敵軍,就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這死在戰場上的人,什麽模樣的都有。所以,當時的李言,對于突然坐起身,并且發出怪異聲響的女屍并沒有産生多少的恐懼。
他隻是冷眼看着被風卷進棺木中的副将,然後一點點,慢慢的将自己的手從女屍的手中抽出來。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全部脫離開的時候,女屍卻猛然的收緊了握着他指尖的力度,緊跟着,刺在女屍肩頭上的那一根七寸木釘也脫落了,木釘帶着血迹,從李言的手腕處劃過,卻不偏不倚的正好刺破了他的皮膚。
指尖倏地一涼,緊跟着是一陣刺痛。隻見他與女屍雙手交握的地方,竟淌出血來。那血一直向下,淌落到女屍鮮紅色的新娘服上,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正順着自己的指尖一點一點的往身體裏鑽,但指尖的不适卻絲毫沒有阻止他越發昏沉的腦袋。就在他感覺睡意襲來,将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他的手猛然的向外一抽……
“将軍?将軍——”
刑如意正聽李言講到驚心動魄之處,卻見李言忽然停了下來。她心中既迫切的想要知道李言當時發生了什麽,也想要知道,李言今日的病症是否與那日的經曆有關,于是便忙的喚了他幾聲。
“如意。”常泰沖着刑如意搖搖頭:“你先别急,稍微的等一等。李兄的那段經曆,一定絕非尋常,你總得留給他一些時間,讓他略微的調整一下心緒,将思路給理一理。”
常泰話音剛落,李言就輕輕的吐了口氣。他将自己的手擡起,看向那半枚指甲。
“我當時隻覺得事情有異,便在最後關頭,使盡全身的力氣,将手從那女屍的手中給抽了出來。如意姑娘你,有沒有見過那種被嚴重擠壓過的手指,我當時的就是那樣的一個情形。我的整個手,都變成了那種缺乏血色的青紫色,而其中的一根手指的手指甲被硬生生的折斷,甚至剝去了大半。那根手指,便是如意姑娘你如今看到的這根。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我從未信過鬼神,即便是指頭變成了這個模樣,我也未曾有過擔心。畢竟這些年,我所受過的傷,每一個都要比這個重。可發生了這樣的事,你若說我心中沒有一絲恐懼,也不盡然。我雖是将軍,卻也隻是個平凡人,我也會害怕,隻是平日裏我掩飾的更好一些。
當我将自己的手從女屍的手中抽出來之後,我的心中也有些發慌,加上副将與黑衣人的死,着實有些怪異,我便匆匆的離開了那裏,臨走時,我見那女屍又躺回了棺木中,想着她好歹也曾是我的未婚妻,心中一軟,便轉身将棺木給重新蓋上了。”
“那副将呢?”
“那個時候,我已經顧不得什麽了。”
李言的言外之意便是他将那副将的屍身也留在了棺木中。依照常理,确實有些不妥,但在那樣的情形下,就算是刑如意自己,也未必會去在意那些所謂的常理。
李言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當我将棺木重新蓋上的時候,我感覺有風從我的臉上吹過。那陣風很冷,竟将我吹的打起了哆嗦。這樣的感覺,好像從我十歲那年就已經不曾有過了。我的頭雖然清醒了一些,但眼前卻是模模糊糊的,眼皮沉的厲害,連睜都不願睜開。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細細的聲音,這聲音有點怯怯的,像是一個小姑娘。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處破廟中。廟門前,燃着一堆火,火上還架着一隻正在被燒烤的野兔,兔子肉的香氣飄進我的鼻子裏,讓我在恍惚間産生了一種錯覺。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十歲那年。我用力的将眼睛睜大了一些,想要通過自己的眼睛去辨别,眼下發生的這一切,是我的錯覺、夢境,還是真實存在的。”
“結果呢?”
刑如意情不自禁的問了句。
“結果——”李言的表情瞬間又變得複雜起來:“結果,那當然不是一個夢,否則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裏了。”
“将軍?”
“别急,我會講的。”李言看了看刑如意:“今日既當着姑娘你的面開了這個口,我便打算将這整件事完完整整的講出來。因爲李言心中也有些疑問,想要從姑娘這裏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