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心鏡?”刑如意湊過去,仔仔細細的看着那片銅鏡。的确,這面銅鏡與莫須有送給自己的那面細節處有些不同。鏡面似乎是微微凸起的,整體做工也要比往日婦人們用來梳妝打扮的那些銅鏡厚實,且邊緣處還有些被利刃磨損過的痕迹。
狐狸從不随便講故事,他既開了口,那麽這故事沒準與這藏在銅鏡中的女鬼有些關系。
“被你講的我都有些好奇了。”刑如意用手扯扯狐狸的衣袖:“講講看,關于這銅鏡……哦,不!是護心鏡都有什麽故事。”
“我朝有位将軍,本是姓李,奈何此姓甚爲敏感,甚至頗得女皇惦記。這位将軍的父親爲了保全兒子,迫不得已讓自己的兒子改随母性。”
“你說的可是那位李言李将軍?”
“李言?”狐狸一愣,随即明白過來,小聲的說了句:“原來他已經改回李姓了,也難怪這面銅鏡會選在此時出現。若我猜得沒錯,這位李言李将軍,此時應該就在這雲家集上吧?”
“你怎麽知道!莫非這鏡子與李言将軍有關?”刑如意挺起了身子:“古有新人,着紅袍,配銅鏡,銅鏡護心,身死而凝怨氣。天呐,難不成這句話中所說的新人是李言?”
狐狸微微一笑,用手輕輕的揉了揉刑如意的前額,将她皺起的細紋給一一撫平了:“聽故事要有耐心。才幾日不見,你不光腦子變得笨了,眼神變得差了,就連這性子都變得浮躁了。”
“還不是想你想的。”刑如意沖着狐狸吐了吐舌頭,一把将他的手打下來:“别撫了,我又不是你,能長生不老,年紀大了總會長皺紋的。别嫌棄,嫌棄也沒用。”
“不嫌棄!”狐狸樂呵呵的一笑:“就像你說的,嫌棄也沒用,誰叫我隻相中了你一個呢。”
“讨厭,趕緊講故事,我都好奇死了。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句身死而凝怨氣,到底說的是李言,還是這鏡中的女鬼。我覺得是女鬼,因爲李言隻是病了,今日常大哥還去看過他,雖說有些半死不活吧,但好歹還是活着的。”
刑如意絮絮叨叨的說着,狐狸也不急,隻是眼神專注的看着他。離開雲家集去青丘的這些日子,他經曆了許多的事,可再多的事都抵不住一顆想要回來守着刑如意的心。哪怕,隻是像現在這樣,看着她如玉的臉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胭脂與藥草交織的香味,聽着她漫步無邊際的絮絮叨叨。忽然間,他好似明白了,爲什麽會有那麽多妖怪甯可放棄自己百年、千年的修行隻爲與一個凡人相守。因爲隻有與凡人相守,才能明白什麽是煙火氣息,才能明白,來這世間一次,所求的,所想的,所要的都是什麽。
刑如意絮絮叨叨了半天,卻發現狐狸一絲反應都沒有。擡起頭,撞見他灼灼的目光,俏臉微微一紅,低了下去。
“看什麽?是不是覺得我依舊笨的可以。這也不能怪我嘛。你離開的這些天,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想你的上面,我的推演能力,也全部都拿來去推演你在半路會遇到什麽情況,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還有,我的思考能力,也都用來思考你會不會回來娶我的這個問題。青丘那麽多妖怪,妖怪又都會變化美女,萬一你碰到個自己心儀的,不要我了怎麽辦?”
“傻瓜!”狐狸戳了戳刑如意的頭,轉而握住她的手,将她帶進自己懷裏:“天上人間,地下幽冥,我還沒有發現比你更有趣的靈魂,以及比你更吸引我目光的小女人。”
“好肉麻,好想吐怎麽辦?”刑如意渾身不自在的在狐狸懷中扭了扭:“以前也經常聽你說這種話,可貌似都沒有到這個程度。殷臣司,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怎麽說情話肉麻的程度直線上升了。縱然我臉皮要比這盛唐的女人厚那麽多,我都受不了了。”
“不好嗎?”狐狸笑着問,低頭,用前額碰了碰刑如意的:“還要不要繼續聽故事了。”
“要!當然要!不過我要坐過去。”刑如意指指旁邊的凳子。
“爲什麽?”
“因爲……”刑如意咬了咬唇,臉頰越發的紅了:“因爲你這麽抱着我,又說那麽多肉麻的情話給我聽,我的腦子會沒有辦法思考,然後會情不自禁的去想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什麽别的事情?”
“殷臣司,你明知故問是不是!”刑如意起身,叉腰,臉蛋紅紅的望着狐狸:“你明明知道,我想要吃掉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警告你,我是成年人,你老這麽抱着我,還說這種肉麻兮兮的話,把我惹火了,後果自負。”
狐狸笑了,這次是抑制不住的,十分開心的笑。
“好!好!好!我保證,爲了我自身的清白,爲了将我自身的清白留到與如意你成親的那一夜,我殷臣司絕對不再對着你說這種肉麻兮兮的話。”
“那不行!”刑如意果斷的插話:“程度稍微低那麽一些的,你還是可以經常說的。聽說,情話聽的多的女人,皮膚會變得很好,脾氣也會變得很好。至于智商嘛,反正有你這麽一隻狡猾的狐狸在身旁,我也不用太聰明。”
“我家娘子的要求果然與衆不同,隻是爲夫的這個度很難把握。”狐狸露出一副爲難的表情來。刑如意咬着唇瓣想了想,低頭,用腳在他身上輕輕的踢了那麽兩下:“我家相公也不是一般的讨厭人。趕緊講故事,再不講,這天都又黑了。”
“好,講故事,咱們繼續講李将軍的故事。”狐狸斂了笑容,伸手将如意扯過來,讓她安靜過的坐在自己的腿上:“在李言幼年的時候,他的父親便爲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與李家一樣,在女皇的眼中,都是特别敏感的存在。兩家人選擇的應對方法也基本相同,就是遠離京城,塞外參軍,礙着自己宗室皇親的身份,他們通常不會被派往前線,且在軍中也能享受稍微好一些的待遇。所以李言的父親與他的那位親家,所做的都是文職。
隻可惜,這天算不如人算。在一次被敵軍的突襲中,李言的未來嶽父被敵軍刺傷,雖勉強保住了性命,但已然不能留在軍中。于是他攜妻帶女,返回妻子的故鄉居住。如意你應該已經才出來了,李言那位未來嶽父選中的地方,便是這裏。”
“雲家集?”
“沒錯!李言那位未來的嶽母大人正是姓雲,祖籍便是這雲家集。這雲家集上有一處驿館,想來也你見過。那驿館便是李言的嶽父攜妻帶女回鄉之後設立的,也算是朝廷給予的一種安置。
這時光匆匆,歲月悠悠。一晃,李言已經十八歲了,而那位姑娘也已經年滿十六。李言依照之前兩家的約定,帶着婚書到了雲家集。隻可惜,還未曾見到那位姑娘,前方便傳來了戰事,李言隻得匆忙回程,将婚書與一應物品全部交給了自己的随從,讓他留在雲家集,代爲處理後續的事情。”
随從帶着婚書,去了驿館,卻正好遇見了那位姑娘,随從一見傾心。當他拿出婚書,準備講明真相時,竟被姑娘誤認爲他就是李言。鬼使神差的,這随從竟默認了,沒有當場澄清。
李言的嶽父攜帶妻女從邊關返回時,李言也不過是幾歲的幼童,而随着年歲增長,這相貌有所改變也屬于正常。加上兩家人礙于身份的敏感,唯恐被遠在京城的女皇猜忌,所以這十多年來隻靠着幾封簡單的書信互通有無。當随從默認自己就是李言之後,其嶽父也沒有細查,就順勢安排了兩人在雲家集上成親。
随從與姑娘成親那夜,李言因爲戰功赫赫,剛被提了官職,正快馬加鞭的返回雲家集。隻是,一切都已經晚了。李言回到雲家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淩晨。随從與那位姑娘已經入了洞房,成了真正的夫妻。
見到李言,其嶽父自是後悔不已,而那位姑娘在羞憤交加中急于自盡,卻被李言給攔了下來。”
“那後來呢?”
“米已成粥,何必強求。李言依約前來,是因爲他是信守承諾的大丈夫,對于自己這個未來的妻子,他本身并無什麽印象,也談不上什麽感情。見事情已經發生,他便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結果,在恭喜了一對新人之後,打算與自己這個有緣無分的嶽父大人告别。”
“如此說來,這也算是好事一樁,卻爲何那句話聽起來有些凄慘?”
“如果事情都能像我們想的那樣,結局自然是好的。可偏偏,不是!那位姑娘是個性子比較剛強,也比較執拗的人。眼瞧着自己的未婚夫,從一個戰功赫赫的未來将軍,變成了一個将軍的仆從,而自己又是被欺騙的。怒從心起,趁着李言不注意的時候,拔了李言随身攜帶的佩劍,朝着随從的心口就刺了下去。”
“那随從死了?”
“并沒有!那随從借用的一直都是李言的身份,而他的嶽父大人,因爲他的這個身份,還特意爲他制作了一件軍制的新郎服,并且在那新郎服上還特别縫制了一枚護心鏡。”
“就是這個?”刑如意晃了晃手中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