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看着殷元的眼睛,猜測着他口中這“某個人”的含義。
殷元也沒閑着,他用胖乎乎外加油膩膩的小手又指了指人群當中的一個壯碩婦人。
“這位大神,看模樣,應該是來給自家女兒說親的,但是娘親你再仔細看看她的那張臉,是否覺得有些眼熟?”
刑如意循着殷元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一名婦人擠在人群中,因爲身子壯碩的緣故,甚至将旁邊的一名女子都給擠得變了形。坐在這個方位,很難瞧見婦人的正臉,但那背影卻是越看越覺得眼熟。刑如意開始不由自主的在腦海中進行搜索,終于,婦人壯碩的後背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到了一塊兒。
“她是那個藥農的妻子!胭脂鋪開業那日,她曾到鋪子裏讨生意,一張嘴巴很是能說,說到最後,連我都抵擋不過,愣是買了她三十斤的桔梗,現在還放在那櫃台下面。
我記得,那日她來時,身旁還帶着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說是她的大兒子。那孩子倒是個老實人,聽說我要買三十斤的桔梗,當即就急了,說我可以少買一點,買這麽多,若是用不了,會浪費。結果,被這婦人狠狠的丢了兩個大白眼過去。
這對母子離開時,這婦人的兒子還曾頻頻回頭看我。大概是因爲沒有幫到我的緣故,所以眼中還帶着一絲的歉意。也是因爲這個緣故,我當時也多看了幾眼這婦人的背影,印象倒還算是深刻。”
“娘親怎麽光記住這些了?”殷元無奈的搖頭:“殷元倒是記得,那婦人的兒子之所以頻頻回頭,是因爲娘親你長得好看,讓人家一不小心就動了心,連帶着與娘親你說話的時候都顯得有些結巴。這不光臉是紅的,就連耳朵根兒都是紅彤彤的,看起來倒是比我這位正在忙裏忙外的常叔叔還要老實可愛。
還有,閑聊時,娘親你曾問過這婦人,家中有幾個孩子。婦人回答說,一共有三個兒子,這帶來的是老大,還有個老二在進學,老三頑劣,不愛讀書,便與老大一樣留在家中跟着父親學習種草藥。娘親你當時還特别的問了句,婦人家中可有女兒,說女兒才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婦人呢,十分不屑的說了句,女兒再貼心也是要嫁人,去伺候别人的爹爹和娘親的。她呢,肚子争氣,生下的都是兒子,沒有那種倒貼的賠錢貨。”
經殷元這麽一提醒,刑如意倒是回想起來,當日的确有這麽一件事。她還因爲婦人說起女兒時那種不屑的表情與眼神,在心中小小的鄙夷了一下。
“看娘親的神色,娘親你應該是已經想起來了。”殷元發出一聲小小的歎息:“娘親你想想,這婦人家中既沒有女兒,她今日前來是說什麽親,又是給誰說親的。殷元可瞧着她不像是那種樂于說媒的人,也不像是會去操這種心的婦人。
再看她的腳底,明顯的還沾着一些黑泥,這黑泥是種植特殊藥材時所需要的東西。所以很明顯,這名婦人也是在勞作中被某個人給喚來的。”
“這某個人就有這麽大的号召力?”刑如意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一下。
雲家集隻是盛唐成千上萬個普通小鎮當中的一個。之所以還算繁榮,也跟那個距離此處不遠的雲寨有些關系,加上來往的路途方便,距離縣城也不算太遠,所以朝廷才會在這裏設置官員來往的驿站。
在雲家集上,能排的上名号的人并不多,除了胡家兄弟之外,也就僅剩下幾個做生意做的還算不錯的人家,例如販賣綢緞的朱氏案中的那個王江。可這些人,無論從那個方面進行分析,都與常大哥扯不上關系。若是沖着自己的胭脂鋪來的,也沒有必要這麽拐彎抹角的尋一些姑娘、大嫂、大神的過來給常大哥說親吧?這算是什麽路數?
“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卻又故意不說,淨用話帶着娘親在這裏繞圈子。”
刑如意伸出食指來,戳了戳殷元的頭。
“好了,若你知道些什麽,就趕緊說。你娘親我還忙得很,可沒有功夫聽你在這邊疑神疑鬼的猜想着瞎說。”
“殷元才沒有瞎說,隻是事情被娘親你想的過于複雜了。”殷元說着站起了身,口中默念着什麽,伸出手來沖着那些人指了指:“這些人之所以能被某個人召喚來,不是因爲某個人具有什麽特殊的身份地位,而是她運用了邪術。眼前這些行爲舉止怪異,說話幾乎雷同的人都是中了對方施加的傀儡術。”
“傀儡術?”刑如意看了常泰一眼:“目的呢?總不會是爲了給常大哥找個常大嫂吧?若真是如此,這施術的人倒是難得的好心。”
“娘親,孩兒發現自從狐狸爹爹離開之後,您這智商也是跟着往下降。不光是智商,就連您這鼻子都跟着不管用起來。娘親難道沒有聞到,咱們這鋪子中多了些什麽味道嗎?”
“味道?”
刑如意仔細的嗅了嗅,發現在各種胭脂藥草混合的味道中,還有一股十分清新的果木香。這種味道極淡,又被各種胭脂水粉的味道中和着,若是沒有仔細去辨别,很難辨别的出來。
“是有一股味道,一股十分清新的果木香,但眼下這個時節,草木大多已經枯萎,能發出這種香味的果木更是少之又少。這味道,是從哪裏來的?”
殷元指了指常泰:“自然是從常叔叔身上來的!娘親回來了大半天,難道就沒有注意到,這些人雖是圍着常叔叔說些拉煤牽線,女子傾心的話,但鼻子卻在不停的張張合合,做着與剛剛娘親所做相似的動作。”
刑如意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發現那股淡淡的味道的确是從常泰身上散發出來的。可她與常大哥相識也不是一日兩日,從未發現他身上有這種味道。可若不是自身攜帶的,就一定是外來的,難不成今日常大哥知道會有這麽多女子來訪,所以刻意塗抹了香粉?
這個念頭才起就被刑如意狠狠的甩到了腦後。用殷元的話說,自從狐狸走了之後,她這思考的能力的确是在下降中,如今連這種不靠譜的推演都能想的出來了。
“我記得你說過,将軍夫人與縣令大人曾在我離開之後,到過胭脂鋪。李茂是個小夥計,負責接待尋常的客人還行,像将軍夫人與縣令大人這個級别的,他勢必會去詢問你的意見。你雖人小鬼大,但在旁人眼中,始終是個孩子,就算你肯出去相迎,他們也未必會将你看在眼裏。所以,你一定回去找常大哥。
常大哥因爲朱氏的案子,曾與縣令大人照過數面,且你又說過,常大哥與那位将軍大人私下相交甚好,想來與這位将軍夫人也是相熟的,所以由他出面,自是再妥當不過。依照這三人的關系,常大哥勢必會與他們站的很近,也一定會說一些客套話。所以,身上難免會沾染到一些旁人身上的氣息。
這縣令大人,我也是見過的。尋常的官員一個,身上除了男子自帶的汗臭味,就是那些俗氣的胭脂水粉味。上次見面時,我便聞見這縣令大人身上至少有七八種的香味兒,且香味參差不齊,由此推算其家中的妻妾必定不少。縣令大人若不是治理後院有奇招,讓衆多妻妾和平共處,其樂融融,就是苦于應付,讓妻妾們圍着他争風吃醋,也因此僅一日之間,身上就混雜了多種味道,且十分的難聞。
但今日,縣令大人是陪着将軍夫人一道來的。出門前,必定是沐浴更衣,身上就算有些味道,也不可能如此的清新雅緻。所以,這果木香應該是來自那位将軍夫人。常大哥與将軍私下相交甚好,與這位将軍夫人自是不陌生。依照常大哥一貫待人的仔細,沒準還會做一些諸如攙扶類的動作,衣物相撞,肢體偶有接觸,這果木香便染到了常大哥的身上。隻是,這香味兒未免留的時間也太久了些。”
“是久了些,因爲這果木香不是尋常之物。在靈界,這香味兒也算是辨認敵我,尋找路徑的一種手段。”
“靈界、辨認敵我、尋找路徑的手段?”刑如意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這位将軍夫人來曆不凡,而圍在我們鋪子中的這些人,都是沖着那位将軍夫人來的。隻不過她們來時,将軍夫人的車馬已經離開,但因爲常大哥身上沾了這些氣味,所以她們誤将常大哥當做了是她們要尋找的那個人……目的呢?”
“喏,這就是那幕後之人的目的!”
殷元說着指了指常泰,隻見原本還圍在他身旁的那些婦人們瞬間變了臉色,竟一個個從袖口中抽出了染有黑色物體的七寸木釘朝着常泰身上狠狠的刺去。常泰雖是學武出身,但眼下這種情況發生的太過突然,縱然他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但還是躲閃不過,手背和身上都被刺了幾道口子。好在,冬季的衣裳都厚,未曾傷及皮肉。
“常大哥!”刑如意急叫了一聲,腳下正想移動,卻被殷元的小手給緊緊的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