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泰隻聽見刑如意在小聲的嘀嘀咕咕,隐隐約約的好像提到“地府”兩個字,但卻不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麽。
“哦,我的意思是,難不成要用民間祖傳的法子,将這朱氏的魂魄從地府裏頭叫上來,然後問問她這兇手是誰?這腳上的鞋子是怎麽丢的?”
“我知道你會些術法,但這魂魄真的能從地府裏頭叫上來嗎?”
經曆了這許多事情之後,常泰的想法也變了,如今再聽見刑如意說這些神神道道的話,他也不覺得有什麽。隻是,若這魂魄都能夠從地府裏頭出來指證兇手,那還要他們這些辦差的捕快做什麽。
“民間的确有一種術法,叫做問米。”
“問米!這是問大米,小米還是糯米?”
“大米!應該是大米!”刑如意看着常泰,有些哭笑不得的回道:“其實,這個法子我也隻是聽人說起過,自己倒是沒有用過。這問米之法,是将亡故的親友靈,與家人相互配合的法術。通過神婆把陰間的鬼魂帶到陽間來,使其附身于神婆身上,與陽間的人對話。在做這個儀式的時候,都要将一碗白米放在旁邊,所以又被稱之爲問米。”
“聽着倒是蠻有些意思的,隻是這裏頭有個問題。如意你剛剛說到,這問米之法,是将亡故的親友靈,與家人相互配合的法術。那麽,這裏頭就存在着幾個問題。
首先,這家人指的都是哪些人?從目前的情形來看,小乞丐被當做兇手打入了死牢,朱氏的丈夫王江卻從頭到尾的都沒有露過面,也沒有對小乞丐兇手的身份産生過質疑。這說明什麽?說明這個王江若不是此案知曉内情的人,就是懶得去追究妻子被殺的詳情。對于他而言,妻子的生死或許還沒有他店中的生意來的重要。若你此時去找他來配合你進行這問米的術法,王江他一定是不肯的。除了這朱氏的丈夫王江之外,朱氏可還有别的家人?”
“還有一個老母親,隻是朱氏的這個老母親身體也不大好,且剛剛送走了自己的另外一個女兒,此時若是讓她再爲朱氏的事情傷神,隻怕身體會熬不住。”
刑如意說着歎了口氣。
若隻是将朱氏的魂魄找上來并不難,她有冥王賜予的鬼牌,又有崔府君這個好朋友,隻需找個鬼差,暗中将朱氏帶上來問幾句話就是了。可刑如意此時并不想這麽做。一來,顯得自己沒什麽真本事,二來狐狸臨行前也曾交代過,讓她日後慎用冥王給的鬼牌。雖說地府有人好辦事,但這地府每通融一次,也就意味着她欠下了地府的一個人情,就冥君那個孩子氣的脾性,沒準将來會提出什麽奇葩的償還條件來。
常泰聽見刑如意歎氣,還以爲她是爲問米的事情發愁。起身,輕輕的拍了拍她:“放心吧,找繡鞋的事情交給我來辦。”
晚飯後,常泰便獨自一人出去了,再回來時,已是深夜。刑如意見他神情疲累,也就沒有問什麽。待第二日開門營業時,才發現街上多了許多的身着官府的衙役,每個人手中均是拿着一摞厚厚的紙。再細看,竟是衙門用來張貼的榜文,上面寫着:王門朱氏,被人所謀,失落其履。現兇徒已抓,被囚死牢,若有人撿得此重要物證者,遞交官府,重賞官錢。”
“常大哥,這張貼榜文的主意該不會你出的吧?”
常泰點點頭。
“此案既已宣判,那官老爺爲何還要同意張貼榜文?我怎麽瞧着,這位官老爺都不像是那種會明辨是非,願意爲民做主,幫死牢中囚犯翻供卻不惜自己打臉的清官。”
“如意你非官場中人,自然不了解這爲官的道理。爲官者,總會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懼,有所不懼。”
“有所求,有所不求。”刑如意看着常泰的眼睛,繼續道:“有所懼,有所不懼。常大哥是昨個兒傍晚出去的,但直到子時才回來,回來時申請疲憊,看起來與這位官老爺所談一定十分累人。加上近日常大哥你說的這些話,如意是否可以認爲,是常大哥你答應了這位官老爺什麽,亦或者是這位官老爺有什麽把柄落到了常大哥你的手中,所以不得不就範。”
“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所謂官高一級吓死人,況且這當官的,背地裏多多少少都會做些不大幹淨的事情,我隻需将謝大人搬出來,再糊弄他一番,也就過去了。”
“真的這麽簡單?”
“真的就這麽簡單!”
“那你爲何昨夜看起來一副很累的樣子?”
“不是做事累,而是跟這些大人們交談太累。彼此間說話,總要說三分留七分,既不能将話說的太滿,也不能說的太過,說話時,還要時不時揣度對方的心思。我又不擅長這些,難免會比平時累些。”
“辛苦常大哥了!”
常泰是個捕快,平時做事,的确有些一闆一眼。雖說近一年來有些變通,可若是應付官場上的這些勾心鬥角,曲意逢迎之類的難免還是會吃力了些。
“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麽?”
常泰臉上略微顯出些尴尬之色。
“我隻是告訴那位大人,僅憑着一件衣裳就定了小乞丐的死罪,若日後有人要幫這小乞丐翻案,隻怕會落人口實。眼下,已到年關,朝廷正在對地方官員進行考評,此案若是擱在平時也就罷了,可在年關口,若是一不小心傳到了那些負責考評的官員耳朵裏,能不能升遷是小,隻怕這小小的烏紗帽也要被人給摘了去。
這當官的都是聰明人,我又是從神都洛陽來的,恰好今年謝玄謝大人又是此次負責考評的官員之一,他多多少少總會有些顧忌。況且,我也沒有讓他做什麽,不過是讓他發個榜文,尋找死者的遺物,對他而言不過是動動嘴的事情,若是成了,則給本案增加了一個十足十的物證,若是不成,也沒什麽損失。
隻是,這物證就算是找到了,也證實了行兇者另有其人,想要這當官的認錯,将案子重新審理,隻怕也要費些功夫。”
“常大哥的意思,如意明白。倘若真的能夠查明案情,找到那個真正的行兇者,我自有辦法讓這位官老爺重新審理,好讓那個無辜的小乞丐保住自個兒的性命。”
“哦,有件事我忘記與你說了。昨夜除了去一趟府衙之外,我還去了王江與王沖二人的家。”
“常大哥你可是發現了什麽?”
“是有一些發現,不過眼下還不确定是否與案情有關。”常泰略微梳理了一下:“王江家是案發的初始地,也可能是兇手謀害朱氏的第一案發現場,所以我趁着夜色先行去探勘了一番。王江自朱氏遇害之後,大多數時間都住在店鋪中,所以家中一應擺設并無變化,在門前的草地上,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常泰說着,從身上掏出一個紙包來遞給刑如意。
“這些白色的粉末是我在幹枯的草葉子上發現的,分布的比較密集,周圍還散落着一些血點。根據你之前向我描述的案發當夜的情形,我猜測着,那個地方就是王沖發現受傷的廚娘的地方,而這些白色粉末,極有可能是從其中一人身上散落的。這個紙包,也是我在現場撿到的。你知道,我對這些東西并不擅長,所以帶回來給如意你看看,看這紙包中所包裹着的究竟是什麽。”
刑如意接過紙包,仔細的看了看,“這是砒石的粉末,也就是咱們經常說的砒霜。”
“砒霜?毒藥!”
“嗯,是毒藥。看來的确是有人想要謀害朱氏,可從府衙那邊得到的消息來看,這朱氏并非死于砒霜之毒啊。難道,這下毒之人與那夜謀害朱氏的是不同的兩個人?”刑如意說着,又仔細的看了看那砒石粉末,在其中一些粉末上發現了一些淡淡的綠色。再翻看紙包,紙包上也有被綠色浸潤過的痕迹。
“常大哥,在現場你可還發現了别的東西?”
“别的東西?”常泰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好像在門前的台階下有一塊碎片,是瓷碗的。因爲那碎片很小,周圍又沒有别的碎片,所以我隻是看了一眼,并沒有帶回來。”
“看來李茂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什麽?”常泰不解。
“我們曾對案情做過一番猜想,其中有一個問題,問的是,這廚娘被害是在朱氏遇害之前,還是在朱氏遇害之後?還有,廚娘平時是居住在相鄰的小院中的,而朱氏被害時,已經過了飯點兒,那麽廚娘又是出于什麽原因去到朱氏的院中?眼下,有了這瓷碗的碎片,我們大概也就能推想出一些案發當夜的情形,而這推想與之前李茂分析的幾種情況中的一種比較吻合。”
“既是廚娘,過了飯點兒又去到主人的院子裏,既有可能是主人餓了,臨時喚廚娘過來準備宵夜。因爲沒有打算外出,所以在等待宵夜的時候,主人也就是朱氏也已經脫了鞋襪坐在了床上。這也就解釋了,身份并不低微,家中經濟條件尚可的朱氏爲何在出事時是光着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