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過三更,陰風陣陣寒氣逼人。胡大徘徊在一處小巷中。天黑,路滑,加上酒醉,他晃晃悠悠,隻覺得眼前恍恍惚惚,什麽也看不清。
胡大在這處小巷中已經繞了大半夜,繞得他心中浮躁,醉眼瞧着什麽都來氣。
“這不是胡家老爺嗎?怎麽大半夜的還在這小巷中停留?”
胡大聽見聲音,回頭一看,隻見距離自己不足半米遠的地方站着一個老頭。想到剛剛這個老頭幾乎是貼身站在自己身後的,胡大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緊跟着醉意朦胧的揮出一隻拳頭。
“小老兒知道大爺是誰嗎?你說,你躲在大爺身後,是不是想要謀大爺的财,奪大爺的命?”
“胡老爺說笑了,小的不過是個引路的。”
老頭輕飄飄的一閃,就躲過了胡大的拳頭,站在偏角處,沖着他眯眼低笑。
“引路?正好,大爺我在這鬼巷子裏迷了路,你若引大爺我出去,山珍海味,绫羅綢緞,金銀珠寶,大爺我由着你選。”胡大腳步踉跄,搖搖晃晃,“我是誰?胡爺,胡爺我雖然混,但說話算話。嘿嘿,你說,你要哪個?”
“小老兒隻想要胡老爺您的一根頭發!”
“什麽?你說什麽?胡爺我沒有聽清楚。”
“頭發!小老兒隻想要胡爺您的一根頭發!”
胡大先是一愣,跟着又嘿嘿的笑起來。他走到老頭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算你是個識相的,不敢問胡爺我讨賞賜。就一根頭發是不是?”
“是,就一根頭發!”
“行!胡爺我大方,給你兩根,要不三根也行。喏,頭發就在這裏,你自己拔。”胡大側了側頭,指着自己的頭發給老頭看:“這裏,或者這裏,你随便選地方。不過胡爺我可提醒你,若是拽疼了,小心你的腦袋。”
“胡老爺放心,疼不了的。”老頭說着,伸出手去,自胡大的肩頭撿過一根脫落的頭發來,在胡大的眼前晃了晃:“就胡老爺身上的這根頭發就行!”
“這根就行?”
“這根就行!”老頭說着,指了指正前方的一堵牆:“胡爺請看,這上面有一道小門,胡爺您穿過這道小門,直接往前走,就能回到您的大宅。”
“門?這哪裏有門,小老兒你可不要趁着胡爺我酒醉就糊弄我。”
胡大搖搖晃晃走到那堵牆跟前,一邊回頭嘟嘟囔囔的看着老頭,一邊用手随意的在牆上拍打了兩下。忽然,胡大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朝着牆那邊摔去。胡大哀嚎一聲,睜開醉眼一眼,這牆上果然有一道門。
“胡老爺您隻要順着這條道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家,但請老爺您記住,出了這門之後,要一直往前看,千萬不能回頭?”
“不能回頭!爲什麽不能回頭?”胡大嘀嘀咕咕的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走了幾步之後,就站住了:“爲什麽不讓胡爺我回頭,難不成你這小老兒想要陰我?你越是不讓胡爺我回頭,我就偏要回頭給你看看,看看你搗什麽鬼!”
胡大說着,轉過身來,隻覺得眼前一黑,跟着又隐隐約約的亮起來。他揉揉眼睛,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不讓胡爺回頭,胡爺也回頭了,能有什麽?胡爺屁都沒有瞧見一個!吓唬爺,爺TM的就是被吓大的!”
胡大說着打了個酒嗝,跟着扭動了一下脖子。
一團頭發,不緊不慢的跟在胡大身後,等胡大走入暗處時,那團頭發竟悄悄的貼在了胡大的頭皮上,跟着發出怪異的笑聲。
“咯咯——咯咯——”
怪異的頭發,貼在胡大的頭皮上,跟着胡大進入了胡家。胡大貪酒,胡家的小厮們已經見怪不怪了,尤其家中逢喪的時候,胡大總會如今天這般喝的醉醺醺的。将胡大扶上床之後,小厮們掩好門窗,也就退了下去。
天蒙蒙亮時,胡大醒了。他起初隻是覺得腦袋很重,像是墜了兩個頭一樣,起床查看時,又覺得自己并無什麽異常,讓小厮端了醒酒湯過來,慢慢的也就回過了神兒來。
“大爺,您起了嗎?小的有事禀報!”
站在門外的是胡大的貼身小厮。這名小厮,原是街頭流浪的乞丐,後胡大見他與人争奪食物時十分的兇悍,便将他帶回胡家,收做自己的身邊人,後又學着大門大戶裏頭的規矩,自己給這小厮取了名字,叫做胡福。
“什麽事,說吧!”
胡大揉着太陽穴,瞟了眼門外。隻覺得今日的陽光格外的不同,有些泛白,而且還是那種刺眼的,讓人有些眼暈的白。
胡福小心翼翼的推門進來,見胡大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忙麻溜的站到胡大身後,幫他揉起來:“從雲寨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雲老爺去了!還有,白家餃子館那邊突然換了主人,說是白夫人病了,留下話來,讓自己的遠方侄女接手。早起,小的已經去那邊看過,的确換了人,而且正在大張旗鼓的整治鋪面。”
“突然接手!這裏頭可有什麽蹊跷?”
“知道老爺會問,所以小的也去查了。得到的結果是,白夫人早在半年前,就有意将這餃子館交給自己的遠方侄女打理,相關的房契也早就做了變更,是留底的。至于這新主人的身份,小的也打聽了,是從神都洛陽來的,據說是相中了咱們這塊兒地方,準備開個胭脂鋪。”
“胭脂鋪?”胡大頓了下身子:“這好端端的餃子館,爲什麽要變作胭脂鋪?難不成……”
“老爺多慮了!變作胭脂鋪,大約是因爲這新主人擅長這個。說起這新主人,老爺您想來也是聽過她的名字。她姓刑,名如意,在神都洛陽與有着‘賽華佗’之稱的季勝堂劉掌櫃齊名,是近一年來才顯出來的女神醫。在神都頗有些名望。她在洛陽,也是開胭脂鋪的,名爲如意胭脂鋪。”
“就是之前你給老爺我提起的那個?”
“回老爺,是的!”胡福說着,湊近了胡大一些,“小的還打聽過,這位刑掌櫃,行事作風與那白夫人一樣,都十分的怪異。所以小的疑慮,不曉得咱們經營的那些事情,這位刑掌櫃是否也接了手。畢竟,雲家那位老爺已經不在了,白夫人臨走時,又沒有旁的交代,那咱們那些賺錢的買賣,是要就此停下,還是要繼續,老爺您這裏也得給小的一句明白話才是。”
“你都說了這是賺錢的買賣,難不成因爲那個老東西死了,白夫人不在了,咱們這錢就不賺了?”胡大說着,眼中露出一絲陰狠來:“要我說,那兩個人不在了也好,以後這生意就是咱們胡大獨大。井裏頭的那個你可去看了?”
“回老爺,小的來之前才去看過,與以往一樣,沒有什麽變化。”胡福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隻是——”
“隻是什麽?說一句話,都能說的吞吞吐吐,看來這些年,老爺我是白提攜你了。”
“老爺莫氣!小的剛剛隻是想要問老爺,老爺可還要繼續納新夫人?”
“這些事還要老爺我另外交代你嗎?老爺我怎麽說,在這雲家集上也是數一數二的,我這府中,若是沒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夫人妾氏,豈不是讓旁人看笑話。”
“老爺罵的是。隻是咱們胡家的事情,外頭傳的是亂七八糟,說什麽的都有。”胡福看了眼胡大的臉色,低聲道:“更有些離譜的,說是老爺您克妻!”
“克妻?”胡大冷哼一聲:“能被老爺我克,那也是福分!”
“小的也是這麽認爲的,隻是外頭那些粗賤的百姓,未必能想的這麽透徹。媒婆早前也傳了話來,說是合心意的姑娘,不大好找。”
“此處不好找,難不成外頭也找不着。爺就不信,大把的銀子使着,寬敞的院子住着,還有人不願意進來享清福。你去,多尋幾個媒婆,告訴她們,隻要尋來的人合爺的心意,爺給加倍賞銀。”胡大說着,轉了轉脖子:“二爺那邊的事情進行的如何?若是成了,咱們胡家的買賣隻會做的更順暢。”
“二爺這幾日都窩在井下,小的早前去時,見二爺眉間略有喜色,想來這幾日定有好消息傳來。”胡福說着,将胡大攙扶了起來,又麻溜的去拿新的衣裳幫胡大更換。眼角的餘光落到胡大肩頭時,略微愣了一愣,然後趁着胡大不注意,将那一撮脫落的頭發攥起,藏了起來。
胡大起身時,隻覺得頭暈了一下,後腦沉的厲害。
“等會兒讓管家過來看看,爺總覺得這房子有些發涼,讓他仔細的看一看,是不是因爲前陣子下雨,導緻這房舍有些潮濕。天冷了,讓他别給爺省錢,把碳火多給爺整幾盆。”
“爺放心,小的記下了。”胡福說着,忙又尋了一件厚實的外衣過來,小心的給胡大套上:“那爺今日要做什麽?是去看二爺,還是出去散散心。”
“家中逢事,爺的心情自是郁悶的,你去翠紅樓給爺預定個位子,聽說那裏新來了位姑娘,最是擅長唱曲兒。給她說,爺要聽舒心的!”
“小的這就去給爺安排!”
“等一下!”胡大叫住胡福:“白夫人那個餃子館,爺始終覺得奇怪。在去翠紅樓之前,咱們先去那個餃子館……哦,應該說是那個胭脂鋪看一眼。”
“是的,爺!”胡福說着,退了出去,順帶将門又給帶上了。
待合嚴實了門,這才輕出了口氣,将衣袖中藏着的頭發給拿了出來。
“每日裏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貪戀美色,還淨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也難怪頭發會掉成這樣。”胡福略顯惡心的将那頭發丢在草叢中,又仔細的抖了抖衣袖,這才快步的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