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四娘熬不住,她悄悄的給四娘熬了一副湯藥,哄着她喝下,見她沉沉睡去,眼淚才放肆的淌下來。
鈴铛的屍骨,仍在馬車上,隻是被人重新整理了一下,用了一床新的棉被包裹着。眼下,隻露出半個頭顱骨。刑如意強忍着悲傷,用手輕輕的觸摸了一下,指腹下的冰涼,讓她禁不住渾身一顫,閉上眼,浮現的是鈴铛如花的笑顔。
生命無常這四個字,刑如意是早就懂的,幼年時父母的離去,是她心頭一道永難愈合的疤,每每想起,總會忍不住的疼。她曾以爲,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經曆這樣的異變,可僅僅一夜,這心頭上的疤痕,就又多了一道,而且還是新鮮的,血淋淋的。
刑如意不由問自己,倘若她當初沒有要求四娘與鈴铛随她一同前往青丘,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四娘與鈴铛都會好好的待在神都,待在繁華如斯的洛陽城中,經營着自己的酒肆,販賣着醇香的桃花醉。再過兩年,鈴铛會遇見一個自己喜歡,也是喜歡自己的如意郎君,高頭大馬,鳳冠霞帔,風風光光的出嫁,然後再生一個可愛的孩子。也許是個調皮可愛的男孩兒,也許是個像鈴铛一樣活潑讨喜的女孩兒,然後再過幾年,那蹒跚學步的孩子就會追着自己叫姑奶奶。
想到這裏,刑如意忽然捂住了嘴,跪在鈴铛跟前嗚嗚的哭。
殷元一直守在馬車外頭,直到刑如意的哭聲越來越小,他才猶猶豫豫的掀開了簾子。隻一眼,臉色就變了。因爲此時的刑如意俯趴在鈴铛的身上,一張臉煞白煞白。
“娘親!”殷元叫着,忙跳進了馬車,“娘親,你怎麽了?”
殷元喚了一聲,小手扣住了刑如意的手腕,隻一下,臉色變僵住了。
“李茂!”
“小公子!”李茂剛剛安置好四娘,聽見殷元的聲音,忙跑了過來。看見刑如意,也是一愣,焦急的問道:“掌櫃的是怎麽了?”
“娘親的身體變得很怪,你快去雲寨找狐狸爹爹。”殷元一邊吩咐着,一邊慢慢的将刑如意扶起來。此時,刑如意的臉色,從煞白變成了粉紅,接着自粉紅之中又透出一抹淡淡的青色來。
“如意怎麽了?”不等李茂離開,狐狸便出現在了馬車外頭,說話時,人已經進了馬車。看見刑如意的模樣,也是一怔。“你如意娘親怎麽了?”
殷元搖搖頭:“孩兒不知道。剛剛娘親給四娘熬了安神的藥,哄着四娘喝下,便回到了這駕馬車中。孩兒見娘親神情悲切,知道她是在爲鈴铛的事情傷心,所以便沒有打擾,隻守在馬車外頭。起初,娘親很安靜,跟着變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再之後哭聲便越來越小。孩兒尋思着,娘親發洩一通之後,心情自然也會好些,便進來看看,誰知,瞧見的竟是她臉色煞白,暈厥在鈴铛身旁的模樣。孩兒剛剛爲娘親診了一下,娘親體内竟又多股流竄的氣流,且正邪相交,實在奇怪。”
狐狸聽着,也用手扣住了刑如意的手腕。隻一下,臉色就變得跟殷元一樣的難看。
如意本是凡人,體内自然會有凡人的純陽之氣,穿越到盛唐之後,意外獲取了鬼族的鬼術。鬼屬陰,所以在如意使用鬼術時,身體裏便會多一股陰氣。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他才會守在如意身旁,一直極力的照看着,守護者,唯恐這陰陽交替,正邪不容,給她的身體帶來傷害。
慶幸的是,如意的身體一直不錯,對于鬼術的使用,也控制在合理的範圍之内,加上鹿大娘與他一直有意的幫她進行控制,這兩年倒也相安無事。但,現在如意的身體卻起了變化,且還是比他預想中更爲嚴重的變化。
狐狸略一沉思,示意殷元将如意扶起,想要注入自身的真元幫她進行調理。
“狐狸爹爹,還是讓孩兒來吧!”殷元攔住狐狸:“爹爹是青丘狐族,自帶的便是上古神族的血脈,您的真元,如意娘親她未必能受的住。孩兒與娘親血脈相連,又是鬼魔之體,興許能壓制的住娘親體内的這些異流。”
狐狸略微想了一想,點點頭,讓到了一旁,但眼睛始終鎖在如意身上。
一個時辰之後,刑如意的氣息終于平穩了。殷元吐了口氣,扶着如意,将她輕輕的送回到狐狸懷中。
“娘親體内的陰邪之氣暫時被壓制住了,但爹爹應該知道,暫時的壓制不等于無事。娘親是肉體凡胎,長此以往,對自身肯定有害。娘親的事,爹爹還需放在心上,從長計議才是。”
“我明白!此次帶你娘親回青丘,本就有這個打算。她那鬼術,始終來路不正,若不查明原因,我心難安。隻是沒有料到,這異變竟提前了!此事,十有八九還是與那莫須有有牽連。”
“那個妖道,若非娘親之前說過不讓動他,我早就吞了他。”殷元抹了把頭上的虛汗,站起身來。興許是起的猛了,身子竟跟着一晃,被狐狸及時伸手扶住。
“你還好吧?”狐狸關切的問了句。
殷元一笑:“多謝爹爹關心,孩兒沒事!”
四目相對,父子兩個均是點了點頭。
殷元雖叫狐狸爹爹,狐狸雖也認下了殷元這個兒子,甚至在洛陽時爲了殷元的身體健康,也時常帶着他出去捉妖捕怪,甚至用打鬥的方式教他各種功夫及術法,讓他學會如何在人間生存。但兩個人之間,真正說話的時候卻很少。這對父子之間,總是充斥着異樣的情緒,但此刻,過往的那些統統都不在了。
在殷元眼中,狐狸就是他的爹爹,而在狐狸眼中,殷元就是他與如意的孩子。
“殷爺,小公子,莫須有來了,說是爲掌櫃的事情來的。”
李茂站在車外,請示着。
狐狸給殷元使了個眼色,讓殷元在車内照看着刑如意,自己則走了出去。
莫須有還是之前的裝扮,眯着眼站在距離馬車不足三米遠的地方。見到狐狸,他躬身笑了笑:“貧道莫須有見過殷公子,小如意她還好嗎?”
“你知道如意出了事?”
狐狸問,劍氣在手,直指莫須有。
“公子這氣性可真大,動不動就想要貧道的性命。”莫須有搖搖頭:“公子可還記得貧道之前說過的話,如意是雲老爺與那位白姑娘的後人,而白姑娘來自青丘,元神應該是一條靈蛇。”
“靈蛇?”狐狸知道,在青丘的确有靈蛇一族,其中以白蛇修爲最高,也最具靈性。黑蛇最爲邪性,也最是毒辣,經常在青丘生事。當初青丘發動異變,他被迫流浪凡間遇到如意,其中就有這黑色的功勞。所以,提起這靈蛇一族時,狐狸心中是生厭的。
“貧道之前還給公子說過,那位白姑娘爲了保護自己的女兒,施法封住了女兒體内的妖族血脈,期望她可以像個真正的凡人女子那樣平安幸福的長大。她的女兒,自然是不負所望,的确平順的長大,也嫁了個如意郎君,将雲家與白家的血脈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雲家是人,白家是妖,這人妖混血,自有人妖混血的好處,例如不管男子還是女子,長相均是不錯的,而且體質較好,少患病。既有好處,自然也會有壞處,壞處就是雲白兩家的後人多半短命,壽命最長的一個,也活不過三十五歲。所以小如意是個孤兒,這不是她的命數,而是他們家族的命數,從雲老爺娶了白姑娘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
身爲雲白兩家的後人,小如意若是沒有遇到公子你,或許也會跟她的先祖輩們一樣,平安的長大,然後在三十餘歲悄無聲息的告别這個世界。可惜,命運使然,讓她遇到了殷公子你,于是,她體内的血脈開始覺醒,加之無意間獲取了鬼界的鬼術,于是造就了如今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神不神的特殊體質。”
“所以,莫道長是來看笑話的?”
“公子這話從何說起,貧道來,自然是幫小如意的。”莫須有說着,欠了欠身:“小如意之所以變成這樣,是由那位雲老爺與白姑娘所引起的。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想要救小如意,隻能找到雲白二人,取雲老爺體内的鬼丹與白姑娘體内的妖丹,再以九尾白狐的心頭血煉化成藥給其服下,一切自然可解。”
狐狸盯着莫須有,想要辨别他剛剛所說的話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莫須有也看出來了,他嘿嘿一笑,說:“公子不必懷疑,貧道剛剛所說都是真的。不僅如此,貧道還知道,眼下那雲老爺與白姑娘都在何處!”
“何處?”
“雲老爺就藏匿在那水井之下,至于白姑娘,則在距離之處不遠的雲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