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發現那些毛驢的并不是刑如意,而是狐狸,他握着她的手,用手指悄悄的在他掌心中寫下了一個字“驢!”,于是她就朝那間圈着毛驢的棚子看了一眼。
頭一眼,并沒有瞧出什麽蹊跷來,不過如凝香說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的老驢,除了最靠近角落的那一隻。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狐狸,狐狸卻做了一個“你再仔細看看”表情,于是她很認真的,用鬼目又瞧了一眼。這不瞧還好,一瞧竟有些被吓到了,原來那些被圈在驢棚的毛驢都是人變得。
再一看凝香,這不是一隻妖嗎?而且還是一隻修道有成的妖,若非自己的鬼目還算高級,是怕一時半會兒很難發現她的真身。因爲不知道凝香打算将這些人變成毛驢的目的是什麽,所以才趁着點菜的功夫試探一番,誰知,還真讓她試探出來一些東西。
如若猜的不錯,凝香失蹤的丈夫蘇廣才壓根兒就不是真的失蹤,而是被凝香變成了毛驢,關在了那隻驢棚裏。這個答案還是凝香自己說的,她剛剛說了,說這些毛驢是賣給鄉下那些需要腳力的人,可那麽多老弱病殘的毛驢都給賣掉了,偏偏最壯士的,看起來毛發最鮮亮,也是最值錢的一頭毛驢卻被留下了,且看那影子和驢棚的情況,這隻毛驢關在棚裏至少有個兩三年,正好跟蘇廣才失蹤的時間對上。
蘇廣才變成了什麽,刑如意一點都不介意,因爲這種婚姻出軌,還帶着小三回家毆打原配的渣男,活該變成毛驢,讓人騎,讓人打,讓了剝了皮,剁了肉,也算是留給人間的最後一點貢獻。
她琢磨不透是凝香的心思。
此時,見凝香下意識的抿嘴,刑如意就知道,這個多情的女妖,始終還是有些放不下那個渣男,否則早将渣男薄皮去骨,哪裏還會将他豢養在驢棚子裏好好的養了三年?
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半圈,刑如意對還在一旁候着的小夥計說:“這制作驢大腸啊,工序比較繁瑣,需要先将這驢大腸在清水中浸泡一段時間,然後翻出内壁,置于案上,用刀輕輕刮去穢物,再用水沖洗幹淨,放入開水鍋中加入料酒,大火煮十幾分鍾,撈出再用清水洗幾遍,将驢大腸上的腥味兒徹底去除,晾幹備用。
随後再用鹽巴、醬油、辣椒以及裝有豆蔻、草果、砂仁、桂皮、丁香、花椒、小茴香、大蒜段的藥料袋,放入清水鍋中燒開,煮成鹵汁,然後将晾幹的闆腸放入,先用急火煮,再用慢火煮,最後切成寸長的小塊裝盤即可食用。”
刑如意說完,還做了一個垂涎美味的表情,看得旁邊的小夥計低着頭隻樂呵。
“姑娘放心,您剛剛說的這些,小的都記下了,您放心,都會按照您說的做。”小夥計說完,轉身面向凝香,“掌櫃的可還有吩咐?若是沒有的話,小的就去驢棚裏牽驢了。”
“我沒有别的吩咐,你去吧!”凝香說着,也沖刑如意他們低了低頭:“稍後我再吩咐小二給幾位貴客上些本店的招牌,幾位先慢用,若是還有别的吩咐,也可随時讓夥計喚凝香過來。”
刑如意笑笑,做了一個掌櫃請自便的動作,凝香轉身,也下了樓。
凝香剛走,刑如意便看着常泰道:“常大哥敢不敢跟如意打個賭,這凝香掌櫃絕對不是去招待什麽客人,而是去看那頭驢?”
”難不成她是不放心那個小夥計?”常泰說着,也朝着院子裏望了眼。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小夥計去驢棚牽驢,卻看不見凝香是否站在院子裏。
“她不是不放心那個小夥計,而是舍不下那頭驢!”刑如意起身,走到床邊,看着那頭沒什麽精神的毛驢:“常大哥難道就沒有想過,凝香的丈夫,也就是那個失蹤的蘇廣才可能還活着?”
“這種假設,當然也是有的。不過都三年的時間了,就算那個蘇廣才再如何的狠心,或者是用如意你的原話來說,他很渣,對凝香不負責,對這家客棧也不負責,心甘情願的跟那個劉寡/婦過日子,可總得傳點兒消息回來吧?
據我所知,這蘇廣才還有一個母親。在蘇廣才遇到凝香之前,也經常出去跑商,可無論出去多久,都會托人給自己的老母親帶句話,報個平安,甚至還會托人帶些銀兩回來,但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他卻沒有任何的音信,也因此,官府才會偏向于之前凝香所說的,是劉寡/婦貪财,殺了蘇廣才。”
“證據呢?劉寡/婦可曾有貪财的前科?”
“有的!如意你可知道這劉寡/婦是如何成爲寡婦的?”
“常大哥說笑了,如意我又不認識這個劉寡/婦,如何知道她是怎樣成爲寡/婦的。”刑如意擺弄着兩隻筷子,“常大哥就别賣關子了,你呀,沒有茶樓說書的本事,還是趕緊将真相告訴我,再晚一些,我們可要錯過另外一場好戲了。”
“另外一場好戲?”常泰不解。
“先說劉寡/婦的事情,她是如何成爲寡婦的?難不成,是因爲貪圖自己丈夫的錢财,所以謀殺親夫?哎呀,不對,倘若她真的是謀殺親夫,就不單單會成爲寡/婦,而是階下囚!”
“的确,這個劉寡/婦雖然貪财,也愛财,但有一點與如意你很相似。”
“哪一點?總不會像我一樣這麽能幹漂亮吧?”
常泰搖搖頭:“她當然不及如意你能幹,至于漂不漂亮的,我不知道,因爲我也沒有見過這個劉寡/婦。”
“既不像我這樣能幹,也不像我這般漂亮,難不成是像我一樣好命,找了個獨一無二的相公?啧啧,這個幾率太小了,倘若她真找了個好相公,也不會舍得把自己變成寡/婦。所以,我實在是想象不出,這個劉寡/婦除了跟我一樣是個女的之外,還有什麽地方相似。”
“女子愛财,取之有道,僅此一點而已!”常泰說着,用手沾水在桌面上畫了一點:“當然,她不及如意你的手段高明,你是有真本事,是靠自己的本事來賺錢,而她用的方法拙略了一些,但也十分奏效。”
“常大哥你這個彎子可繞的真大!”刑如意用手将那一點抹去:“所以呢,她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将自己完美的變成一個寡/婦的?”
“這劉寡/婦先後嫁過五個丈夫,出了是第一任丈夫的原配之外,其餘的都是續弦。續弦,顧名思義,就是後來又娶的妻子,但不管是原配的,還是後來又嫁的,這劉寡/婦選的丈夫都比自己年紀大,且一個比一個的年紀更大。這最後一任,算是紙店鎮比較高壽的老者之一,年齡七十有二。”
“然後呢?這劉寡/婦就這麽一個一個的等着她的這些丈夫死?”
“等?”常泰搖搖頭,“應該算是等吧!劉寡/婦的第一任丈夫隻比她大十幾歲,是個獵戶,在上山打獵的時候失足而亡。劉寡/婦還曾爲這個丈夫守孝三年,三年之後才在母親的安排下,嫁給了第二任丈夫做續弦。應該說,她與自己的第一任丈夫還是有些感情的,這第二任也不算是她自己選的。
嫁第二任丈夫的時候,劉寡/婦十九歲,丈夫四十二歲,是個手藝人,妻子因爲難産而亡,隻留下了一個女兒。後女兒遠嫁,他就生了續弦的心思,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人,直到遇見劉寡/婦。”
“那她這第二任丈夫又是怎麽死的?總不會也是意外吧?”
“是人爲,而且是一樁人命官司,劉寡/婦屬于這個案子中的受害者。”
“這可真是新鮮!”刑如意開始對這個劉寡/婦有些興趣了,“說說看,這個案子又是怎麽回事?”
“據衙門中的卷宗記錄,劉寡/婦的這第二任丈夫十分的小氣,他雖看中了劉寡/婦的美貌,但卻不允許劉寡/婦與其他任何一個男子說話,甚至連旁人看一眼劉寡/婦他都要生半天的氣。可他家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也沒有深宅大院的将劉寡/婦給養起來,類似的事情避免不了,這丈夫生的閑氣也就越來越多,心眼兒越來越小,人也越來越固執。
直到某一天,這第二任丈夫的一個客人找上門來,而丈夫恰好出門不在家,劉寡/婦自然代爲接待了一下。其實,就是兩個人站在門口說了那麽幾句話,而丈夫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劉寡/婦笑了那麽一下,于是就懷疑這兩個人有奸情,在門口就動起手來。劉寡/婦的這第二任丈夫身量較小,客人卻人高馬大,失手就把人給打死了。于是,劉寡/婦第二次成了寡/婦。”
“那之後的第三任、第四任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也是意外!”
“至于這第三任是怎麽回事,沒有人知道,衙門那邊也沒有任何記錄。第四任好像是患病死的,至于這第五任,算是正常的老死吧。”
“這麽說來,這劉寡/婦也算是一個奇人!”
“奇人?”常泰琢磨着這兩個字:“劉寡/婦是不是奇人,這個我也不知道,但在民間,她被稱爲克夫,所以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嫁過。當然,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再把她娶回家。”
“劉寡/婦失蹤的時候多大?”
“二十六七歲吧,比蘇廣才的年紀還要大些。”
“也是個可憐人!”刑如意說着,起身,朝樓下走去:“常大哥想不想看另外一場好戲,我估摸着現在去正好。”
“好戲?”常泰看着紋絲不動的狐狸,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