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菊香枕7

李四娘感覺自己的心“撲通”的猛跳了一下,這種感覺陌生中又夾雜着一些熟悉的感覺。

她看着眼前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透出的隐隐月光,忽然記起來,夫君七日還魂的那夜,她的心也曾這麽猛然的跳過一回。

都說還魂日,家中是不能留人的,唯恐去世的人看見生人舍不得離去,而耽誤了自己投胎的時辰。李四娘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夫君不能投胎,可又想着這是自己唯一能夠再見他一次的機會,于是就躲在竈房裏,将窗紙戳破了一個洞,悄悄的看着外頭。

起初,夜很安靜!漸漸的起了風,那風很輕很輕,卻又能夠讓人明顯的感覺到一絲寒氣。李四娘記得自己下意識的就摟住了雙肩,胸腔裏的那顆心髒“撲通!撲通!”跳的更加厲害,也不知道是自己緊張的,還是害怕的。

就在她稍稍慌神兒的時候,她聽見了一陣細微的鐵鏈上。那鐵鏈像是拖在地上的一樣,一聲又一聲的。她努力睜大了眼睛,這才看見,在旋着的風窩中有一抹黑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她看着那黑影走向自己的卧房,在裏頭逗留了幾分鍾。卧房裏的燈,先是亮了一下,跟着很快就又滅了。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覺溫熱的眼淚順着臉頰淌了下來。她拼命的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不讓夫君因爲留戀她而耽擱了去投胎的時間。可從她的手指縫裏,還是漸漸的溢出了細細的哭聲。

那個黑影原本是要離開的,或許是聽見了她的哭聲,于是在院子中間停留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體恤她的一面真心,月光竟在那個時候打在了黑影上,讓她勉強的看清了夫君的臉。

他是笑着的,他知道她就躲在竈房裏,而她的心意,他全都懂了。所以那笑容,是讓她安心的笑容。

李四娘也笑了,含着淚水的那種笑,她不知道夫君是否真的能夠看見,但她希望他走的安心,想要告訴他,沒有他在的日子,餘下的生活她依然會努力的過好。

那次經曆,是李四娘人生當中唯一一次見鬼的經曆,也是她隐藏在心中許久、許久的小秘密。甚至,連鈴铛都沒有告訴。

現在,她的心又這麽的跳了一下,感覺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因爲他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安,是那種略微帶點恐懼的不安。于是,她擡頭朝着門的方向看了眼。

門口很安靜,李四娘松了口氣,借着月光去摸索火折子。就在她找到火折子,想要将蠟燭重新點燃的時候,她感覺對面的凳子好像移動了一下,就像是有人坐下來一樣。

蠟燭被重新點亮,她擡頭,看向自己的對面,什麽都沒有。李四娘撫了撫胸口,重重的吐了口氣。可當她低頭拿起針線,準備進行調整的時候,一張放大的臉突然的出現在她眼前。

“你,是在找我嗎?”

那張臉,是一張老太太的臉,臉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隻能看見一雙眼睛,可那雙眼睛裏卻隻有眼白。她的頭發,大多都還是黑的,隻在黑發中摻雜着一些灰白色,有一縷垂到了臉上,将眼尾的部分稍稍的遮住了那麽一些。

李四娘聞見了那種隻有在死人身上才能夠聞到的腐臭味,她慢慢……慢慢睜大了眼睛,然後昏了過去。

等李四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鈴铛趴在床頭,焦急的看着她,在鈴铛的身後站着刑如意、狐狸以及蘇家的二公子蘇景良。

“嫂嫂,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的就暈倒了?”鈴铛見李四娘醒了,原本還繃着的小臉,瞬間變成了一張哭臉兒,趴在李四娘身上就嗚嗚的哭:“都怪鈴铛,夜裏睡的太死,連嫂嫂你暈倒了都不知道!”

李四娘看着鈴铛,原本想要好好的安慰她一下,目光卻不自覺的落到桌子旁的那一張凳子上,她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顫。

“如意!我昨天夜裏好像見鬼了!”

“什麽樣的鬼?”

其實,不用李四娘說,刑如意與狐狸也已經察覺到了留在房中的不同尋常的氣息。這股氣息起初很淡,加上房中擱置了一些新的家具,所以早前來四娘房中的時候,刑如意他們将這股異樣的氣息給忽略了。

畢竟私家宅院的客房,不必外頭的客棧,發生命案的幾率極小,也不會盤旋什麽冤魂死鬼。眼前的蘇宅,似乎事事都是例外的。

“一個老婦人,但是樣子很奇怪,我是說她的那張臉很奇怪,就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擠壓了一樣,有點變形。所以我沒有辦法準确的向你描述她的長相。”李四娘深吸了幾口氣,讓鈴铛扶着,緩緩起身,又看了一眼那隻凳子:“昨天晚上,她就坐在那裏,很可怕的樣子。雖然我在心裏拼命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或許她來找我,是想拜托我一些事情。可我到底不是如意你,還是心怯的厲害,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昏了過去。”

‘聽你的描述,她倒也不像是故意來害你的,否則在你昏倒之後,肯定要在你身上留下些什麽。’刑如意說着,走到床前,爲李四娘把脈:“鈴铛發現你昏倒之後,就立刻去通知了我和狐狸,當時我已經幫你查看過,身體并無大礙,隻是被吓着了,魂魄略微有點散,喝了安神的湯藥之後,就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剛剛,我又幫你複查了一遍,确認那個東西并沒有對你做什麽。”

“托夢算嗎?”李四娘問,“其實,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托夢,不過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蒙。夢裏看見一個姑娘與一位公子在争吵着什麽,可不管我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記得,他們越吵越兇,突然間那位公子拉住了姑娘的衣袖,然後姑娘掙紮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應該沒有受傷。姑娘沒有再說話,一直瞪着那位公子,公子則轉身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跌坐在地上的姑娘突然站了起來,然後快速的跑向那位公子,從懷中掏出了個什麽東西,就刺進了那位公子的身體裏。再然後,那夢裏就是一團霧,灰蒙蒙的霧,什麽人都看不見了。”

“可你剛剛說的,昨夜見到的那個是個老婦人!”

“對,是個老婦人,但我夢裏見到的卻是兩個年輕人,尤其那位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衣服樣式也都很新,所以我推測着,那位姑娘應該不是老人年輕時的模樣。”李四娘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小的時候,常聽我娘說,過世的人若是有什麽心願未了的就會給在世的人托夢,告訴她自己想要做什麽。可惜,我等了這麽多年,夫君他一個夢都未曾托給我,我想他應該走的很安心。好不容易做個夢,卻又是這麽奇怪的夢,所以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托夢。”

“做夢的原因有很多,并不一定每一個夢都要有緣由。你再多睡會兒,我讓鈴铛守着你。”刑如意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支香來,點燃,遞給鈴铛:“這支是安魂香,讓你嫂嫂再好好的睡個覺,等睡醒了,就會沒事了。”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李四娘說着,便要起身,卻被刑如意強硬給按回到了床上:“還說沒事!我都聽鈴铛說了,說你這些日子淨幫着給我繡東西,連覺都不好好睡了。這睡眠不好,就容易被邪氣入侵,也難怪你會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聽我的,好好睡一覺,那些繡品,不急。”

“好,我聽你的!”李四娘知道刑如意的脾氣,也不争辯,順從的又躺回到了床上,很快合上眼睛就睡了。

刑如意給鈴铛使了個眼色,讓她好生照看着李四娘,自己與狐狸則帶着蘇景良去了外頭。院子裏,陽光正好,照在身上,也多了一些暖意。

蘇景良幾次欲言又止,整個人顯得局促不安。

“蘇二哥有什麽話就直接問好了,你這個樣子,反而讓如意覺得不自在。”

“如意姑娘既然這麽說了,那景良也就直言了。我爹在我娘之前,還曾娶過一房夫人,是我爹的表妹,我們依照娘的吩咐,稱她爲母親。據說,我們這位母親,脾氣不大好,因爲跟我爹鬧了一些别扭,就吊死在了自個兒的房中。那吊死的地方,恰巧就是小妹蘇淺淺目前居住的院子,而淺淺的奶娘,在失蹤前,也聲稱見到了這位母親的鬼魂。”

“蘇二哥究竟想要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按照我們那位母親的年紀推算,倘若還活着,也是個老婦人了。所以,李夫人昨夜見到的那個會不會就是我們母親的鬼魂?”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關于那位夫人的事情,我也曾聽淺淺提過一些,雖說的不是十分的詳細,但大約知道那位夫人去世時,不過二十出頭。按照常理,人死後,通常都會保持自己生前的樣子。也就是說,如果你是十七八歲去世的,那麽死後鬼魂也多會維持到這個年紀。

不過凡事也都有例外,那位夫人是吊死的,也就是咱們俗稱的吊死鬼。這種鬼,是不能投胎的,除非她找到新的替身。所以,她也有可能變化自己的模樣,來引誘旁人去上吊或者恐吓、吓唬别人去上吊。”

“這麽說,真的是我們的這位母親在府中作祟?”蘇景良的臉色變了。

“如意剛剛說了,隻是有可能,但不是絕對。蘇二哥你難道就沒有好奇過,你的這位母親已經死了這麽多年,她爲何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要選在你大哥新娶了你大嫂的這段時間出現?”

“這......”蘇景良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卡了一樣,他使勁的順了順,才看着刑如意,有些喪氣的說道:“難不成,這鬼魂還是我大嫂給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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