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倒是沒有什麽特别的,無非是做了虧心事,心中有愧,自己折磨自己罷了。所謂的陰魂纏身,也不過是心結難開,胸中郁着一口氣,昨夜去時,那一條命,也給他自個兒耗的差不多了。
“這麽說來,我給四娘出的主意,算是白瞎了!”
“掌櫃也不能這麽說,那位小姐,心思通透,縱然枉死,也沒有前來糾纏,那是人家的心胸豁達。李安愧疚難安,也算是有良心之人,這欠下的債,遲早要還,掌櫃給的那個法子,算是讓他占便宜了,不然到了陰司,這責罰如何,還難說的很。”
“難說也好,不難說也罷,這些都是後話。給的藥方不對症,四娘問起來,我這臉往哪兒擱?”
“這李家的事情,日後還少不得要麻煩掌櫃。”李茂稍稍靠近了一些:“所謂重症好治,心病難醫,小的雖然昨夜用了些旁門左道,讓那李安暫時睡下了,可若是醒來,依舊病恹恹的,少不得還得掌櫃你親自出馬。”
“哦?”刑如意托着下巴,側臉看向李茂:“原來你還會旁門左道,說說看,你昨夜都給那李安使了什麽?”
李茂撓撓頭:“其實也沒什麽,就是當年修行的時候,經常借住在一處道觀裏,天長日久的,就學了些簡單的道法,皮毛而已,不值得一提。”
“說說看,你都會那些道法?若是聽着靠譜,等我從青丘回來,咱們就再開個店。哦,不!是再開兩個店,到時候這洛陽城裏的銀子,還不嘩嘩的往咱們手裏流。”
“掌櫃的果然愛财!”李茂說着,側了側耳朵:“剛剛掌櫃說的,要再開兩個店,也是賣胭脂水粉嗎?”
“笨!當然不是!”刑如意輕輕敲了一下李茂的頭:“其實,我都尋思很長時間了,你與鹿大娘,都非尋常之人,窩在我這胭脂鋪裏打雜,着實有些委屈你們,也有些大材小用了。
鹿大娘那邊,我是早就考慮好的,等我從青丘回來,就在這城裏覓一處财穴,建一座酒樓,這掌廚之人,自然就是鹿大娘。一來我吃飯的地方有了,二來也能給鹿大娘一個充分施展自己才華的舞台,這三嘛,自然是求财。”
“掌櫃的想要掙錢,這個老身不反對,可讓老身我出去當掌櫃,我不願意。”說話間,鹿大娘端着滿滿一托盤吃的走了過來:“掌櫃昨夜又熬了一宿吧?這些都是補神,補身的藥膳,全部吃掉,一點也不許給我留。還有,我就留在這胭脂鋪裏了,掌櫃的别想攆我走,你攆不動的。”
“小的也是!不想當掌櫃,就想在這胭脂鋪裏掃掃地,倒倒茶,擦擦窗子什麽的。”
“沒出息!”
“咱們都是妖,除了修行,要出息做什麽?”李茂嘻嘻的撓頭:“掌櫃的就别琢磨了,您的那點兒心思,咱們早就看出來了。掌櫃的不就是擔心,将來咱們沒地方去嗎?這個殷爺早就安排好了,等将來掌櫃的膩了這人間的繁華,跟他回青丘常駐的時候,就帶咱們一起。到時候,鹿大娘還管做飯,小的還管掃地擦窗。”
“都說凡人的心思難猜,我看你們這些妖怪的心思,也難猜。當掌櫃不好嗎?非得一個個留在我這胭脂鋪裏當做飯的廚娘,掃地的小李子。”
“掌櫃這激将法,用的可不怎麽樣。”李茂蹭蹭鼻子:“掌櫃剛剛不是問小的,昨夜用的什麽旁門左道嗎?其實,是道家最普通的風水安神法。小的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将其家中的格局進行了小小的調整,又使了一個小法術,至少能讓李安那小子,睡上個三五日的,養養精神。”
說到這裏時,李茂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一些:“說起這李安,小的倒是想起另外的一件事情來,雖與李安無關,但與咱們家的這輛馬車卻有些關系。”
“嗯?”
李茂這話題轉的太突然,刑如意一時都沒回過神兒來。她漫不經心的吃了一口粥,問:“咱們家馬車怎麽了?”
“是這樣的……”
李茂仔仔細細的将昨夜裏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當得知夜裏曾有陰魂跟随自家的馬車直到李安家門外時,刑如意的湯勺放下了。
“你剛剛不是說,與李安相約殉情的那位小姐并未糾纏嗎?”
“不是那位小姐,而是一對兒母女,陰氣極重,看樣子不是沖着李安去的。”
“難不成是沖着咱們?”
“掌櫃多慮了,這洛陽城裏,莫說是陰魂,就是妖怪,敢來咱們胭脂鋪找事兒的都不多。這母女兩個,難不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興許不是找事,而是有事求着咱們。”刑如意思索着。
“起初,小的也想到這裏去了。所以當馬車一停下來,小的就立刻去尋她們。結果,這母女兩個竟然不見了。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小的才放在了心裏。”
“不是沖着李安去的,也不是來找咱們辦事的?難不成,那母女兩個是沖着四娘去的?”刑如意說着,低頭掐算了一番。她的這點兒本事,還是狐狸教的,學的時候也沒什麽耐心,用李茂的話說,就是學了個皮毛,算前世今生什麽的不作準,但能勉強算出這個人今日的運道如何。
從四娘的命格及星象來看,沒有厲鬼尋仇的迹象,但命格偏沉,着實難解,而且這命中居然還有一朵爛桃花。
這不算還好,算了心裏更是七上八下,連藥膳也沒有心情吃了。刑如意在洛陽城中的朋友不多,常泰算是一個,餘下的就是四娘和小盛子他們。
“我去酒肆一趟,你先幫我将這藥膳收了,告訴鹿大娘,等我辦完事情之後,回來再吃。我保證,絕對不會浪費一點點。”刑如意說着,起身,快速更換了一件外衫,也顧不得修飾妝容,就急匆匆的出門去了。
“掌櫃的又出去了?”鹿大娘提着一壺梅子酒進來,就見吃了兩口的粥擱在桌上,一件剛脫下來的雪青色外衫,則随意的被丢在椅子上。
“嗯,出去了!昨夜有陰魂跟随着咱們家的馬車去了李安家裏,不是沖着咱們鋪子來的,也不是沖着李安那小子。掌櫃的憂心四娘,就過去看看。”李茂說着,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停當,那一托盤的飯菜,則原封不動的推回到鹿大娘跟前:“掌櫃的說了,這些飯菜,等她回來再吃,讓大娘你千萬别生氣。”
“這話說的,她是掌櫃,我是廚娘,我哪裏敢生她的氣!”鹿大娘說着,将梅子酒狠狠的擱在了桌上:“這小如意,就是不聽話,眼瞧着就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還愛管這些個閑事。你說說,誰家小姐這麽任性,明知道大婚在即,還不好好的保養身體。況且咱們家的姑爺,那是凡人嗎?小如意這個樣子,将來可怎麽經受的住?”
“大娘不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剛剛還說不生掌櫃的氣,這會兒還不是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大娘放心,掌櫃的有殷爺和殷元少爺呢。”
“就是因爲殷爺,我這心才更放不下。”鹿大娘拍拍心口:“若小如意尋隻是個平常的郎君,那也倒罷了。可咱們家爺是誰?是青丘未來的帝君,是這世上爲數不多的九尾狐仙。小如意呢?雖也會些法術,可說到底,還是凡人一個。到時候,洞房花燭的,你說說,她受的住嗎?受的住嗎?”
“原來大娘你整日催着掌櫃吃藥膳,是因爲這個。”李茂的臉紅了。
“你以爲都跟你這傻小子似的,除了掃地擦窗子就什麽都不懂。大娘我可是過來人,知道這男女之間那就是幹柴烈火。況且,掌櫃的這把火,還點了那麽久,到時候爺的這把幹柴一燃,那還不燒個幾天幾夜的。”
“幾天幾夜?”李茂撓撓頭,剛想要試着去想一下,就被人從後面敲了一下頭。
轉臉兒一看,是自家小少爺,殷元。
殷元比起前些日子來,似乎長高了些。此時,他正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笑眯眯的盯着李茂,肉嘟嘟的小手,擡起來,指了指李茂的額頭,說:“不許胡思亂想,我狐狸爹爹的幹醋可是大的很,若你一不小心想到了什麽不該去想的畫面,到時候,你這腦子留不留得住可就難說了。”
李茂忙打了個激靈,擺擺手說:“小的什麽也沒有想!”
“嗯,那就好!其實吧,我也挺擔心的。你們知道的,這表面上越是斯文有禮,背後就越有可能是禽獸。”
“不會吧?咱們家殷爺看起來可不是那樣的人!”
“我的如意娘親呢,表面上看起來是不是特靠譜?”殷元沖着鹿大娘和李茂招招手,示意他們兩個圍過來,然後小聲的說:“那你們想不想知道,如意娘親私下裏跟狐狸爹爹是什麽樣子的?尤其,她這把烈火,想要點燃幹柴時候的樣子?”
“說吧,我倒是很想聽聽看!”
一個微涼的聲音傳來,殷元忙站直了身子,沖着來人,讨好的笑笑。
“殷元倒是很想說,可惜,如意娘親的那個樣子,隻有狐狸爹爹你才知道。”殷元暗中扯扯鹿大娘:“殷元渴了,大娘去幫殷元熬些解渴的湯吧!”
鹿大娘反應過來,彎腰一把抱起殷元,還對着李茂使了個眼色,“爺您忙了一宿也累了吧?先歇着,飯菜稍後就給您送過來!”
“不必了!”狐狸擡了擡眼皮:“如意的事情,你不必憂心,我之所以帶她回青丘,就是考慮到了她的體質問題。我是她的夫君,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顧慮她的身體。所以,你說的那些,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