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的确離奇!”
“這世間的案子,原本就沒有什麽特别複雜的。”刑如意托着下巴:“隻不過真相未明之前,人們往往想不到這案子當中的種種牽扯。例如本案中出現的幾個關鍵人物,來我如意胭脂鋪購買玉容散的老婆婆,受害者,以及受害者撞到老婆婆之後,那個被玉容散無辜殃及的地痞。”
刑如意用手蘸着茶水,将這些關鍵人物,都寫在桌面上:“倘若這麽來看,我們很難将這三個人聯系到一塊兒。因爲他們的生活各不相幹,平時也沒有什麽交集,更不存在什麽犯罪的動機。可倘若你将他們三個各自分開,甚至将我自己也加進去的話,這圖形看起來就有意思的多了。
老婆婆來我店裏買了玉容散,受害者撞倒了老婆婆,老婆婆手中的玉容散灑到了地痞的身上,地痞惱羞成怒毆打了受害者,受害者心髒部位受到強烈撞擊,形成了一定的損傷,極有可能是内出血。接着,我們再看看下一張關系圖。”
刑如意說着,換了一個角度,繼續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寫着:“受害者因爲胸部受創,所以沒有辦法出去幹活,這才發現了妻子與人通奸的秘密。急怒攻心,導緻假死,随後這妻子與情夫爲了掩人耳目,特意将葬禮大辦,還借用了顧家棺材鋪的棺材。殊不知,這一番舉動,竟被盜墓賊給盯上了。倒黴賊趁着夜色,掘棺尋寶,意外救了受害者,并與其達成了交易。
盜墓賊送受害者回家,受害者幫盜墓賊掩飾罪行。若此事就此了結,那就不是奇案,而是奇緣了。
隻可惜,事實往往比我們設想中的還要殘酷。受害者大難不死回到家中,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噓寒問暖,歡呼雀躍,喜極而泣,而是另外一場謀殺。這一次,他是真死了。不光死了,還被妻子拔掉了舌頭,成了遊蕩在世間的一隻怨鬼。
若是沒有盜墓賊暗中将此事捅破,引起了官府衙門的注意,若這京師府衙的官差也是一群蠢貨,那麽眼下我們所見到的有可能是另外一樁滅門慘案。到時候,這世間除了盜墓賊和受害者本身,任誰都不會再知道其中的真相。
可機緣巧合之下,盜墓賊介入了,官府衙門介入了,我也介入了,于是這樁案子中所牽扯到的人,在無形中,就成了一個圓。”
刑如意指着圓心的正中:“你看,這整件事,可以說是從我的如意胭脂鋪而起,又因爲我的介入加快了結束的進程,連我自己都要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句話了。”
“也許是真的有天意吧!”狐狸努了努嘴,刑如意轉身,隻見院子裏,規規矩矩的站着一名衙役。
“你是?”
“是常大哥讓我來的,他讓我給姑娘你說一聲,案子了了,那婦人已經親口承認,是她與外人一起合謀殺死了自己的夫君。眼下,盛捕快那邊正帶人去捉拿另外一名兇徒。”
“你回去與常大哥說,就說我已經知道了。至于城外墓穴旁發現的痕迹,若無必要,就不必再呈給謝大人了。那個人,估摸着早就已經離開了洛陽,而且十年八年之内都不會留下蹤迹。”
“這些事,姑娘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是早就知道,隻不過比你們知道的略微早一些。”刑如意比出一小節指頭:“你就将我剛剛說的,一字不漏轉述常大哥就行,他能明白的。”
那衙役稍微愣了一愣,跟着退了出去。
“此事了了?”狐狸聲線柔和的問。
“了了!”刑如意托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灘茶水。
“準備一下,随我回青丘如何?”
“現在?”
“你不是着急嫁我嗎?趕早不趕晚,早一天成親,你也早一天放心不是?”狐狸托起刑如意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胭脂鋪就暫時交給李茂與鹿大娘,相信就算你不在,他們也能将這裏照料的很好。”
刑如意用下巴磨蹭着狐狸的掌心:“胭脂鋪我倒是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左右我不在,這生意也沒什麽可做的。大不了就給李茂和鹿大娘他們也放個假,讓他們想回鄉的回鄉,想走親的走親。這鋪子嘛,就算咱們都不在,有謝玄那個家夥在,旁人也不敢打砸搶。再不濟,你捉兩隻妖怪放在裏頭,但凡偷偷摸摸潛入我這院子裏來的,統統吃掉!”
“此法甚好,不過不用我出頭,讓殷元去辦即可。”狐狸滿意的點頭,仍舊看着刑如意的眼睛:“既如此,剛剛你又在發愁些什麽?”
“不是發愁,是不怎麽滿意,對你剛剛說的那句話不滿意!”
“哪句話?”
“我焦急嫁你這一句。”刑如意眯了眯眼睛:“請問殷先生,我何時着急嫁你了?本姑娘有表現的那麽明顯嗎?”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不是你着急嫁我,是我着急娶你。”狐狸坦然的笑着:“畢竟,我家如意可是這天上地下唯一的,若我不抓緊,少不得要被别人偷去了。”
“你才被旁人偷去呢!”刑如意拍了一下狐狸的手:“我好歹也是個頭腦正常,三觀奇正的美少女,被人惦記是真,哪有那麽容易被人偷走?你當我傻!”
“不是我家如意傻,而是那些惦記上我家如意的人——”狐狸故意拖長了音節,然後輕飄飄的吐出一個字來:“傻!”
“臭狐狸,你說什麽?”
“我說,這普天之下,能配得上你刑如意的隻我殷臣司一人。旁人惦記你,那是旁人傻,因爲很明顯的,你看不上他們呀!”
狐狸這話鋒轉的,果然高明,讓刑如意原本生氣的臉,轉瞬間笑成了一朵花。
兩人這邊正在打鬧着,李茂站在一旁輕輕的咳了聲:“掌櫃的,有客到,是之前來過咱們胭脂鋪的那位老婆婆。”
“購買玉容散的那位嗎?”刑如意随口的問了句。
李茂點點頭:“是她!”
刑如意正了正神色,又低頭理了理衣衫,這才牽着狐狸去了前頭的鋪子。
老婆婆還跟上次來時一樣,連衣衫都未曾更換過,隻不過走路時,右腿稍微有些不靈便。想起衙門裏剛剛了解的那樁命案,刑如意關心的問了句:“婆婆的腿,可是受傷了?”
“勞姑娘詢問,是老身行路時,不小心跌倒了。這人呐,一旦上了年紀,渾身的筋骨也都不頂用了。隻是輕輕的一摔,這腿腳就不大靈便了。”
“如意粗通一些醫術,可否讓如意幫婆婆看看,興許也能幫着婆婆您緩解一二。”
“不必了!不必了!”老婆婆連連的擺着手:“一把将死的老骨頭,這腿腳靈不靈便的也就不打緊了。”
“婆婆放心,您也看見了,我這是如意胭脂鋪,所以買胭脂要錢,看病不要錢。您呀,就當是行行好,讓我練習一下醫術。”刑如意說着,讓李茂搬了一張較爲舒服的凳子過來,人也跟着蹲到了老婆婆跟前。
才一走近,刑如意便感覺到了一股陰涼之氣,而這陰涼的氣息中,還夾雜着一股死氣。她轉身,看了看狐狸,卻見狐狸也是目光暗沉,就知剛剛所感,并非隻是臆想,而是真的有。
因狐狸就在身後,且一動未動,這就預示着在這胭脂鋪中并未有邪靈,而是老婆婆大限将至,無形中引來了一些孤魂野鬼。
在生活中,我們也經常會遇見這樣的事情,當家中的長輩即将去世時,常絮絮叨叨的說自己遇見了這個,看見了那個,還跟某某聊了天。而這些人,幾乎全是已經過世的人。用陰陽先生的話說,這是陰間的親朋好友,得知此人将去,唯恐他上路孤單,所以特意來接他的。
眼前的這位老婆婆,大概就是這麽個情形,所以身上,也沾染了一些陰涼氣息。
刑如意原本就覺得這位老婆婆有些可憐,此時又知她将要離世,心中也不由跟着有些難過。她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将老婆婆的褲腿解開,跟着翻卷上去,目光所及之處,竟是一大片的潰爛,最深處,俨然已經能夠看見白骨。
“這是——”
“人老了,這受傷後就好的慢,加上我沒有刻意管過,所以就成了眼下這副模樣。”老婆婆說着,慌忙用手去掩自己的腿部:“讓姑娘受驚吓了!”
“不!我沒有受到驚吓!”刑如意緩緩起身,眼角的餘光,也沒有錯過老婆婆掩在破衣爛裳下的黑色屍斑:“婆婆的傷,雖然嚴重,但恰好是如意能夠醫治的。婆婆放心,等一下,你的腿傷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