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娘的問題,刑如意思考了很久,卻發現自己也沒有一個适合的答案。
顧安娘聽了黃大仙的話,擺下了九星引魂陣,原本是想要救自己的夫君。就像她自個兒說的那樣,人都是自私的,爲了救自己所愛的人,做出什麽來似乎都不過分。隻可惜,這件事從她遇見黃大仙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或者說是一個陰謀。倘若再往前推,或許應該從她夫君從地底下抛出那些蓮子開始,也或許要從她的夫君接受顧安娘爹的交易開始。
總之,這事情,都是一環扣一環,很難尋找真正的事件根源。
故事太長,咱們還是從顧安娘依照黃大仙的話,做完九星引魂陣說起。
九星引魂陣擺下了,顧安娘的夫君,似乎也恢複了正常,隻是毀掉的臉皮,還需要一點點的生長。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半年。半年後的某一天夜裏,顧安娘的丈夫再一次發狂,她尾随丈夫,跑到了一座枯墳旁,緊跟着看見丈夫跳了進去。墳坑中瞬間燃起了大火,她雖拼命的去救,然後救上來的卻是一具被燒焦,燒爛的屍體。
就在她傷心欲絕的時候,那個老頭再次出現,并且告訴她,這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那碗荷葉炒飯說起。
荷葉炒飯,本身沒有什麽問題。有問題的是那顆從墳墓中帶出去的蓮子。那蓮子在地下已經沉睡了千年,是墓主人生前最愛的東西。既是最愛,又在墳墓中藏了那麽些年,自然也就附着了一些晦氣。蓮子重生,晦氣随之長在蓮花中,長在蓮葉中,長在蓮子中。尋常人,若是食用這蓮子,輕則不舒服,重則也就是病上幾日。顧安娘的夫君卻是不同,他本身就是做死人買賣的,經常在地下行走,又是親自将蓮子帶出來的人,所以那晦氣不是要他病,而是要他命。
想要就回,也不是不可能,隻要找到一個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女子,問她借魂,然後再找個陽年陽月陽時出生的男子,問他借命即可。随後,那黃大仙還特别心善的幫顧安娘算了一算,指出這兩個人,洛陽城中就有。女子既是紫玉,而男子則是王舒。
顧安娘當時一心隻想救回自己的夫君,也沒有仔細考慮,就按照黃大仙說的做了。
“那紫玉死後,你的夫君可曾好了?”刑如意看了一眼那半邊男子,心中也知道,這顧安娘鐵定是被那黃大仙幻化出來的老頭給忽悠了。借魂,借命,能那麽好借嗎?想當初,莫須有也幫錦與借了命,結果呢?錦與得到是什麽?雖強留了一口人氣,卻要時時忍受肉身化骨的痛楚。
顧安娘搖搖頭:“我被騙了!我依照他所說,先是找到了王舒,故意以美色引誘他,然後将他的陽氣先行渡到我夫君的身上。夫君他,的确也活了過來,隻不過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可那個時候,我哪裏會去想那麽多,一心一意隻想着讓我的夫君恢複如初,從此之後,兩個人過踏踏實實,安安生生的日子。可漸漸的,從王舒身上渡過來的陽氣,也不管用了,我必須要按照他所說的,去問紫玉借魂。
那天,原本該是我動手的,可我猶豫再三,始終有些不忍,夫君不忍難爲我,這才親自去的。哪曾想,走到半道兒竟碰見了王甫。夫君将計就計,在掠取了紫玉的魂魄之後,将她的屍身懸挂在了王甫家門前的那棵黑槐樹上。”
顧安娘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提起一件事來:“我也是事後才知道,那個老頭就是黃大仙,也就是黃鼠狼變化的,而夫君他,也曾向我提及過一個細節。他告訴我,在将紫玉的屍身懸挂在黑槐樹上之後,曾見到一隻黃鼠狼在那附近出沒。隻是當時,我們誰都沒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借了紫玉的魂魄,夫君的情況,果然好了許多。我心情大好,也準備重新開門做生日,就在打算開門的當天,我從夫君的弟兄那邊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貌似,紫玉的屍身被盜了!”
“紫玉的屍身被盜了?”刑如意蹙眉:“這件事,王甫與王舒他們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紫玉是王舒親自看着下葬的,那時候,他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王甫身上,根本沒有心情去理會旁的事情。況且已經入土爲安的人,除了像我夫君這樣做死人買賣的,又誰會去關心,已經埋進土裏的人是不是還在。”
“是那隻黃鼠狼做的?”
“我不能肯定,但事發當晚,它出現在黑槐樹附近,絕對不是偶然。”顧安娘伸手理了一下垂落到額前的發絲,斜着眼去看自己的夫君。恰好,此時男人也斜了眼來看她。原本該是十分溫馨的場面,落到刑如意眼中,卻是無比的怪異,那一大一小,一杏一圓的兩隻眼睛,咱看咋像是鬥雞眼,而且是十分嚴重,且兼具精神分裂的那種。
刑如意低頭撫額,用手掌掩了視線,然後默默的将目光轉到了别的地方。
幸好,這對陰陽夫婦情感交流隻是片刻,刑如意的耳畔,又傳來了顧安娘叙述的聲音:“紫玉屍身消失後的第一個晚上,我的棺材鋪中,就發生了蹊跷事兒。因爲打算重新開業,所以我覓了一個小夥計,無父無母的那種,暫時就寄居在我的棺材鋪中。一來,是因爲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二來,我需要有個人幫我看門。畢竟夫君的情況有些特殊,我不希望有人貿貿然闖到後面來。當然,我也跟那小夥計約法三章,這簾子後面,是絕對不允許進入的。
夜裏,我并未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響,但是第二天一早,當我起身去喚那小夥計時,才發現他俯趴在一具棺材中。我原以爲是他偷懶,可将他的身體翻過來之後,卻見他全身是血,臉像是被什麽啃咬過的一樣,面目全非,胸口也有些吓人的抓痕。
因爲事關人命,左右的人,又知道我新覓了夥計,隐瞞不報,顯然是不成的。官府很快就派人來,經仵作查驗之後告訴我,這小夥計是被活活抓死的。我當時便瞧出,那仵作的神色有些奇怪,于是暗中向他打聽,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悄悄給我說,讓我千萬小心,因爲小夥計身上的抓痕,很像是被人給抓出來的。隻是那麽長的指甲,莫說是男子,就是全洛陽城的姑娘,也未必有。因爲事情太過離奇,他一時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才瞞報了。”
“那抓死小夥計的,該不會就是你身旁的這位夫君吧?”刑如意說着,目光也随之朝着男子的手上瞄去。嗯,指甲果然不短,很有些當僵屍的潛質。
“不是我!”這一次,開口的不再是顧安娘,而是她身旁的那位相公。
男子的聲音,倒是比他的長相溫柔的多。用刑如意的話說,就是充滿磁性的,很适合到後世當午夜電台主播的那種。對于好聽的聲音,刑如意一向都是寬容的,于是閉緊了嘴巴,沒有再去說什麽。
“的确不是他!因爲就在仵作跟我說話的時候,那個真正的兇手出現了。雖然隻是匆匆一瞥,可我們都瞧出來,那猶如鬼魅一般的身形是女子的。我們循着那個身形追了很久,卻追到了紫玉的墓碑前。
洛陽城中,人人都知道紫玉死的蹊跷,但其中的内情,卻隻有我跟夫君兩個人知道。不管是出于我們個人的目的,還是那些衙役捕快們心中的懼怕,我們都刻意的回避,甚至心照不宣的默默返回了城中。關于小夥計的死,也隻是以意外悄然處置了。”
“你懷疑殺死小夥計的那個是紫玉?”
顧安娘點點頭:“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黃大仙在搞鬼,以爲當真是紫玉回來複仇,錯把小夥計當成了我的相公。于是,在跟随捕快們回到城中之後,我又喬裝出城,卻尋了黃大仙。之後的事情,如意姑娘你大概也能猜到了。
黃大仙,也就是那隻黃鼠狼,又給我出了新的主意。恰好王舒也因爲紫玉的事情前來找我,于是我也将計就計,将黃鼠狼給我說的方法告訴了他。”
“就是那隻黑貓?”
“是!黃大仙告訴我,想要平複紫玉心中的怨氣,就隻能制造一個假象,一個殺人兇手已經伏法的假象,讓紫玉誤以爲,她的大仇得報。”
“紫玉的魂魄都已經被你家夫君給借走了,沒有魂魄的屍身,頂多也就是詐一詐屍,何來的怨鬼讨債?枉你顧安娘自小還是在棺材鋪裏長大的,竟連這麽粗淺的騙人手法都看不出。”
“如意姑娘說的是,可身在局中的人,焉能看的那麽清楚明白。況且當時的我,心中也是又急又怕,對于那黃大仙說的話,壓根兒就沒有仔細的去思量過。直到幾年之後,我幫夫君成功借了王舒的身,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黃大仙的騙局。我與夫君,才是它的将計就計。”
“這話又從何說起?”
“如意姑娘難道就不想問一問,我與夫君,爲何會變成眼下的這副模樣嗎?”顧安娘指了指自己:“其實,那黃大仙有句話,還是說對了。所有的事情,都與那顆蓮子有關。那蓮子與黃大仙,都是同一座墳墓中的東西,蓮子是墓主人生前所愛,黃大仙則是守護墓穴的物,隻不過日久天長,沾染了墓中的氣息,修成了人形。我夫君,不問自取,既冒犯了那位墓主人,也得罪了那黃大仙,之後種種,也不過都是它的報複。”
“既然是報複,直接殺了你們就行,幹嘛還要大費周章的借你們的手去殺紫玉,殺王甫的兒子,殺王舒以及那隻無辜的黑貓?”
“哼!”顧安娘發出一聲冷笑:“這是因爲那黃大仙也要自保!”